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之子的少年時光——《龐中華：書寫人生華彩樂章》

龐中華初到重慶，在解放小學（以後改名學田灣民辦小學）三年級讀書。第一次走出大山的生活，在龐中華幼小的心田裡播下了理想的種子。當初在大巴山農村小學讀書時，他的學習成績就一直很好。老師、家長的表揚和鼓勵，讓他覺得學習是件快樂愜意的事。如今來到城市，眼界大開，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學習的願望更加強烈。

每天課餘時間，別的孩子一窩蜂跑到操場上玩耍，他卻鑽到圖書室看書。從「小人書」到大部頭，甭管看得懂看不懂的，都如饑似渴、囫圇吞棗地閱讀。除了看書，他還養成了另一種愛好，喜歡上了手工製作——鋼筆是不用自製了，因為伯父已給他買了一支——他的興趣，轉移到進城後認識的飛機、坦克、手槍、步槍、機關槍上。他自己製造了刀子、鋸子、錐子、銼子等一應工具，一有空便把自己關在小屋子裡，煞有介事地「製造」著。「坦克」是用黃泥製作的，用算盤珠作輪子，可以在地面上行駛；「飛機」用硬紙板做機翼和尾翼，可以在重慶那帶斜坡的路面上滑行。

龐中華

他還模仿當時民航飛機上的字體，在自製的飛機機翼上用鋼筆描摹了「中國民航」四個大字，乍一看去，像模像樣。當他的「飛機」作品完成後，在自家門口的斜坡上「試飛」時，吸引來一撥撥穿皮鞋、著洋裝的城市孩子「現場觀摩」。一雙雙欽佩而驚異的目光，一聲聲「咦！做得真好」的讚歎，使他心中一掃進城以來積鬱已久的自卑，轉瞬間對自己充滿了自信。從此，他悟出一個道理：人們尊重知識和才能。只要有本領和志氣，穿草鞋的孩子，也一定會叫那些穿皮鞋的孩子敬佩。

在解放小學，最令龐中華最欽佩的老師叫黃興文。這位年屆40便已兩鬢斑白的中年教師，無論課上課下，校內校外，臉上總是掛著父親般慈祥的笑容，讓人覺得他永遠可親；尤其那一手漂亮的粉筆字，更讓人覺得他學識不凡。在龐中華和同學們心中，黃老師簡直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偶像」。因此，只要是黃老師上課，他們聽講時就格外地專心。黃老師在黑板上寫的一字一畫，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在下面模仿。儘管這時的龐中華壓根兒不懂得什麼叫書法，更不知古代大書法家鐘王顏柳等是何許人，但黃老師寫的字卻讓他感到美妙無比，充滿了神奇的魅力。以至於多年之後，當他在中國硬筆書壇聲名雀起時，他總是情不自禁地追憶起黃老師，尊他是自己的啟蒙恩師。

進城的第二年，龐中華9歲的時候，加入了少先隊。入隊宣誓那天，他和一群小朋友穿戴整齊，在陽光下和著鼓樂，高舉著右手，莊嚴地面對著隊旗宣誓，唱起上世紀50年代那首膾炙人口的《少年兒童先鋒隊隊歌》：「我們是新中國的兒童，我們是新少年的先鋒，團結起來，繼承我們的父兄，不怕艱難不怕擔子重……」——就在這一刻，他年幼的心靈里，油然升騰起一種從未有過的莊嚴而神聖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彷彿從這天起，他踏上了一條神聖的理想征途，要成為一個又高又大的人，去從事一項高尚的事業。

龐中華自書感悟

然而，龐中華畢竟是一個年僅9歲的孩子，一個來自大巴山那深幽而曠寂的山村的少年，活潑愛動且有些調皮貪玩的天性，有時候很難讓他安靜地在教室里坐上一堂課。對於功課，高興時就做得認真，貪玩時免不了敷衍潦草。加入少先隊以後，他似乎長大了不少，加之黃老師循循善誘、對症下藥的教誨，他漸漸學會了約束自己，甚至強迫自己克服缺點。每當意識到要「犯規」的時候，他就想想自己的誓言，默默地暗示自己：堅持一會兒，再堅持一會兒！就是這樣一步步地自我加壓、「逼上梁山」，使他漸漸養成做事認真、始終如一的習慣。

1957年9月，龐中華考上重慶求精中學（今重慶市第六中學）。這是座建築於嘉陵江畔高高峭壁之上的學校。屹立在校園的圍牆邊，憑欄遠眺，可見群山巍然，跌宕起伏；向下俯瞰，可見嘉陵悠悠，蜿蜒東去。入學後的一天，龐中華和班上一群新同學登高遠眺，不禁被眼前的景物所陶醉。有人感嘆道：「咦，多麼寬闊的嘉陵江！」龐中華亦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脫口而出：「哈，我一定能游過嘉陵江去。」「啥子？你能游過嘉陵江去？」同學們幾乎同時轉過頭去，用驚異而懷疑的目光盯著他。「是的，我能游過這嘉陵江！」龐中華頗為自信地重複道。頓時，同學們爆發出一陣鬨笑：「哈哈！我們班出了個吹牛大王！」

其實，新同學們哪裡知道，龐中華並不是吹牛。早在小學時期，他的游泳就是出了名的，六年級時曾在游泳池輕鬆游過800米的距離，大致相當於嘉陵江的寬度。同學們的譏笑雖讓他感到難堪，但他內心卻十分自信。為了證實自己決非「吹牛大王」，他當即與同學們「約法三章」：如果他能在游泳池一氣游完1000米，就證明他沒有說假話，那麼就要為他「平反正名」，並且集體送他一份珍貴的禮品；否則，他不但要加倍賠償，並且同學們還要把一個畫著牛頭的高帽子給他戴上。

龐中華

那時的重慶，游泳池只在夏季開放。因此，從1957年秋季到第二年春天——游泳館閉館期間，對急待證明自己的龐中華顯得特別漫長。這期間，同學們每每見到他，都會俏皮地向他發出訕笑：「歡迎，歡迎，吹牛大王駕到。」龐中華聽了並不言語，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實力。為了履行諾言，迎接挑戰，他放學回到家裡，一有空便匍匐在床上，一遍遍不厭其煩地複習游泳的各種動作，練習仰卧起坐和俯卧撐以增強腹股肌和臂力，耐心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1958年夏季，重慶市文化宮游泳池如期開放。龐中華和全班男同學一起雲集池畔。當他一口氣游完1500米的距離時，先前那些對他持懷疑態度的同學，在心悅誠服之際，一股腦兒湧向池邊，歡呼著把他從水中「揪」出來拋向空中，向他們的「游泳健兒」表示祝賀。這時刻，龐中華感到從未有過的幸福和自豪，一切內心的煩惱和與同學們的各種誤解都煙消雲散，化為烏有——這次少年時期的經歷，在他的人生旅途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此後多年，當他走上社會，一次次被人誤解，甚至憑空遭受打擊和誹謗的時候，無論其勢是多麼洶洶然讓人難以招架，他都始終堅信，時間是人生污水的清洗劑，歷史終會證實一個人的清白和無辜。（谷文雨、周亞非。連載02。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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