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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府南河(上)

【作者簡介】黃東速,江油作家協會成員。在繁忙的工作之餘,聽從內心的召喚,在文字的花園裡朝花夕拾,煮字療飢,自娛自樂,把寫詩作文作為生活的一種方式,隨性隨情而寫,在文字的風景里忘掉塵囂,忘掉時間。有詩文散見於報紙、刊物。

散文:府南河(上)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岷江從高遠、雄奇、瑰麗的岷山雪頂沖流而下,再踩著陡峭、嶙峋的山谷,像一隻從山上衝下的怒髮衝冠的氂牛,咆哮著,轟鳴著,撕裂著,一路浪奔浪涌,驚濤拍岸,撞州過府。當她迢遙萬里,到達成都附近的灌縣時,已經精疲力盡了,但她還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成就了都江堰奇崛、瑰麗的山水。之後,她才安靜地平息下來。稍事休息,她顧不上疲乏,匆匆收拾打扮之後,這頭憤怒的氂牛華麗轉身,變成了一隻溫順、美麗的綿羊,就像一位要去約會英俊情人的少女,春心萌動,含情脈脈,變得靦腆和婀娜起來。她平靜地逶迤千里後,進入了饑渴已久的成都平原,經過日日夜夜的千萬次纏綿,把成都滋潤成沃野千里的膏腴錦繡之地後,她才依依惜別,帶著一身的疲倦和永恆的記憶,向宜賓奔流而去,一頭扎進長江寬闊而溫暖的懷抱,結束了自己崢嶸而溫情的命途。

而府南河就是多情的岷江在成都拋下的一隻永不凋零的繡球。

很多約定俗成的地理命名都是民間口耳相傳流傳下來的,但這個命名被蒼天厚土、日月山河長久覆蓋後,它就為自己樹碑立傳,就鐫刻上了難以褪色的俗性和神性。就像「府南河」這個古老得泛黃的名稱,已經難以找到她的源頭了,她是怎麼來的,已經無從說起,就像一瀉千里的滔滔河水,永遠不會說出它的水暖和水寒;你也永遠找不出那個第一個叫「府南河」的人,就像滿山桃花,永遠找不出第一個撐開花瓣的花朵。但這並不妨礙她千萬次地途徑人們的唇邊,即便是2005年用行政的方式把她改成「錦江」後,這個稱謂依然像永不斷流的永恆而生動的逝水,流動在人們心裡、嘴裡。也就是說,在行政命名上,這條河已改稱為「錦江」,但在更多的成都人眼裡,她仍然叫「府南河」。撫摸這兩個名字時,會給人迥然不同的感受——前者如一壇從泥窖里搬出的醇香老酒,後者像用現代工藝剛剛綉成的一匹娟媚蜀秀。

其實,我與府南河一直緣慳一面,直到2016年初,我由家鄉來到了成都,成為了「蓉漂」一員之後,我才觸摸到了她妖嬈而裊娜的身段。

一個人漂泊到某地,就像走進了空曠、遼闊的時間荒原,突然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像島礁一樣冒了出來,大面積地佔領了你的日常,等待著你去荒廢和開墾。在成都,我把很多不知道做什麼的時間擲向了府南河,這些既不可愛也不可恨的時間就像蝌蚪一樣排著隊,一個接一個地跳進了府南河——我不知道經年之後,是否會蛙聲一片。之所以盤桓於府南河,一是就近,二是穿越一條河,或者被一條河穿越,曾經是我的夢想。

散文:府南河(上)

從我住處,沿著車水馬龍的新南路,往北走,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復興橋。過了復興橋,不遠處就是繁華得我已不認識的春熙路。從這裡,往左拐就是臨江中路,往右拐就是濱江東路。這兩條路挽著府南河,等著我或深或淺的屐履。

橋是河流的彩虹,河流是橋的靈韻。因為橋,河流多了一分妖嬈和生動,就像一件美服上的腰帶,點綴出浪漫和逸麗。因為河流,橋有了靈魂和生命,那些橋下的逝水就像是橋分娩出來的眷戀和離別,讓人憑添一分傷逝懷遠的惆悵。看見橋,我的腦海會浮現很多斑斕的意象和勾連不斷的斷章。

讀小學時,讀過一篇帶插圖的課文《趙州橋》,弧線優美的橋洞,拙樸而穩篤的橋石,隨時要搖頭的石獅子,至今都在腦海里栩栩如生。年輕時讀卞之琳的《斷章》:「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覺得一生一定要找到那個在樓上或在橋上看我的人,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看過奧斯卡影片《桂河大橋》,那首世界上最有名的、令人魂牽夢縈的口哨的音樂背景就是一座山澗孤橋,那座橋彷彿專為這首口哨而生,我一直懷疑,那舒緩、悠揚、餘音繞梁的口哨是大橋吹出來的,而不是尼克爾森上校。

南斯拉夫電影《橋》的主題曲《啊,老朋友再見》,讓我永遠記住了那些以犧牲為榮耀、為價值的翱翔在喀爾巴阡山的雄鷹,在某段時間,我把這首曲子設為鈴音,緬懷那些為一座橋而犧牲的南斯拉夫英雄。小時上學,我要經過一條鐵路,一座橋,那座橋是一座鐵橋,全身上下都是鐵,長度不到十米,我和玩伴常常脫得一絲不掛,跳進不深不淺的河裡,在河裡撲騰幾下,被河水衝過鐵橋後,又精光光地爬上河岸。現在,那座鐵橋不見了,甚至那條小河都沒有了蹤影,一起消失的還有濕漉漉的年少時光。

府南河幾乎每隔七八百米就有一座橋。復興橋是我遇到的第一座橋。該橋建於1939年,50年代改名為「新南門大橋」,去年改造加寬後,又恢復了始建時的名稱。橋形簡潔,河中沒有橋礅,直直地卧在河上,就像一個人在做俯卧撐;石砌的橋身將細密的硬度傳遞給每一個過橋者;面向河水的橋中間鐫刻著「復興橋」三個字,這三個字無語凝望著迎面而來的泱泱河水,那些淺淺的浪花瞥了它一眼之後,匆匆穿橋而過,瞬間將她忘卻了。

從復興橋往左拐,第二座橋是錦江橋。過錦江橋,不遠處就是著名的錦江賓館。錦江橋石砌而成,和新改造的復興橋相比,要滄桑和古樸一些,橋身還多了三個一樣大小、大約三分之一圓弧的橋洞。我始終覺得,圓或圓弧滾動著神秘的美學元素,而且這種美學一定是母性的,圓潤,圓滑,圓美,沒有陽性的尖銳、鋒利、雄勢。假想一下,若世間萬物都以圓示人,那麼這個世界一定會少很多割裂和荊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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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偏愛有橋洞的橋,就像偏愛一種能進出靈魂的味道。我始終覺得,橋因了橋洞而憑添了一分裊娜、纏綿之美;橋洞就像一顆閃爍著美麗夢幻的少女眸子,升騰著圓美、青澀的氣韻。特別是當一艘小船隱入或划出橋洞時,你心裡多少會有些幽思幽夢像漣漪一樣起伏明滅。在江南,那些古樸石橋是煙柳畫橋、杏花春雨畫卷中不可或缺的美學元素。那些橋的橋洞比眼前錦江橋的橋洞更圓、弧度更大,從一端升起到另一端降落,就像翻過了人生所有的升沉起伏。陸遊重遊沈園時,題詩於牆:「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我堅信,離他不遠處的那座柔情似水、清波泛綠、肝腸寸斷的傷心橋,一定是座江南拱橋。

最中間的橋洞上方嵌著「1958」,也就是說這座橋屹立了59年了,一個人到了這個年齡也就臨近耳順之年了,而一座橋的生命卻如磬石一樣無言。

中間橋洞插進水裡的橋礅處,卧著一對惟妙惟肖的不知名的鎮水石獸,它張嘴含珠,向著河水猙獰地怒目圓睜,彷彿隨時撲向冒出水面的水怪。石獸略高於水面,大約只有一掌之距。我想,洪汛季節河水一定淹沒了石獸,難怪它的全身長滿了一層薄薄的水青色。河水就在石獸眼前,近得彷彿能聽見它的呼吸,但對它的猙獰卻視而不見,不理不睬,兀自繞流而去。

西邊橋頭的兩邊各銘有一金色碑文,一邊銘刻著「天府——都江堰使成都『水旱從人,沃野千里』,從此被譽為『天府之國』。『九天開出一成都,萬戶千門入畫圖』,描寫的正是成都天生麗質、自然和諧、天人合一的畫面。」另一邊銘刻著「蓉城——五代孟蜀後主孟昶命百姓遍種芙蓉樹。花開時節,成都『四十里為錦繡』故稱蓉城。杜甫有詩:『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宮城』,正是描寫成都花團錦簇,如景如繡的景象。」這兩段言簡意賅的碑文道出了「天府」、「蓉城」這兩頂桂冠,緣何戴在了成都的頭上。從中可以看出,府南河猶如成都的母親,用自己永不枯竭的乳汁,餵養出了豐饒的天府之國。

錦江橋比復興橋寬衢多了,特別是兩邊的人行道布滿了花台,還種植了矮小的綠樹,猶如小小的花園。走在橋上,如果不是中間車道川流不息的車輛,你還以為走進了花園。站在橋上,順著河流南望或北望,你一定會為之陶醉——藍天白雲被如鏡的河面拉進了懷抱,河裡蕩漾著另一個天空;河水像翻閱經書一樣,認真而安靜地輕卷細波,瀲灧的波光是翻卷的書聲;遠外的玻牆大樓發出的熠熠光輝與水光糾結、交織,孕育了一派水色天光……我不敢說這是成都最美的城景,但絕對是一處讓人留連的勝景。我經常看見一些行人走著走著,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彷彿聽到了一種美色的呼喚。駐足之後,他們拿出手機,將一條河和一條河引來的妖嬈、綺麗定格於光影之中。

散文:府南河(上)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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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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