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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瑞真的死於王熙鳳的迫害么?

先來看看賈瑞那日在園中的「奇遇」——鳳姐兒正自看園中的景緻,一步步行來讚賞。猛然從假山石後走過一個人來,向前對鳳姐兒說道:「請嫂子安。」鳳姐兒猛然見了,將身子望後一退——賈瑞的出現不合規矩,非常突兀。他遠遠的看見王熙鳳帶著丫鬟婆子們走過來,第一反應是迴避,所以他躲在了假山後面。可是,他不是低頭屏息,而是在窺視王熙鳳。

他之前是見過王熙鳳的,早就垂涎王熙鳳的美色。但在大庭廣眾之下,王熙鳳正眼都沒瞧過他,他也不敢上去搭訕。現在機會來了,眼見著王熙鳳越走越近,就要從身邊過去了,他心跳加速,血往上涌,在情慾的驅使下,他突破封建社會「叔嫂不相問」的規矩,突然攔住了王熙鳳的去路。

王熙鳳嚇了一跳,心中不快,但她還是客氣地說:「這是瑞大爺不是?」,賈瑞一心要和王熙鳳有特殊關係,所以要把「不合規矩」進行到底,說道:「嫂子連我也不認得了?不是我是誰!」——王熙鳳早就是他的夢中情人,他一廂情願覺得王熙鳳跟他很親密,所以說話的語氣透著一股子親熱。王熙鳳立刻起了反感,皺著眉頭把他往外推——「不是不認得,猛然一見,不想到是大爺到這裡來。」語氣還是客氣的。

賈瑞好不容易逮著這個機會,見她對自己的熱情沒表現出抵觸,膽子更大了——「也是合該我與嫂子有緣。我方才偷出了席,在這個清凈地方略散一散,不想就遇見嫂子也從這裡來。這不是有緣么?」一面說著,一面拿眼睛不住的覷著鳳姐兒。——一句「我與嫂子有緣」等於在向王熙鳳示愛,而且說想做很統一,還不住地拿眼睛覷著鳳姐,王熙鳳第一次離他這麼近,他情不自禁盯著鳳姐身體的某一個部位看,看兩眼又不敢看,不敢看又還要看,形容這種狀態,沒有比「覷」更恰當的字眼了。

王熙鳳看他這副醜態,心生厭惡,心想趕緊遠離他。她馬上把自己調整到當家奶奶的職業狀態,笑著對賈瑞說:「怨不得你哥哥時常提你,說你很好。今日見了,聽你說這幾句話兒,就知道你是個聰明和氣的人了。這會子我要到太太們那裡去,不得和你說話兒,等閑了咱們再說話兒罷。」——王熙鳳在做事上是很嚴苛的,在說話上是和顏悅色的,這是所有掌握實權者的一個共性。越是準備幹掉一個人越會當面說他好,就是為了麻痹他,讓他察覺不到敵意,不產生戒備,等她動手收拾的時候,可以一招制敵。

王熙鳳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是:從今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你,你在我這裡等於已經死了!賈瑞當然意識不到,他抓住「等閑了咱們再說話兒」這句,進一步向王熙鳳進攻——「我要到嫂子家裡去請安,又恐怕嫂子年輕,不肯輕易見人。」——這就叫「色令智昏」,他把王熙鳳的笑和客套都當成了給他的暗示。他是寧國府的人,寧國府淫亂是出了名的,他以為王熙鳳也一樣,偷情直接上家去。「又恐怕嫂子年輕,不肯輕易見人。」是他在做最後的試探。王熙鳳急著要走,不願跟他翻臉,順口接他話說:「一家子骨肉,說什麼年輕不年輕的話。」,她的想法是,我王熙鳳的家豈是你想來就來的?不見你就是!你吃了幾回閉門羹,自然就不會再來了。

賈瑞自以為試探成功,不禁心花怒放,「那神情光景亦發不堪難看了」,要不是丫頭婆子們在旁,只怕他要撲上去抱住王熙鳳就啃了。王熙鳳看他狀態不對,趕緊叫他走——「你快入席去罷,仔細他們拿住罰你酒。」——這是在寧國府的花園,叔嫂說了半天話,確實容易惹來閑話。王熙鳳說「拿住」,就是說賈瑞的做法不合規矩,但她行得正坐得端,並無私情,所以拿住的結果只是罰酒,而不是家規處置。但賈瑞的理解是,王熙鳳說「拿住」等於承認了他和她之間有私情,這無疑給了他莫大的鼓舞,立刻魂不守舍起來——「身上已木了半邊,慢慢的一面走著,一面回過頭來看。」

王熙鳳長這麼大哪經歷過這種事,賈瑞色迷迷的病態給了她很大刺激,她突然感到一種巨大的威脅,立刻對他非常警惕。她當然知道什麼叫色膽包天,她怕賈瑞突然有什麼驚人之舉。她的身份和性格不允許她驚慌逃遁,她不但沒有加快腳步趕緊離開,反而故意放慢腳步,一是側耳傾聽賈瑞的腳步聲,確定他是不是走遠了;二是防止他突然折回來,她好提前作出反應。如果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賈瑞侮辱了,她的名譽將會受到嚴重損害。「見他去遠了」,她的一顆攥緊的心才放鬆下來,心裡暗忖道:「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那裡有這樣禽獸的人呢。他如果如此,幾時叫他死在我的手裡,他才知道我的手段!」

王熙鳳說的「幾時叫他死在我的手裡」,是有一個前提的——「他如果如此」,可見她當時的想法是,賈瑞不再來惹她,這事就算過去了,否則,就要把他往死里整!她本意是要丟開此事的,所以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她沒有跟任何人提及。直到有一天平兒告訴她賈瑞又來打聽她在不在家,她怒了,「遂將九月里寧府園子里遇見他的光景,他說的話,都告訴了平兒」。平兒當時的反應是——「癩蛤蟆想天鵝肉吃,沒人倫的混帳東西,起這個念頭,叫他不得好死!」。

主僕兩個咒罵賈瑞該死,表達的是一種極度厭惡和痛恨的心理,並不是真的要置他於死地。但是,王熙鳳既然告訴了平兒,賈瑞的厄運就不可避免的要降臨了,這是王熙鳳的性格決定的,她不可能讓平兒看她也有忍氣吞聲的時候,接下來她要讓平兒看她怎麼收拾他。

關於懲戒賈瑞的方式,依照王熙鳳的性格,除了「毒設相思局」沒有第二種可能。三個原因:1、此事沒法聲張,不可能拿家規懲罰賈瑞,一旦張揚開,王熙鳳的顏面不保;2、不可能當面拒絕賈瑞,因為王熙鳳不可能放下身段和他平等對話,傳出去也是笑柄;3、假意迎合他,使他慾火更旺,不讓他出火,還叫他身心遭受重創,不但能讓他懼怕不敢再來騷擾,而且他吃了暗虧,偷雞不成蝕把米,自然不敢聲張。

王熙鳳原以為凍他一夜他就老實了,沒想到他賊心不死,過了兩天,仍來找她。王熙鳳心想,不給你來點厲害的,只怕你還要來糾纏,於是調兵遣將,設下圈套,讓賈蓉賈薔兩個心腹,一個扮作她去會賈瑞,一個去拿賈瑞,倆人各逼賈瑞寫下一張50兩銀子的欠條。王熙鳳這招夠狠夠毒,可謂「一招制敵」——你不是要糾纏我嗎?我就派兩個小鬼兒纏死你!搞得你焦頭爛額看你還有沒有精力來糾纏我,而且他倆的勞務費還要你出!蓉薔兩個一方面幫了王熙鳳的忙,另一方面可以敲賈瑞的竹杠,自然纏得他緊緊的。

賈瑞這下被整慘了,「不覺就得了一病:心內發膨脹,口中無滋味,腳下如綿,眼中似醋,黑夜作燒,白晝常倦,下溺連精,嗽痰帶血。諸如此症,不上一年都添全了。」儘管病成這樣,他還在想鳳姐,心心念念想的一件事就是跟鳳姐交歡。王熙鳳這麼對他,他還迷戀她的身體,而且從未見過她的胴體,全憑幻想,他是最低級的色鬼,從精神病學來講,他是典型的色情狂。王熙鳳制住他是對的,不然等他受了刺激,保不定會對她做什麼。

賈瑞本來還有一線生機,如果他聽了跛足道人的話,只照「風月寶鑒」的反面。可惜他偏要照正面——「只見鳳姐站在裡面招手叫他。賈瑞心中一喜,盪悠悠的覺得進了鏡子,與鳳姐雲雨一番,鳳姐仍送他出來。」進去三四次後,精盡而亡!

所以賈瑞死於自己的性幻想過度,並非死於王熙鳳的迫害。

「風月寶鑒」是個隱喻,告誡世人不要沉迷於性幻想。性幻想就是「以假為真」,破除性幻想的唯一方法就是去了解性幻想對象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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