羊角風中秋詩文特輯
羊角風中秋詩文特輯
中秋明月不勝愁
張宗子
描寫月亮的詩詞，如果只選十幾首最為人傳誦的，東坡至少佔了兩首，都是寫中秋的，一首是《水調歌頭.丙辰中秋》（明月幾時有），一首是《中秋月》：「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後者作於熙寧十年，他任徐州知州的時候，立意近似其《東欄梨花》：「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這兩首詩都是唐人風格，近似杜牧和王建。梨花那一首，本來就是受了杜牧《初冬夜飲》的影響。說來巧合，彷彿與東坡遙相呼應，杜牧有兩首絕句，風格和情懷都相同。這便是《初冬夜飲》：「淮陽多病偶求歡，客袖侵霜與燭盤。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誰此憑欄杆？」和《題禪院》：「觥船一棹百分空，十歲青春不負公。今日鬢絲禪榻畔，茶煙輕揚落花風。」
彭城是徐州的古稱，作於徐州的《中秋月》，東坡稱之為彭城觀月詩。他到徐州上任，子由陪同，兄弟倆一起度過百餘天的好日子。那年中秋，他們泛舟賞月，子由作《徐州中秋》詞，詞牌用的也是水調歌頭：
離別一何久，七度過中秋。去年東武今夕，明月不勝愁。豈意彭城山下，同泛清河古汴，船上載涼州。鼓吹助清賞，鴻雁起汀洲。
坐中客，翠羽帔，紫綺裘。素娥無賴，西去曾不為人留。今夜清尊對客，明夜孤帆水驛，依舊照離憂。但恐同王粲，相對永登樓。
熙寧十年，東坡四十一歲。十八年後，哲宗紹聖三年，他年近六十，自覺已經老邁，在貶謫嶺南的途中，遙望他鄉明月，想起彭城的中秋夜，不禁在紙上重抄舊詩，並題跋其上：
「餘十八年前中秋夜，與子由觀月彭城作此詩，以《陽關》歌之。今復此夜宿於贛上，方遷嶺表，獨歌此曲，聊復書之，以識一時之事，殊未覺有今夕之悲，懸知有他日之喜也。」
陽關曲是著名的詞牌，因王維《送元二使安西》中的「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而得名。東坡自註：「中秋作。本名小秦王，入腔即陽關曲。」音樂的境界，從王詩可以想像。東坡的《陽關曲》有三首，《中秋月》即其中一首。
人在衰頹之年回憶盛時舊事，有人說是安慰，有人說是無奈。不知是安慰更多，還是無奈更多。韓愈詩：「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飲奈明何？」王安石詩：「青眼坐傾新歲酒，白頭追誦少年文。」都寫這種心情。從東坡題跋中，屢見他書寫早年的詩文及友人之作，像普魯斯特那樣，把一切已經消逝和註定要消逝的，藉助回憶喚回，留在文字中，而美其名曰「重新獲得的時光」。《記黃州對月詩》情形類似，但回憶中的兩位友人均已故去，就愈見悲涼：
「仆在徐州，王子立、子敏皆館於官舍。而蜀人張師厚來過，二王方年少，吹洞簫飲酒杏花下。明年，余謫居黃州，對月獨飲，嘗有詩云：『去年花落在徐州，對月酣歌美清夜。今年黃州見花發，小院閉門風露下。』蓋憶與二王飲時也。張師厚久已死，今年子立復為古人。哀哉。」
文中所引詩句出自作於黃州的《定惠院月夜偶出》的第二首，而第一首中有這樣的句子：「飲中真味老更濃，醉里狂言醒可怕。」在黃州的時候，還當壯年。真正老了，在海南，飲酒更能知味，常常喝得滿臉通紅，然而心地澄澈，不雜纖塵。姜夔詞：仗酒祓清愁，花銷英氣。東坡則把這些全拋開了，所以，飲酒只是飲酒，不必另生枝節。而一生以言語得罪，酒話，夢話，閑話，玩笑話，一不小心皆成罪證。他又沒聽說過馬克.吐溫筆下湯姆.索亞的故事，為防夢中泄密，睡覺前把嘴巴貼起來。
韓愈感嘆自己多遭人誹謗，作《三星行》詩。三星，指牛斗箕：「我生之辰，月宿南斗。牛奮其角，箕張其口。牛不見服箱，斗不挹酒漿。箕獨有神靈，無時停簸揚。無善名已聞，無惡聲已讙。名聲相乘除，得少失有餘。」東坡有感於此，在《志林》中說：「退之詩云：『我生之辰，月宿南斗。』乃知退之磨蠍為身宮，而仆乃以磨蠍為命，平生多得謗譽，殆是同病也。」
清風明月，東坡說，是大自然無盡的寶藏，我們可以盡情享受。他預料不到的是，身後幾百年，就連這兩個詞也成為忌諱，成為大清盛世的無辜著書人的罪名。幸好皇帝也是要過中秋節的，不然，連節日也廢了吧。
黃州赤壁
清角
三楚風光聚此丘，我來憑弔對江流。
平生為口忙於事，今日攜壺醉入舟。
俯仰之間應有得，清閑而外更何求。
當頭一片東坡月，依舊無聲守住秋。
隨張宗子兄步秋興八首以寄
清角
山林未入入樓林，鄉國空餘古木森。
出去有因非勢利，老來無計駐光陰。
此身安處能埋骨，朋友閑時可論心。
紐約今宵風大否，秋聲也似故園砧？
歲暮方驚白日斜，欲燃明燭繼年華。
每耽筆墨吟風月，恨不天河泛斗槎。
胸臆盡開人使氣，鬚眉為動夜聞笳。
時光即便長三倍，徒有燈花映淚花。
強作登臨趁落暉，東山卻見月微微。
光移景色隨時換，風送清愁逐葉飛。
契闊情生還自展，相逢念起每多違。
當年意氣浮於頂，半老徒憐髀肉肥。
拼將餘子斗殘棋，輸得今生壯且悲。
白髮奈何天負我，初心如此自知時。
廿年道路江山遍，一局風雲車馬遲。
勝敗若言皆可喜，誰於枰上費尋思？
四年風雨珞珈山，魂夢常縈草樹間。
賭卻青春奔熱土，爭來白髮坐機關。
待時僥倖安知命，逢醉張狂強破顏。
世事偶然非有意，幾人成就是同班。
東湖岸柳拂人頭，未肯青青付與秋。
十畝風荷猶待雨，一鉤山月總關愁。
少年空去追黃鶴，大夢覺來隨白鷗。
已購新樓如故里，不妨終老在南州。
平生不廢讀書功，時日消磨在此中。
心足自當為富貴，身閑但喜有山風。
岸深蘆荻經霜白，夕照江楓帶水紅。
湖海飄零歸去後，與君相約作漁翁。
兩江秋水共逶迤，湖北獨多千頃陂。
憶里老齋誇景色，眼前新菊好花枝。
洪荒曾歷身猶在，大道之行志未移。
九折不回仍躍馬，我心長向白雲垂。
秋暝
李桐
霧濕露白
我們的交談
曾像胡枝子花一樣細密稠繁
在月升之時
又悉數傾盡于山谷里
在銀色的松枝間跳躍著
白鷺一樣的張翼與閉翼
海遠了
山都低了下去
而此時萬物
將有長長的靜息
正是俯拾落葉的秋季
中秋 ·飲月
伊娜
一飲酒中月 勸君杯莫停
再斟夜光淺 影寒風愈靜
輕解黃金甲 攏袖香更腥
誰家箸未動 顧盼意詢詢
木犀庭前懶 醉步猶相迎
席間多絮問 常念壟中親
擂鼓傳花時 舞隨雲步輕
何言知己少 琅琅百家姓。
冷暖相知
故念中秋
月本無腸
思人思鄉
斗角不移
痴客海量
明日事何必今日忙
且隨他景陽十八碗
君子美意醉了不償。
隻言片語寫在中秋前夕，祝各位望月怡情，持螯助興。養在肺腑，暖在冰心。
天涯明月
鳳舞
曾經有人在遠方，為我想像
蘆花淺水，櫻桃院落
在他年的夜海，掀起狂瀾
原只是蝶翼扇動，一絲若有若無的風
故事只剩下開頭和結局
情節紛紛在時間的荒野里走失
鏡中，花自落紛紛
燃燒過的或有餘燼，歌唱過的或有餘音
月色溫柔，氤氳了一湖水
夢湖的月亮是最沉默的月亮了
天香 秋夜
崔九堂
初月如鉤，夜空似水，釣得星魚無數。漫步湖邊，暮鴉睡罷，只見獨舟孤櫓。淺搖秋露，將瑟瑟，一還到古。欲遣衷腸幾許，風浩浩吹葦浦。
華年而今已愈，夢中人，怕醒來苦。終是人間遠客，且和風雨。一併天涯共語，把千酒，消平萬愁旅。從此雲來，還將夢去。
塞上曲
Jason飛了
漫天昏黃
筆直的白楊還是長夏的模樣
一步一步
走出走回
走遠又走近
一道門
半條迴廊
竟隔出了萬水千山
默默的
躺著的身影
和坐著的身影
黯然成土星般的哀傷
是你的也是我的
口裡說著
好的 放心
儼如秋葉飄落
祈禱過的月神
缺著會圓圓了又再缺
像一首驪歌
永遠就這樣唱著
夢如一壺月
藍紫木槿
九月，高遠而輕盈地掠過
是時候
該把年年歲歲的樹葉收集了
木樨花一開
葉子就開出時間的花
在如水的夜色里
我們談論風
談論淡紫色的死亡
輕渺的雲如裂帛
到了清露和白霜交互的時刻了
一湖藍天在我們頭頂輕輕地搖晃
我們睡著了
夢如一壺月
清平樂 中秋
彭焰
團團古月。照得新秋澈。樽底流光和酒冽。濯我衷腸如雪。
人間清夢誰同。中宵卻下簾櫳。一枕微涼幽思，泠然飛入瑤宮。
秋來
子魚
山林枯葉深，水面青石淺。
何故秋來早？心情過中年。
※周洋：我收藏了錢穀融先生的第一本譯著
※梁成斌：咬文嚼字
※理洵：無為而治——《世說新語》品讀之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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