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芝的魂靈遊盪在愛爾蘭茵夢湖島嗎?
坐標:愛爾蘭
閱讀時間:4分鐘
背景知識:斯萊戈郡位於愛爾蘭西北部,作為愛爾蘭詩人葉芝的出生地而聞名。郡內近一半的土地為牧場,斯萊戈灣有3個河口分別通向德拉姆克利夫、斯萊果和巴利薩代爾3個城鎮。斯萊戈郡是愛爾蘭文學、藝術與音樂的發祥地之一,境內的吉爾湖及茵夢湖島是葉芝作品的靈感來源。
如今我將起身離去……
很多時候,當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準備離開房間時,腦海中就會浮現出這句動人的詩句。我跟無數人一樣,大學時第一次讀到威廉·巴特勒·葉芝(William Butler Yeats)的詩《茵夢湖島》(The Lake Isle of Innisfree),不知為何,這首詩從此在我心裡生了根。
如今我將起身離去,前去茵夢湖島……
然後我真的走了,不是去牙醫診所或購物商場,我的思緒飛過了翠綠的山坡,飛向了神話世界。
茵夢湖島是吉爾湖湖心小小一座島嶼
葉芝的這首詩以一個真實存在的地方為題,那兒是吉爾湖(Lough Gill)中央的一座小島。這片湖泊懶洋洋地佔據了愛爾蘭西北部斯萊戈郡(County Sligo)蒼翠大地方圓8公里的面積。幾年前,我恰好人在都柏林,便決定起身前往茵夢湖島。從我當時為寫作取材的地方出發,需要繞道4個小時才能到茵夢湖,但我堅信,這番奔波必定值得。
愛爾蘭的偉大詩人葉芝
由於這首詩的普及(根據1999年《愛爾蘭時報》讀者投票,這首詩被選為「史上最受喜愛的愛爾蘭詩歌」),「茵夢湖島」變得有點像個品牌。有個化妝品品牌就叫innisfree,還有一款香水、一間早餐旅館、一家酒店都以Innisfree為名。另外,在吉爾湖上,有一艘名為「茵夢湖玫瑰號」(Rose of Innisfree)的遊船。
這些內容都是我從網上搜索得知的。所幸,一路上這些東西都沒有出現。我沒有使用GPS導航,全憑看到的三兩個的路標認路,這些手工制的迷你路標上指著「茵夢湖島」的方向。路程的最後一段沒有旅遊紀念品商店,只有繞來繞去、越來越難走的小路、長滿苔蘚的樹榦、清風、垂柳、石南花、層積雲和灰色的岩石。
吉爾湖湖心島上的遺址
我來到湖邊,發現這裡完全不像是旅遊景點。走到水邊去欣賞風景有些困難,因為湖岸上密密麻麻地長滿了樹和灌木。附近有一間農舍,門外停著幾輛SUV。一座小小的混凝土碼頭延伸進湖泊,幾乎正正朝著幾百米開外的茵夢湖島。我走到碼頭尾端,面朝著茵夢湖島盤腿坐下,聽著清風娓娓傾訴。數十年來,我一直對這個地方魂縈夢牽;現在,終於真真切切置身此地了。
斯萊戈郡的景色
葉芝滿懷憧憬地寫下愛爾蘭島嶼茵夢湖詩篇時,還只是個23歲的年輕人。
1865年,葉芝於出生一個藝術世家,他是個天真爛漫的天才,會忘記進食,或是把食物放進爐子後任其烤焦。葉芝熱衷於神秘主義和降神會,並數十年如一日地愛慕著愛爾蘭民族主義者、原型女性主義者茅德·岡(Maud Gonne);在她最後一次拒絕了他後,他甚至轉向她的養女求婚。
她一次次拒絕他的求婚。幾個星期後,他向另一個女子喬吉·海德-李斯(Georgie Hyde-Lees)求了婚。儘管喬吉知道自己在葉芝心中的地位,卻依然成為對他一往情深的終身伴侶。正如她在葉芝去世後意味深長地說,她看到了他靈魂中的閃光點。喬吉曾經告訴葉芝學者柯蒂斯·布拉德福德(Curtis B. Bradford):「對他來說,生活的每一天都是一次新的冒險。他每天早上醒來,都確信自己要面對的新一天,一定會碰到過去從未發生過的事。」
斯萊戈郡內的本布爾本山,亦是葉芝的靈感來源
葉芝結婚時已經50多歲了。《萊茵湖島》則是一首青年的詩篇,創作於23歲。詩里充滿了對過去的浪漫懷念:愛爾蘭的過去,神秘的過去,同時也是葉芝自己的過去。他在斯萊戈郡度過了童年時期,之後遷居至都柏林,後來又去了倫敦。這片小鄉村,這灣湖,還有這座小島,灰綠藍色組合的湖光山色,早已融入他的內心。
孩提時,父親曾給他念過梭羅的《瓦爾登湖》(Walden),詩中所描繪的田園風光,與葉芝兒時生活過的地方非常相似。作為一個生活在倫敦,想要在工業浪潮中闖出一片天地的青年,葉芝追憶了自己的童年,創作了這首詩。詩詞第一行就顯示出,葉芝有意識地運用了古法表達。(即使是在成詩的1888年,人們也不會用「起身」這種字眼。)他在詩里寫了很多押韻的句子,賦予其一種毋庸置疑的鏗鏘節奏。
如今我將起身離去,前去茵夢湖島,
用樹枝和泥土,在那裡蓋一間小屋,
我將種下九行芸豆,再養一巢蜜蜂,
在蜂吟嗡嗡的林間空地幽居獨處。
我將得到些寧靜,那裡寧靜緩緩降臨,
從晨空的面紗到蟋蟀鳴唱的地方;
午夜裡微光幽幽,中午時紫光熠熠
黃昏的天空中織滿了紅雀的翅膀。
如今我將起身離去,因為我聽到
湖水日日夜夜輕拍岸邊
不管我站在車行道或灰暗的人行道,
都能聽得見那水聲縈迴在我心中。
吉爾湖的水色
自然,當我漸漸接近吉爾湖時,腦海中一直縈繞著這首詩,而在一開始,詩中的意象似乎也呼之欲出。吉爾湖全長8公里,湖邊長滿了綠植;湖對岸矗立著起伏不定的山丘。幾座小島零星地散落在微波蕩漾的湖中央,其中幾座很有一種朦朧美感。不過說起來,茵夢湖島卻不是其中之一。它面積很小,看上去就像一顆蒼耳子,一顆刺毛叢生的種子莢,在隆起的島脊上,樹木與灌木恣意生長。
斯萊戈郡的美景
有人猜測,葉芝選擇這裡是因為小島有個詩情畫意的名字,而最後一個音節更代表了「自由」(free)。在島上建蓋小屋不容易,很難找到一塊像樣的林間空地。
如果就到此為止,如果葉芝選了塊一無是處的荒地,就像承認自己靈魂中沒有樂章。這裡的整片景色都反映出那首詩的意境。坐在這裡,在內心深處分辨著湖水的聲音,你會意識到,寫下這首詩的葉芝並無意逃離俗世搬到這裡。他是在尋找。23歲的葉芝對於死亡和無常有著清醒的認識。他想要找到自己的平衡,他在尋找那個被自己遺落在了過去某個地方的平衡點,就像所有人一樣。
一條通往吉爾湖湖邊的小路
這首詩是一項腦力鍛煉,一次冥想。你甚至可以在停車場進行一次腦力鍛煉。並不需要表演出來。
我意識到自己的冥想跟葉芝的不一樣。如果說他是用思想來找到他的平衡點,那麼我就是用他、用歷史、詩詞和旅行來達到同樣的平衡。
然後,我找到了。整個斯萊戈郡就是「葉芝鄉」。他發掘了這裡,描繪出這裡的輪廓,編寫成了詩篇:黑色的風、濕濕的風、吵鬧的雲、山楂樹、黏糊糊的空氣。他寫得非常之仔細,就像是這片鄉間的層巒疊嶂之美是為了他的詩而生,而不是因為有了這番風景才寫出的詩。
本布爾本山腳下的景色
葉芝另一首詩《失竊的孩子》(The Stolen Child)中的詩句:「那裡,蜿蜒的水流,從葛蘭卡的山嶺上往下疾沖」,描繪了一條流向北方、霧氣繚繞的飛瀑,就像是彼得·傑克遜(Peter Jackson)執導的電影《霍比特人》(Hobbit)中的風景。
距吉爾湖幾公里處,屹立著一座巨大的山叫做本布爾本山(Ben Bulben),就像一座天然的衛城,是某個古老的愛爾蘭神族的家園,巍峨的高度唯一的目的就是令人敬畏。這裡變成了葉芝的另一個地標,以至於在他的詩作《本布爾本山下》(Under Ben Bulben)中,他詭異地把讀者引到了自己的墓穴,就在附近的德拉姆克利夫公墓(cemetery of Drumcliffe)。實際上,葬在這個墓穴里的是另一個葉芝,他的先人。但他本人在法國去世後,遺體被送到了這裡,就好像讓人們把他的這首詩當作他的遺囑。
本布爾本山山背面的景色
吉爾湖畔距離斯萊戈郡以及文明世界只有6.4公里的車程。斯萊戈郡是一個歷史悠久又生機勃勃的小小中心,受大教堂管轄。四周酒館遍布,酒館裡的電視機無休止地播放英式橄欖球和足球節目,不僅供應愛爾蘭燉菜和吉尼斯黑啤酒,還有咖喱雞和紐西蘭長相思白葡萄酒。對於遊客而言,這裡就是活動中心。儘管這裡非常怡人,卻跟我到來的原因背道而馳。葉芝的冥想無關都市,我也一樣。
聽說,在吉爾湖的水下潛藏著大量鮭魚,水獺也在湖裡安了家,湖岸上那片茂密的森林叫做斯利石樹林(Slish Wood),葉芝在《失竊的孩子》中寫作絲路斯樹林(Sleuth Wood),生長著珍稀的蘭花、常春藤和薊花。對!還有,傍晚時分,天空中真的飛滿了紅雀。這些美景,我一樣也沒見到。
但我看到了別樣的風景。
撰文:Russell Shorto
攝影:Derek Speirs(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編輯:劉又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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