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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浪漫不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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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個月,大約是初冬,悅悅莊嚴、凝重地交代我一件大事。她說自己要出國,可能多年不回來。這樁小院、小樓全權由我管理和使用。但僅限於我和我的父母或愛人居住,其他任何人不行,更不可以招租。她和她媽的房間不可以住,其餘的琴房、健身房、圖書室、畫室、客廳及六個卧室全歸我統領,但附加條件:得為她餵養兩隻貓,兩隻狗。她不收我分文租金,全權交給我,要我像愛子女一樣愛這些動植物。若貓狗生病費用過高,她會轉款給我。還有一個條件是,不能搬動這裡面的傢具。

我和戀愛多年的男友為買房籌款,幾乎弄到焦頭爛額,愁腸百結,黔驢技窮。籌款無門的時候,竟來了這麼個好消息。誰讓我愛上一個不掙錢的窮作家呢?價值觀相同是福還是禍?在香車豪宅、奢侈品衝擊視覺波的今天,傻瓜樣的我,欣賞窮書生的才華,敢談婚論嫁嗎?我多次想,這輩子就做個白骨精吧。就在這個念頭由擋土牆堆積成高原的時候,這條消息如同久旱逢甘霖,驚蟄聞春雷,小草舞春風那般歡悅。

她要求我一定要像愛自己家一樣珍惜這座小院、小樓。清潔、維護、照應花木與動物……若做不到,她就只好回來把房子賣掉。她說希望自己的眼睛識人不錯,叫我別讓她失望。她說自己這半生已失落太多。之所以走了還留下這房子,就是不願意把某些印記全抹去,使善根、福報在火灰里不死。

小說:浪漫不死(三)


我父母打理花園,侍候貓狗,包攬家裡的所有衛生。

我除去上班,也常到畫室、讀書房作畫、讀書。男友和我各有一間書房,外表看來還像其樂融融的家庭。二樓除悅悅母女的兩間卧室外,我們都可以進出。那兩間房,清潔衛生都由我親自動手,包括何時開窗放進陽光和月光時間。作為朋友,我得誠實守信,忠於諾言——那不是錢,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儘管她沒對我說起什麼,那雙幽潭裡,清澈下,有著深邃、可擴展的無限。

周末,我打開了一間緊閉的房間,靜靜地坐在擁抱似的沙發里。不經意抬頭,看到牆上鏡框里,有一張油畫般的照片。那是一個風情萬種、氣韻生動、細細看去卻略顯幽怨的中年女子,懷抱著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嬰兒。那慈祥的、神秘的微笑,恍若百花大教堂的聖母。然而,當你專註那眼睛,自己竟會搖晃、飄忽、迷離、渙散,好似那畫像中眼孔滴出的不是淚,是血,會濺到你身上。

我站在那裡,腿挪不動似的定住了。母親拎著水桶,上樓頂澆花,大聲喊了一嗓子:「老頭子,快來把管子給我接好,我澆起水來就省事了。」我這才從喊聲中移開了視線,恢復正常。

接著,看到桌上壓著一個紙條,上寫:「恨比愛更深,更疼,更永恆。」鋼琴上放著不大不小的銅花瓶,瓶里插著乾枯的玫瑰,琴蓋上鋪著乳白的緞子,直垂到地面。這是一間唯一用百葉窗,加窗帘的房間,琴旁放著小書架,擺著一張螺鈿的銅床,可以摺疊;梳妝台似仿古的妝奩,鋼琴上了鎖,琴蓋上放著老式手搖留聲機,還有幾張舊唱片擱在唱盤上。我拿起來一看,全是給小提琴伴奏的鋼琴曲,有肖邦的、舒伯特的、舒曼的、莫扎特的……

這裡很安靜,好像時光也有經血,凝固在場圍里,似有個女人在彈琴,不知為誰伴奏。唱針在齒槽里,發出咔咔的摩擦音。桌椅和地上的塵埃,都在輕聲地訴說著,玫瑰花曾經鮮艷欲滴的故事。至於何以乾枯,何以靜默,何以留下永遠不準發聲的鋼琴、留聲機和一部手搖電話。那幅掛在牆上,美麗女人抱嬰兒的照片,大概是這兒的主人吧。

過了一陣,我又在床上枕邊,發現《理智與情感》《苔絲》《呼嘯山莊》《紅樓外傳》幾本書。我想,也許桌上發黃的字條,會是這裡的終極答案吧。再拿起來,仔細看,沒有日期,只有年月:1977年9月,沒有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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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塵器嗡嗡,擦玻器咔咔,打破了靜止的氣場。行動力、領導力、思考力都很強的我,註定要給整座小院小樓,帶來色彩流動的春夏秋冬,使這小樓從此有了東風。

斜杠型的我,與思想豐富的男友,要給這裡注入光與熱的生命活力。

周末和節假日,我們這一群不惑和而立之年的朋友,時常相約一起在園裡樹下,彈夏威夷吉他和曼陀鈴,吹薩克斯,海闊天空、今月曾經照古人地神侃。享受著清風老人的溫情,一同看美歐大片,議論老莊,談南北朝到現在的詩詞、散文與小說。

沙龍里沒有利益糾葛,沒有情感嫉妒,沒有競爭廝殺,消費買單都基本自覺。因此大家常在雨後、風後,開越野車,到荒郊野外,找流螢,看星星,追夕陽,睹黃昏,賞晚霞,受著路蟬蟲叫、曠野蛙鳴,拍草葉上亮晶晶的珍珠,拍雲霞落日、彩雲追月。

淡化物慾,人際純凈,真善美相對多於假惡丑,扎心的問題少了很多,友誼的船有錨,不至說翻就翻。既然流行時尚為活在當下,我們也不必逆潮流而動地撤退於當下的快樂。

我生日這一天,約了幾個朋友。黃昏時分,大家陸續到來,各自做著拿手的菜和皮蛋粥。門鈴響了,快遞員送來一份包裹,約莫3公斤。收件人是悅悅,電話、名字、地址都正確,我只好替她簽收了。因為有客人,我只簡單地看了一下,發貨地點乃本市精神病醫院,名字為田夢吟。

第二天,我打電話問:「請問田夢吟是你們那兒的醫生嗎?悅悅現在不在國內……」

醫院那方態度惡劣地回復:「田夢吟是悅悅的生母,在這裡住院幾十年,此人已在兩個月前死去。最近我們從她的遺物里和病友處,找到了一些書、日記、信函、首飾等。我們認為是她的隱私,應該交給她女兒悅悅,所以就同城快遞寄過來了。」不等我再問,對方已掛斷電話。

我不敢怠慢,趕忙將此事通稟在國外的悅悅,準備問明地址,將包裹寄給她。

我滿以為她會感激或興奮,不料話筒那邊她用冬天的聲音對我說:「值錢的,你且留著。日記、書信等物,一併燒毀,猶如我曾經在鐵桶里焚稿一樣。我因燒掉了它們,獲得了重生,別人的更沒有必要留下來灑淚傷懷。抽刀斷水水照流,與人與月飲酒愁更愁……再強調一遍,且替我燒了,一了百了,切莫叫他人看見,我要新生,要解放,別讓情感債務的包袱壓垮我,不願為理不清的人生迷局再哭。」

好奇、追求、探索、窺癖,是不老的要訣,俗人的我也不例外。

小說:浪漫不死(三)

(圖片來自於網路)

投稿郵箱:125926681@qq.com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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