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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愷然先生遺著《太極徑中徑》:沒有一句不是秉承名師傳授,加以本人三十年實際體驗得來的

這是我祖師爺向愷然《平江不肖生》在三十年代寫的又一篇陳封已久有關太極的文章,前些天我上傳了他的《太極拳推手研究》(在太極養生堂941期查閱)在一天之內有將近一仟多位太極愛好者點擊閱讀,以後有時間我會繼續將祖師爺寫的《拳術》《拳術傳薪錄》《拳師言行錄》等等上傳供大家閑時隨便看看

太極徑中徑--向愷然釋名

太極拳原名綿拳,又名長拳,又名十三勢,又名小周天。其更名太極,不知始於何時何人。以上諸名,皆切合事實,良非偶然。綿拳者,因其著法,綿綿不斷,而其體復以柔軟如綿為原則,故名。長拳者,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而勁斷意不斷,運用較長於他拳,故名。十三勢者,綜合拳勢中各種動作,歸納棚履擠按采冽肘靠進退顧盼定十三勢。分析言之,則每勢之中,又皆須具備十三勢之意。有一不具,則其勢為不備。先哲恐學者徒重形式,輕忽實際要義,故以十三勢命名。而十三勢之名稱,在一百餘手太極拳中,除進退外,學者欲求十三勢之所以然,自非細心體驗不可。至名小周天者,則系道家名詞。

此種拳術,原出道家導引之法。道家工夫,有動靜二種。靜者為坐功。坐時,所守雖各有不同,而其功在呼吸則一,故名吐納。動者為引功。引功亦各有所守,而意在周遍,故名導引。人之一身,縱有任(胸前)督(背後)脈,橫有帶脈。象法天地,縱橫互轉,周遍全身,為一小周天。後人誤作小九天,則義無所取矣。斯亦因其內含之意命名,與形於外之動作無關也。

以上所舉各名稱,雖皆含義至深,名實相副。然或則微嫌隱晦,或則偏重外形,胥不及更名太極之至當恰好。太極之名,流傳最古,在首創文字之時,古聖人以之象徵天地者也。其形為一圓,中以 S式之線,區分紅黑。略具知識之吾國人,一望即能辯其為太極圖也。紅者,象徵乎陽;黑者,象徵乎陰。太極拳者,亦即每一動作之中,皆以圓為體,陰陽為用。所謂動靜也,虛實也,剛柔也,開闔也,屈伸也,弛張也,存亡也,皆陰陽也。名異而實同也。

所有太極拳全部之動作運用,無在不以圓為體,陰陽為用。舉長拳、綿拳、十三勢、小周天等含義,以太極二字包括無遺。形於外者如此,藏於內者亦如此。運於全身者如此,觸於局部者亦無不如此。命名之至當恰好,無過於此者矣。然時人有因此拳名為太極,而棚、履、擠、按、采、冽、肘、靠八勢,古人有格於八卦之說,遂不察古人以離坎定方位之意,妄加穿鑿,以易之象詞,為附會之具。謂離為火,有炎上之象;坎為水,有就下之象。一若全部易經,專為太極拳而說法者。使學者幾疑太極拳為神化之術,非精通易理後不能學,豈非自欺欺人之甚者乎。或曰:時人附會易理,持之有故,義似可通,何妨並存其說,俾好學深思之士,得於此中求得奧義,詎不甚佳。余曰:不然。一切拳術,皆應從實際工夫著手,豈口舌閑事。即陰陽二字,悟其功用,可謂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然其所以運化之巧,雖以數十年研磨之力,猶苦難窮。時人所附會者,理論誠玄,於事實何補,徒以紛紛者亂人心曲耳。

至謂持之有故,義似可通,則一切技藝,皆通於道。佛言道在一切處,豈惟太極拳與易理可通。在進於道者觀之,則一切與一切皆無不可通也。讀予文者,幸毋震於虛聲而遵循其不切事實之理論

用意

太極拳為內家工夫,學者之能成就與否,其關鍵全在知否用意。知用意則有成,不知則否。用意愈精,則工夫愈細密。先哲論著中,關於用意之指示,如:「凡此皆是意,不在外面。」如「命意源頭在腰隙」,如:「勢勢揆心須用意」,如:「意氣君來骨肉臣」,如:「意氣換得靈」等等,不勝悉舉。用意之關係重大,從可知矣。惟學者不經傳授,雖熟讀先哲之文,仍苦不知用意次第。因太極之著法,與他拳迥異。他拳肘則為肘,膝則為膝,效用顯露。學者易求其力量集中之點。每一動作,心目中皆得設假想之敵。拳術之動作愈簡明者,練習愈易收效。因其用意所在,顯然可見。如近世歐美盛行之拳斗,用意極簡,成就極易。舍憑藉天然壯健之體力,加以鍛練外,無所謂藝術也。太極拳則不然,力量集中之點,初無定位,其目的在能求於應用時,因敵變化。故於練習時,務令周身無一處非力量可集中之點。欲於用時能臻此境界,全在練時用意周密。惟太極之著法,既不如他拳之肘則為肘,膝則為膝。故第於每一著法之中,細求其棚、履、擠、按、采、冽、肘靠之方位而加之意焉。

如何是八者之方位,前章已言之。太極之動作,以圓為體。每一圓中可分析為四正四隅,即寓八法。進退顧盼定,亦同寓八法之中。非於八法之外,別有進退顧盼定也。例如棚、擠、靠為進,用右則左顧,用左則右盼。履、按、採為退,顧盼亦反於前。冽時可退可進,顧盼隨之而異。至中定尤為十三勢之主,不但十三勢以中定為主,可謂一切法皆由中定而生。無中定則一切法胥無所附麗。譬之以規劃圓,定點不栘,圓斯成就。若無定點,規雖在手,圓不能成。太極既以圓為體,則每圓中,必有其定點,毫無疑義。惟太極之用遍全身,圓亦遍全身。初學者,將以何法求每圓之定點。用簡御繁之道,在先求一身中定之點。一身中定之點何在,則在腰間。太極拳之原則,為不用力而用意。故於每一動作之先,須注意腰部。體以規劃圓之不移定點,然後發為各種動作。先哲論著中所謂刻刻留心在腰間,所謂命意源頭在腰隙,所謂腰如車輪,所謂主宰於腰,皆明示中定之點在腰也。

至每一動作用意所在,則當就其形式仔細揣摩。因太極之形體,各師傳授不同。有所謂大架子、小架子、新架子、老架子等等分別。動作極不一致,然其屬於意者則無不同也。練時只須認真分析,進則為棚,為擠,為靠,或為冽,為肘。揣摩其意,並使之連續。退則為履,為采,為按,或為冽,為肘。就形體之近似,而加之意焉。唯此說法,乃就初學不知用意者勉強分析而言,使得有下手之處。若進一步言之,則每式皆含有十三勢,進退顧盼不能拘也。初學者最好先求手之用意。兩手分出賓主,僅注意主手,賓手隨主手而動。

以上動作,雖皆主宰於腰。而用意不妨先求其在手者,因手之動作顯著,應如何用意,尚易揣摩。略舉二例,以概其餘。初學者,揣摩用意,未必適合。然寧可錯誤,不可無意。意隨動轉,變換自靈。先哲謂意氣須轉換得靈。乃恐後人緣外家拳練法,拳則注意於拳,肘則注意於肘,而忽略太極連綿不斷之意。所謂動則變,變則化,亦是此意。學太極拳者,若不能勢勢揆其用意,即練習純熟,亦不過進退周旋之屬於外形者也。內家云乎哉!藝術云乎哉!

開闔

前章言用意,固為練太極拳者,必不可忽略之條件。然同時必於每一勢中,求其開闔之跡,然後意乃可施。開闔雲者,就太極以圓為體而言。圓為兩弧相合而成,向外半弧為開,向內半弧為闔,每一開闔應先知其樞紐所在。

樞紐者,亦即前章之中定。太極全部拳勢中,有全身之大開闔,有局部之小開闔,有縱開闔,有橫開闔,有正開闔,有斜開闔,有內開闔,有外開闔。運用開闔之意,外有跡象可尋者,為外開闔。而每一大開闔中,周旋進退之間,含有無數小開闔。外無跡象可尋,意實連續不斷。此非局部小開闔,因局部小開闔有跡象也。如進退之轉換,往複之摺疊,皆有內開闔。外開闔易知,內開闔每易忽略。此等處若無內開闔,則進退往複皆成虛設。勁斷意不斷之言無據矣。更有屬靜坐之內開闔,茲不具論,當另文詳之。無論太極之開闔不盡於此。且師承各異,姿勢不同,開闔之象,亦因之有別。即同一師承,各人之心得體驗,亦未必盡合。尤有教時未嘗注意開闔,動作含混。常有有開無闔,及有闔無開者。亦有連數開或數闔於一處者。論理無開不能有闔,無闔何以有開。然教者初未注意開闔,全部拳勢中,開者不知其為開,闔者不知其為闔。囫圇吞棗,無異舞蹈。雖習練甚久,何俾實用。

學者欲於太極得真藝術,非求每一動作中開闔之勢,而以意附於開闔之中。前言開闔之樞紐,即是中定。局部小開闔,其樞紐在每一開闔之中心。然初學者若從枝節處著手,即甚瞭然亦不易合度。惟有先求其總樞紐所在,每一動作,用意皆從此點出發。久之自能節節貫串,無在不有開闔,無在不有樞紐矣。總樞紐何在?則上下者在腰,左右者在脊。在已得此中三昧者,惟覺一切動作樞紐,悉在腰間。然練習步驟,如雲手、野馬分鬃等,左右開闔之勢,若不知以脊為中樞,以著者個人經驗推之,殊難得機得勢。於此知古人所謂牽動往來氣貼背,斂入脊背。所謂尾閭中正神貫頂,及頂頭懸,力由脊發諸云云者,皆明示後人以脊不可忽也。陳品三日:「開闔虛實,即為拳經。」虛實亦即開闔。十三勢歌曰:「屈伸開闔任自由」。屈伸亦即開闔。質言之,太極拳無窮妙用,開闔二字盡之。學者不於此中探索,將於何處下手?

太極術語,有陰陽、虛實、剛柔、弛張、進退、動靜等等,皆同物而異名。各代表其一部動作之意義,無有如開闔二字之恰當者。開字寓陽、實、剛、張、進、動等意,而兼有其作用。闔寓陰、虛、柔、弛、退、靜等意,亦兼有其作用。且陰陽虛實等代名詞,不合樞紐之意。使學者不易領悟。唯開闔二字,顧名思義,其作用異常顯著。尋常事物之以開闔為用者,如戶牖摺扇,人所習見。雖至愚之人,亦可瞭然於其所以能開能闔者,端在樞紐。樞紐一經動搖,開闔之用,隨之消失矣。非若陰陽虛實等名詞之僅能代表其一部份意義也。

惟是以著者十餘年中所見各家太極拳著法。如孫祿堂派之傳自郝為真者,與陳子明一派之傳自陳海村者,固形勢大異。即吳監泉先生一派之傳自楊露禪者,亦與楊家今日授徒之形勢有別。著法既殊,開闔之跡自然迥異。且多有頓足奮臂軒眉怒目之姿勢,一若外家拳之蹈厲騰踔,威猛不可一世之概。欲於此等著法中求開闔,難已難已。王征南曰:「今人以內家無可眩耀,於是以外家攙入之,此學行當衰矣。」此弊自古已然,不自楊家始也。吳監泉先生獨能篤守家法,精粹純一,得未曾有。吳子鎮(監泉先生長子)言其祖父全佑先生臨終遺囑,諄諄於太極拳,謂當謹守成規,不可自作聰明,擅作更易。蓋亦有見於當時賢者所為,而與王征南有同慨,遂不自覺其言之諄諄也。

呼吸

十三勢行功心解言:「能呼吸然後能靈活」。著者初疑人孰不能呼吸,無呼吸豈非死人。甲戍冬王師潤生來長沙,乃得釋疑解惑。呼吸雖為人所必有,然與拳術無關,則不得謂之能呼吸也。太極為道家之導引術,前已言之。而內家拳之所以異於外家拳者,亦只能呼吸與不能呼吸而已。

太極拳經言:「氣宜鼓盪」。太極拳論言:「氣沉丹田」。十三勢歌言:「氣遍身軀不少滯」。又言:「腹內松凈氣騰然」。「意氣君來骨肉臣」。十三勢行功心解言:「以心行氣」。「以氣運身」。又言:「行氣如九曲珠」。「氣斂入骨」。「意氣須換得靈」等等。關於氣之指示,可謂至詳至盡。然學者果以何法使之鼓盪,使沉丹田,使遍身軀。心如何行氣。氣如何運身,如何能如九曲珠無微不至,如何使斂入骨,如何變換得靈。縱熟讀諸篇,苟不知從呼吸著手,即數十年純功,亦終無完成以上諸標準之日。凡此皆氣為之主宰。顧行功心解篇末有在精神不在氣,在氣則滯,有氣者無力,無氣者純剛等矛盾之言。遂使今之學太極者,誤解用氣為太極所忌。鮮知呼吸關係之重大者,豈不可哀。更有略解生理學者,謂呼吸以肺不以腹,橫膈膜以下非呼吸所能達。世人所謂腹部呼吸者,僅橫膈膜運動而已。道家之丹田在臍以下,豈呼吸之氣所能沉到者。嗚呼!此理可據,則先哲種種關於氣之指示,皆不切事實矣。夫氣豈惟丹田可至,本來周遍全身,任何部份不容須臾滯塞,滯塞則成偏枯矣。周身毛孔之能排泄,非氣之作用而何?祗以常人呼吸,皆因其生而之之本能,毫無用心於其間。故於主宰生存動作之氣,絕無操縱指揮之力。

古人知人生壽夭之關鍵在此,乃有道家吐納導引之術。吐納即呼吸,導引則太極其一也。學者欲了生死之大道,應覓善知識,求太極之真藝術。第一步但須呼吸歸根。歸根雲者,即每吸使歸丹田,每呼使從丹田出。練拳時如此,不練拳時亦如此。佛家所謂行住坐卧不離這個,這個者丹田也。道家所謂守竅者,亦丹田也。推丹田所在,諸家傳授不一。觀眉間白毫,則丹田在眉間。觀鼻端,則丹田在鼻端。坐道有守兩腎者,則丹田在兩腎。有守臍以下三寸一分者,則丹田在臍下。總之守在何處,則丹自何處產生,故名丹田。吾人非辦道之人,他人所守,是否得當,可不具論。就太極求丹田,在兩腰之間,絕無疑義。先哲指示刻刻留心在腰間,誠一語道破。一片婆心。深可感念。

第一步習久自然之後,第二步乃於練拳時,使呼吸附麗於開闔之中。呼附於開,吸附於闔。全身大開闔無論矣,即局部小開闔呼吸亦宜認真。二人練習推手時之呼吸開闔,尤不可苟,不可亂。能如此行之經年,先哲指示諸端,自然成就。呼吸歸根屬於意之操縱,即是以意存想丹田,所謂以心行氣者是也。此為屬於內者以意為主,無可懷疑。然著於外之形勢,若不與意相呼應,氣且因之散亂,不容操縱矣。

習太極拳者,沉肩墜肘,合胸拔背等詞句,莫不口頭爛熟。究竟何以必沉肩墜肘?何故須含胸拔背?曉其含義蓋寡。惟其含義不能盡曉,故多認二語為練太極拳必具之條件。遂致勢勢皆沉肩墜肘,勢勢皆含胸拔背。不知沉肩墜肘,含胸拔背,以虛實論則為虛,以陰陽論則為陰,以剛柔論則為柔,以開闔論則為闔,以呼吸論則為吸。用之當斯為內外相合,不當則相乖違矣。沉肩墜肘之意義有二。第一義在輔助氣沉丹田之功。其法系以肩壓肋,以肋擠小腹使突出。全身骨節鬆軟,寓下沉之意。如此習練既久,下部自然沉重。第二義在發勁。太極發勁,雖不拘一方。然運用究以手為便利,而用手復以向上為易使敵方根本動搖。經云:「如意欲向上,即寓下意,若將物掀起而加以挫之之意。」故沉肩墜肘為發勁之預備動作。行功心解所謂:「勁以曲蓄而有餘」。沉肩墜肘亦是曲蓄之意。含胸拔背之意義亦同。以練體言,為氣沉丹田之輔弼運動。以練用言,為走手化勁之一種方法。在勢應闔,在氣應吸者,始得用之。如勢為開,氣為呼,亦拘泥沉肩墜肘,含胸拔背之法,是不明二者之意義。即練習甚久,亦有體無用之功夫耳。著者所見當世太極拳名家犯此病者不少,故言之

虛實

虛實原可以開闔呼吸二義包括言之。但恐初學之人,著法未熟,不易領悟。太極拳經所謂虛實宜分清楚者,因太極之全部作用,只在捨己從人四字。質言之,即是因敵變化。欲於用時能捨己從人,能因敵變化,在練時非虛實分清不可。太極拳之所以異於外家拳者,即在每一動作中,包含作用甚多。然學者不可就其著法之形於外者意為附會。謂某手作何用,某手如何應敵。如此牽強附會,以求太極之作用,則太極不逮外家拳遠矣。

練外家拳有假想敵,練太極亦自不能例外。但太極之假想敵,應隨著法而異。每一著法之注意點寸寸移動,即假想敵亦寸寸變換。無一成不變之攻,即無一成不變之守。攻守即虛實,亦即粘走、開闔、動靜、剛柔、陰陽、弛張;名異而實同。以單鞭論,為左右之開闔,其樞在脊。練時只應注意左手從右脅穿出時,在勢為闔,在氣為吸,與左雲手之闔時無異。故右臂須隨之左移,此時兩肩有向內抱合之意。俟重心移至左足,則勢變為開,氣變為呼,兩肩向左右張,而注意點則從脊向左肩而左臂肘,左腕,以至緣左手掌側達於掌心寸寸移開,斯為縝密。

吾人須知古人創造拳架,無非集合幾許著法,使得柔活其肢體,運用之妙,豈有定式。能用太極幾許著法,使四肢百骸同其柔活。用時須捨棄一切著法,方能實得太極之法。如以著法為法,將並人類生而具有之自衛本能亦消失無餘。學者如昧於此理,太極無一法可用。明乎此,任取一勢,皆足應付一切而不窮。蓋臨敵時迅如風雨,豈容有用腦餘地;非令四肢百骸全部能自為攻守,將何以凌越於外家拳乎?欲臻此境,全在虛實分清。練體則「一處有一處虛實」七字盡之。知此七字之意,便知不但兩腳要分虛實,一腳亦應分出虛實,兩手固有虛實,一手一指乃至無在不有虛實。此之所謂虛實者,注意之先後次第也。

練時萬不可認定幾許著法為打人之法,以貽買櫝還珠之誚。練用之初步工夫,在棚履擠按四勢分別清楚。棚之意義有二,一屬於內,一屬於外。屬於內者為棚勁。棚勁也者,如木漂水中,隨按隨沉,隨起隨浮,隨撥隨轉之意。太極粘連黏隨不丟不頂之作用,皆棚勁為之。屬於外者為棚勢,即棚履擠按之棚,為十三勢之一。在推手中與按不同之點為按意向下,棚意向上;棚為前進,按為後退。有謂以被棚之手為棚,以棚手為按,謂系駕禦敵人之按手,使不致按至胸腹貼近故曰棚,是誤棚勁為棚勢矣。如此棚勁,何勢無之,無則不成為太極。推手之棚,系以雙手粘住對方肘腕,向對方胸前棚去。在勢為進,在用為攻,在體為動,在氣為呼,在式為開,在變勢為實。被棚者用履,因勢利導,使棚勢落空。履者,在勢為退,在用為守,在體為靜,在氣為吸,在式為闔。故須沉肩墜肘,含胸拔背,與棚者完全相反。棚者落空,乘機用擠。履者因擠變按。擠仍為攻,按仍為守。按後轉守為攻,仍以棚擠加諸人,而受其履按。循環往來,互為虛實,所以互練觸覺也。

至於攻者實中有虛,守者虛中有實;則棚擠之手為實,其餘一手為虛,履按之手為實,余手為虛。唯棚按為兩手同行,虛實可互換;擠履則一手獨任,兩手虛實已甚分明。虛實變換,是在轉移。溫縣陳品三所著太極拳圖說中,稱此轉移為纏絲勁,亦是虛實觸處變換之意。或曰:履按同屬動,云何在體為靜。曰:棚擠為攻,為自動,故在體為動。履按為守為被動,其體本靜。唯其能靜,乃能因敵而動,捨己從人,故雖動猶靜也。十三勢行功心解言:「靜中觸動動猶靜」。其意即是,本在靜中,因觸覺而有動,雖動而其靜之體不變。又言:「一靜無有不靜」。眼耳鼻舌身意有一不靜,便不能因觸覺隨機應付。

拳術雖小道,實具佛家寂而能興,感而遂通之理。即謂太極拳為了生脫死至高無上之妙道,非誇也。聞之前輩有言,楊露禪先生臨終預知時至,端坐吉服而逝。古之高僧,何以加焉。推手只求棚履擠按四勢,乃為初學入門求便利,故列采冽肘靠為四隅推手。實則采冽肘靠應包含於棚履擠按之中,如擠中有靠,履中有肘有冽,按中有采,非如此其式不備,其用不全。前言棚擠為進,履按為退,而顧盼亦在其中。如右擠則左顧,左履則右盼,其勢順,其機暢也。至於中定,前已言之,為一切法之所由出,是推手必十三勢具備。習之久,然後虛實能分清矣。

吾年十七渡日本,與吾師王志群先生居密邇,湘人湯松何陶等,慕吾師拳技,約壯健而熱心研煉者七八輩,賃屋於市外大久保,每於星期三六及星期日,抨擊其中,吾師苦道遠,車行岑寂,每強吾與偕,其時吾不喜技,且體魄荏弱,殊無研習之意,然目染漸久,依樣葫蘆,亦頗能模仿手足之來去,吾師欣然曰,若輩意志雖強,而體魄苦限於天賦,皆不及汝敏捷也,曷從事焉,少年喜譽,聞師言,意少動,課餘輒於室後小院中,騰擊少許,一月後,漸生研煉之興味,遂於早夜專習之,又三月,興味更濃,行旅坐卧,皆不忘研煉矣,而湯松何陶輩,早已輟煉,師乃得以技一意授吾,茲篇所記,悉出吾師日授,惜當時未嘗筆記,迄今追憶,已遺忘十之三四,然即此已足為研煉拳技者之借鏡,第隨憶隨錄,因難次序,閱者諒焉。

王師曰,習技者,每喜戲較,此是習技家大毛病,久而久之,出手必不老辣,臨敵祗在抵隙,敵雖有隙可乘,而出手太軟,不能創之,則敵已抵吾隙矣,故曰一硬不破,一快不破,硬在快先,即含出手須老辣之意。對打非戲較也,習技不可不習對打,對打首在煉眼,眼不經練,非特看敵人勁路不明,臨陣失敗,全壞在眼上,手足不對煉,弊祗在進退無標準,出手無把握,果能獨煉功深,此弊自然無有,惟眼則非單純的獨煉,所能竟功。對打時眼光易准,因有一定之手法,如何攻,如何守,不能移易,臨敵與對打之手法,完全不同,對打有接手,且出手多留頓不收,臨敵則接手留手,俱為敗著,故對打之意,專在練眼,手足不過能惜此引活勁路而已。

現今練拳術者,絕少真功夫,即享大名之老拳師,計其平生苦練不間斷之時期,至多不過三年,動以數十年功夫眩於人者,欺人之談也,果能苦練三年五載,在拳術範圍中,無藝不臻絕頂。練拳尚工勁,搬石掇?耤]一名仙人?耤A以二石餅,貫竹兩端),能增加氣力非勁也,力愈大,勁愈少,去拳術功夫愈遠。空氣之抵抗力無窮,故工勁以空氣為練具。

練勁須知一催字,上部以肩催肘,以肘催手,下部以腿催膝,以膝催足,知此即知手足之勁路。世人言拳術派別,動謂南拳北腿,一若南人皆不善用腿者,此殊不然,南拳中用腿者極多,惟用明尖者少,踢腿過頭額者為明尖,用暗鏟,跺子腳,連環拐,鴛鴦拐者多,北人雖善用明尖,然與善南拳者角,每以明尖敗,蓋明尖之難用,幾成拳術中之敗手,凡能以明尖制勝者,即不用明尖,亦能取勝人,而至為人明尖所中,則其眼光身手,必並逃躲而不之知者,明尖之用,便於群斗,因群斗必多笨漢,若一一揮拳擊之,則其跌不遠,其創不深,退而復集,必為所窘,腿之勁,較拳必倍,笨漢既不知躲閃,而群斗尤妨礙其騰挪,故擊無不中,中無不創深跌遠,無復戰鬥之力,其未受擊者見之,亦必股慄而退。

手足吞吐之勁必同等,例如以五十磅之勁打出,亦以五十磅之勁收回,吞吐勁不相等,病在遲緩,故敵人得接其手而還擊之。快由於有勁,無勁必不能快,吞吐之勁相等,則無留頓不收之弊,敵非但不能接,且有時受傷,尚不知手之來路,故對打有接手,臨敵萬不可接人手也。臨敵全恃兩眼,兩眼惟注敵人之肩,不可他瞬,敵左肩向後動,必出右手,右肩動,必出左手,用腿時,肩必下沉,或後仰,此為不可移易之表示,惟個人練習時,兩目須注視自己出手之的,疾徐高下隨之,手眼不合,是大毛病。

煉拳式(即整躺之拳)與折煉散手不同,拳式中之手法,不必手手能致用,故煉時,心中毋庸假想一敵,折煉散手,則非有假想敵不可。

煉拳式之目的有四,一在調勻氣分,二在活動身手,三在習慣持久,四在發舒筋肉,而致用不與焉。致用非拆煉散手不可,拆煉之散手,雖從拳式中化出,然不拆練,則終年打拳,亦不過於熟中生巧,心領神會其一二手之運用而已,決不能得全式中之變化也。拳式中,掌則明示其為掌,拳則明示其為拳,及攻守之部位,皆表露於外,無一手不能一望而知其來去,必非高妙之拳式。我輩生當武器發達至極點之今日,練拳決無專練一部分之理,前人多有鐵頭鐵臂鐵腿之稱,皆是專練一部分者,違反生理,不足為訓,即其成功,亦甚容易,金鐘罩鐵布衫諸藝,雖不專練一部分,然其閉塞周身毛孔,改換腸胃,使四肢百骸,成為機械的作用,尤有妨害生理,且與拳術無涉也。

湖南辰永郴桂各州,皆祟尚氣工(俗稱蔽桶子,湘人俗呼身體為桶子),其成功亦與金鐘罩鐵布衫相等,同一無關於拳術也,但能受人擊,而不能擊人,則亦何取於拳術哉。拳有五合,無論南北派,陰陽勁,內外家,胥不出此範圍,五合是由心與眼合,眼與手合,肩與腰合,肘與膝合,手與足合,手進足不進,不可也,足進手不進,亦不可也,其弊在嫩,肘膝不對,則勁路反戾,肩腰不合,則勁不過三(肩肘手為三關,勁由肩條達於手,必過三關,始能及於敵人之身),不過三,則手雖及敵,不能創之,拳術家有送肩之說,即肩腰相合,以腰送肩以肩送手也,五合有謂心與意合,眼與心合,手與眼合,肩與腰合,腰與腿合者,大旨略同,惟強分心意,殊屬無謂,而不言肘膝,亦是缺點。

拳術中亦有氣工,但非蔽桶子之氣工,蔽桶子之氣工,亦名蝦蟆工亦名蝦蟆勁,拳術中之氣工,專在調勻氣分,有噓唏咳三種,微類道家之吐納,及日人北里博士川合春充等之呼吸,與拳術有密切之關係者也。

煉拳不煉工勁,終身無大成之望,工勁之種類甚多,惟閉氣不呼吸者,萬不可用。人身之關鍵,上部在齒,下部在穀道,故上部用勁,非牙關緊閉不可,下部用勁非谷緊閉不可,兩關不緊,則百骸鬆懈,體魄強健,性質堅毅之人,行走坐卧,齒牙無不湊合,怠情者,則隨時隨地,張口若待哺然。對打最好與所從學之師行之,進步較與同學者倍蓰,但對打之手,亦非臨敵之手,其效用已於前言之矣。

赤手與持刀之人角,多用腿飛擊敵腕,使其刀脫手飛去,此法極險而極笨,萬不可嘗試,苟能自信飛腿擊之,確有把握,則非敵為無能之輩,必己之藝,已臻絕頂,然彼己之藝,既相去懸遠,則亦安用踢去其刀,而後能之勝哉。不善用械者,不如徒手,不拘何種手法,皆足破之,即技藝同等,赤手與持械者角,亦不必持械者佔優勢,但視雙方之進退便捷如何耳,世無以械擋械之手法,故赤手與持械之分別,祗在長短之間,所謂拳打開,棍打攏,即是截長補短之意。己藝無把握者,見敵持白光射目之利刃,已自膽怯,又見其閃閃連劈而進,心益慌亂不知所措,勝負之數,乃不待交綏矣。藝高人膽大,膽生於藝,固為不易之言,然養氣亦為拳術家要著,氣盛可抵五成藝。

能養氣,自沉著,其人藝即絕佳,苟其氣不盛,置之萬人集視之場,或王侯莊嚴之地,令其奏演平生技藝,必手慌足亂,非復平昔從容之態,故秦人武陽平日睚?珣?人,非不有藝,非不有膽,而一至秦廷,睹宮殿之嵯峨,朝儀之嚴整,即戰慄變色,不能自支。理直者氣壯,故鴻門之宴,噲能瞧羽,羽自慚理屈也,寧羽之氣,不盛於噲哉。

拳術家臨敵,有發聲大喝者,亦以氣懾人之意,與煉習時聲喝不同,煉時之喝有兩用,一舒肺氣,一送勁過三,然祗陽勁拳中有之,陰勁拳不取此法,陰勁拳與人角及煉習,皆絕無聲息,故輕妙可喜也。

陽勁喜響腳,陰勁喜猴胸,皆有妨生理,但亦多系煉者過火,一若非此不足表示其別,而引人注意者,表示愈甚,弊害愈多,故治陰勁者,十九傴僂消瘦,形若病夫,其肺氣不舒,四肢捲曲故也,治陽勁者,則多患腦病,思想記憶力,漸生障礙,因響腳震傷腦海也。陰勁猴胸之用,在不以胸當敵,而臨陣時,每利用猴胸,以創敵劈胸打來之掌腕,且陰勁手法,多走小門,猴胸則轉折較便,避敵較捷,故習陰勁,有不能不用猴胸者,至於陽勁,則響腳除自壯聲威而外,絕無用意,學者多不明理解,但務虛表,每以不響腳者,為無精采,教者為迎合學者心理,遂強自頓地作聲,可笑也已,吾鄉有拳師王春林者,習江西派字門拳,造詣頗深,祗以吾鄉俗尚陽勁,從習者少,王迫於衣食,乃以意改字門拳為響腳挺胸之法,現吾鄉尚有此種不陰不陽之拳術。

鄔家拳至湘潭,未三年,而湘潭原有龍門家之麒麟八卦等拳,全受淘汰,鄔家拳亦陰勁中之一種,與江西字門拳,無優劣之可言也,龍門家拳流於湘潭,年代雖不可考,然已有百數十年之歷史,則信而有徵,湘潭之老幼男女,無不知拳術,有所謂龍門家者,其藝力可知矣,鄔把勢竟能以猴胸短肋之陰勁拳,取而代之,未及十年,湘潭之人有不練,練必為鄔家拳矣,王春林技不及鄔,故遂同化,但鄔家拳萬不可學,學久必成廢人,因鄔得名於其足既斷之後(龍門家忌鄔授,而無力以創之,遂設宴招鄔,鄔居隔河,宴畢龍門家父子五人,自操舟送之,及中流,群起撲鄔,舟隘不能轉側,又不善泅,遂為所窘,斷其一足,鄔哀求舁至家,龍門家父子,謂其足既廢,當不復有為,許之,才及陸,鄔兩手俱發,舁手二人立倒地斃,舁足之一人亦重傷.餘二人疾逃始免,鄔足雖廢,而授徒自若,所授技,轉較前毒辣)由靠丁步變喜鵲步,靠丁步已無益於體育,況無變換之喜鵲步哉,(昔年軍隊中用藤牌者,必喜鵲喜步,以左右足迭躍而前,故有變換)鄔家拳之用靠丁步者,為初至湘時所傳,許八十一手,陰勁中不可多之拳式也。嘗有少年,於未習拳術時,與人斗輒勝,習拳數月,轉敗於前此斗敗之人,因咎其師傳之妄,而為其師者,亦無辭以自解,王志群曰,即此可證拳術之尚養氣也,其人未習拳時,正如初生之犢,不知虎之可畏,一往直前之勇氣,每足懾人,既習拳數月,新步未得,故步己失,情知尋常手法,破綻過多,而欲求一必勝人之手,又卒不可得,故反覺無手可用,又未習拳時,勝負無關於聲譽,既習拳,則求勝之心必切,得失之念亂於中,運用之法窮於外,欲其不敗得乎。練拳須一手是一手,吞吐要快,連續不妨略緩,不能如寫草字之牽連不斷也。

不論陰陽勁內外家,皆尚自然之勁,不可作意安排,作意安排,非但力盡陷於肩背,拳術亦無成功之望,且漸久必成肺病,浸為廢人。臨敵全賴後手來得快,後手者,即接連而進之第二手第三手,以至於無窮之手也,來得快,則救得急,雖有敗手,亦一閃而過,敵無可乘也。

普通拳術家,不問其技之至於何等,必有二三手慣用之手法,其慣用者,為何種手法,最易窺探,蓋拳術家與人言技,多喜舉手作勢,而所舉之勢,必其平生慣用者,屢試不爽。形意太極八卦等拳,在北方盛行一時,北方之拳術家,無不言形意太極者,然能得其三昧者絕少,練形意太極,不到成功之候,與人角,幾無一手可用,單邊長手之拳,非至爐火純青,矜平燥釋之度,不能言人角也。雙拳雙掌,在拳術中為極笨極無用之手法,南方之練步拳中多用之,(練步拳有大練小練等名)不但因其以胸當敵,為不可用也,兩手同出,最違反勁路,不如單拳單手多多矣。

拳式中,皆有其主要之手法,學者不可不知,其主要者,必其應用最靈,變化為多者也,陽勁勝陰勁處,在走紅門,直截了當,獨來獨往,氣已辟易千人,陰勁主旨,雖在以柔克剛,然每以氣力不勝,(平聲)能避鋒而不能克敵,故習陰勁者,多專練一部分毒辣之手,如釘錐(即屈食指戳栗暴)蜂針(戟食指戳人)虎爪(亦名五瓜勁)鐵扇帚(用掌背擊)等,專走小門,攻人要害,有不著,著即戕賊人肢體,使人不復有抵抗之力。

北方拳術家角技,每有角至二三百手,不分勝負者,若南方之拳術家相角,則一二手,多亦不過五六手,勢均力敵者,不互中要害,即相揪相扭,同時力竭罷角,或重整旗鼓,相與復角,曾未有角至若干手,尚不分勝負者,此其分別之點,在北拳尚氣勁,南拳尚技巧,北拳相角時,多一立東南隅,一立西北隅,彼此一聲喊,各施門戶,或一步一步互相逼近,及手足既交,一兩手後,復各驚退數步,或各向右方斜走,一至東北,一至西南,再同時析身逼近,手足相交後,亦祗一兩手即各驚退,此一交即為一合,如此或數十合,或數百合,但視角者工力如何為差,苟非相去懸絕,則無不經數十合,始分勝負者,此尚是槍炮未發明以前,以長戈大戟決勝疆場之鬥法,蓋上陣必貫甲,出手較鈍,又多系騎馬,究不能如步行便捷,故一擊或一刺不中,必催馬斜走,伺機復擊復刺,不能立住死斗,因此有數十合數百合不分勝負者,南拳則不然,純以技巧勝,功夫不到者無論已,有工夫者,其氣勁不必驚人,然出手必能創敵,角時多不施展門戶,臨時落馬,意到手隨,每有勝負之分,非特旁觀者,不知所以致勝之道,即被創之人,亦多不明敵手來去之路。

易筋經八段錦等工夫,持之有恆,能長無窮之力,但此種力,非拳術家所需要。達摩非拳術家,今之言武術者,動稱少林,而少林又尊奉達摩,一若摩達於武術,無所不精,無技非其所創造者,少林拳術,少林棍法,皆久已有人著為專書,其假託與穿鑿附會之跡,今閱者膚栗三日,近年夏有所謂達摩劍者亦成專書,刊行於世,是達摩又多一門本領矣。湖南鳳凰廳,民俗強悍,善武術者相遇,每以技決生死,其決鬥之法,憑地紳立死不責償之約,擇廣場列襯於旁,初以徒手相角,任人觀覽,死者即納襯中,隨時埋掩,而群致賀於角勝者之家,勝者出酒食相饗,樂乃無藝,死者家族,無怨言,無怨色,但自咎死者之無能而已。若徒手不能決勝負,則各持利刃,對立互砍,一遞一刀,不能閃讓,血流被體不顧也,弱者經數刀,即倒地不能復砍,強者每互砍至五六十刀,遍體皆為刀裂,猶揮刀不已,有寇某者,曾與人決鬥至十四次,多至互砍七十刀,但其人血流過多,年未四十,已衰萎而死,民國成立後,此種野蠻風習,已經官廳禁止。秦鶴奇先生,上海人,知者無不稱其拳藝絕倫,余恨無識荊之緣,未得一耹偉論,有友告余曰,秦先生與霍大力士俊卿友善,嘗語霍曰,君右手右足之工力,誠不可當,但君不宜多怒,尤不可以全力擊人,防自傷內部也,霍極以為然,而側聞者不解所謂,先生曰,霍君手足之功,因其好勝一念,成之過速,右手實勁過八百斤,右足更在千斤以外,而內勁不及其半,安可以全力擊人也,聞者仍不省,王志群曰,是真知技者之言也,譬之戰艦,噸量小者,必不能載口經過大之炮,謂體小不勝震也,今之練拳者,每多專練一部分,即成功如霍公,猶有自傷之懼,況不可期耶,是足資治技者憬悟矣。

拳式中每有手足齊出之手法,南拳中尚少,北拳中則數見不鮮,甚至雙拳或雙掌,加以明尖,而習者猶自詡為絕妙之手法,以為三者齊出,敵無招架之方,殊不知此種手法在拳術中為絕無意識之動作,於理法實用三者,胥無所取義,乃全無拳術知識者所意造,拳式中有此種動作,羼雜其間,則全式無一顧之價值,可斷言也,或者曰,拳式之構造,其意不在手手能打人,不過為引活勁路,煅練手足而已,此種手法,練習既久,能使一足獨立不搖,而子何詆誣之甚也,志群笑曰,拳術中那一手不是引活勁路,煅練手足,但勁路既雲引活,則違反勁路之手,自不能用,此種手法,乃是牽掣勁路,使不得條達於四肢,與力學生理,皆相背馳,安望其能煅練手足也,且下部之穩實與否,全視其足勁如何,以為比例,兩足有勁,氣能納注丹田,則下部未有不穩實者,一足矗立,不提肛(即閉穀道),不迭肚(即氣注丹田),下部決無穩實之可能,明尖之不可用.亦即此理,蓋用明尖時,立地之一足,不能屈曲,不屈曲,則肛不提,肚不迭,故用明尖必於敵退步或轉小門時,乘其步馬動亂,奮足一擊,敵乃無騰挪或接擊之餘地,從未有決鬥伊始,或敵步未動時,即以明尖擊人者,跺子腳暗鏟等之能百無一失,即在落馬先穩下部,而發出之腳,又去勢不遠,發以全力,收以全力,故中能創敵,不中亦已反客為主,早留第二發之地步,然用腳則腳,用手則手,雖已落馬,亦無手足俱發之理,況一腳矗立不落馬者耶,其無用之程度,尚不得稱為敗手,直一無意識之動作耳,萬不可用,萬不可用。

拳式中凡有丁字步者,皆可用足,蓋丁字步本為半步,跺子腳暗鏟溜步趕步等等,無不從丁字步化出,靠丁步亦可用跺子腳連環拐暗鏟,但須坐前腳,發後腳,於敵穿小門時,百發不失一,惟溜步趕步,則不能用之也。敵來勢過猛,即退讓一步,坐實前腳,發後腳迎擊,每能反客為主,此種關頭所用之腳,多系從靠丁步化出。江西派字門拳中,有所謂圓字者,理法實用俱妙,與陽勁拳中之穿連手略相似,而靈巧過之,惜近時學者,於穿時多不帶胳膊,不轉胸祗穿手腕一節,是大毛病,由大門轉小門固用穿,由小門轉大門亦可用穿,不帶胳膊不轉胸,則敵手祗須略硬,或略沉或略起,或後足向空方稍移,皆能頓易主客之勢,而穿者反授胸於敵,以供其衝擊也,蓋穿者轉一尺,當者祗須轉一寸,故以紅門手(即大門)擊轉側門(即小門)者,無不後發先至,其勢然也,若穿者帶胳膊轉胸,則不至脫橋,而主客同一形勢矣,主客形勢既同,不必硬者占勝,勝利當屬之識鬆緊者,來手無論硬至何等,若自度不能勝,(平聲)祗須略鬆手勢,將鋒頭避過,隨將腳跟一定,牙關一緊,以全力乘其舊力已過,新力未發,無不克敵制勝者,此謂之借力打力。

練拳氣喘色變,其故即在不識鬆緊,從首至尾,握固不肯放鬆半點,自以為孔武多力,其實拳愈練,而力愈陷,氣喘色變,特其顯於外之徵候也,凝神集氣,一手是一手,全身之勁但注於一擊之中,手既打出,立須松放,則雖連演數十百次,亦必行所無事,安有喘氣變色之患哉。拳術中有所謂重拳法者,湖南人練者頗多,能碎數寸厚石板,見者多疑為邪術,實非邪術休,其?繰艉妒k,於午夜跌坐井畔,爇香於前,念清心??@句,運臂揮拳向井中一擊,念百遍,揮擊千餘拳,如是者不輟月余,拳下自能激井中,殷殷成聲,又月余,水深丈許者,隨拳盪動,更月余而功成矣,此非邪術,乃漸近之功也,然其成功祗在一部份,故非內功先成者,雖成功亦不免有自傷內部之懼。

紅砂手亦非邪術,是練成之葯砂,亦暗器之類也,與人角時,必搶上風,否則不能施放,與拳術毫無關涉,鄉村拳師多用之者,因己無實力,慮角時不能勝人,又不善用其它暗器,故以此葯,因風迷人雙眼,而一任其攻擊也,此為極不道德之舉,不足效法。拳術中最平庸者為單掌,而最適用者亦為單掌,惟單掌能跌人於數步之外,能破人一切手,單掌之變化極多,敵來手低,則沉而後掌,高則托而後掌,左則閉而後掌,右則分而後掌,凡中上部之手,無不可以掌接擊之也。龍頭手,獅子大張口,(亦名虛實手)皆從雙掌化出,極適於用,因虛實相倚,奇正相生也,惟未經變化之雙掌,萬不可用,無虛實,無奇正,弊害百出,以單掌破之,絕無變化抵抗之餘力。

拳術必須口授,圖說雖詳,祗足供學者參考,不能恃為入手之圭臬也,拳術非柔軟體操可比,柔軟體操無變化,拳術之妙,全在變化,運用動路,祗在分寸之間,口授猶時有辭不能達之處,寧筆墨所能盡之,至於點穴,尤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豈草率不備具之圖,所能標舉,而使讀者運用無訛乎,人身要害之處,有最簡單而最明了之觀驗法,以己之母指從心窩量起,上下左右與中指距離之處,皆為要害,復從中指起量,與母指距離之處,亦皆為要害,但此限於頭部及前後胸背,四肢無死穴也,僅能阻遏血脈,使人麻木,失其神經作用,至言以一二指點人四肢之一部,即能使人立死,非魔術則欺人之談矣。村拳師秘藏之人身穴道圖說,所標舉即不謬妄,學者亦不能對本實施,而行之有效,書中雖有註明某穴用陽手,某穴用陰手,及用一指鑣或二指鑣,或三四指鑣者,然學者內功未成,安能附勁於一指之顛,透人筋絡,至於傷科藥方,尤乖醫理,每有一方多至五六十味者,而其中性質相反之葯,時相併列,且傷科藥方中,無不喜用極毒烈不常用之藥劑,以人命為兒戲,莫其於此。

點穴之術,非深明生理學者,所言類多謬妄,今之拳術家,輒言能點穴,此欺世駭俗之談也,世人舉數,多喜言三十六七十二,合之為一百零八,而言穴道者,亦遂謂人身有三十六死穴,七十二活穴,合之周身有一百零八穴,此種絕無根據之談,稍有知識者,聞之冷齒,村拳師授徒,無不秘藏二鈔本,以欺罔學者,二鈔本為何,一人身穴道圖說,一傷科藥方,雖人各異其傳,然自誇得之某某名人,或傳自某某異人,則皆同其詞也,余初得從村拳師許,賭此類鈔本,殊自驚為異數,以為如此不傳之秘訣,非拳師雅重余者,安肯推誠相示,因其中文句,多不可通,不能強記,遂殷勤乞得,繕錄一過,亦秘而藏之,不輕以示人也,是後每值其它村拳師,必以言探其有無秘藏此類鈔本,始皆笑不肯承,以利欣動之,則故躊躇作態,強而後可,及其出以相示,類多德色,內容或詳或略,而其文句之不可通,標舉之絕無根據,藥方之全無理由,千篇一律,以意義還叩之村拳師,或不能答,或答以玄虛不切事理之言,非吝不肯告,實不能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也。

拳術家每侈言,某手非某手不能破,此欺人之談,絕無其事也,惟硬不破,惟快不破,硬中須有軟,既快貴能穩,則真不破耳,出手如風馳電掣,勝負分乎瞬息之間,寧有絲毫措思餘暇,敵手未動,我無由預測其將出何手,而預為破之之手以待,敵手已動,則我縱眼明手快,亦不能立判其為某手,而我非某手不能破之也,且凡手法之佳者,其變化必多,世未有施用某手不能創敵,猶頻頻施用之也,尤未有出手不收,以待敵人之接擊也,村拳師授徒,不明理解,每好為似是而實非之言,以聳人聽,以取多資,故有此類說法,為其徒者,安有判別虛誣之識,如是某手不能破某手之說,幾成為拳術家之公例,其眯目無識,為可笑矣。

動手先落馬,出手必送肩,落馬則肛自上提,氣自下注,下部一穩,則全身之勁,自能貫注於肩背達之,打出之肘腕,故曰出必送肩也。

善拳術者,不必善蹤跳,善蹤跳者,亦不必善拳術,蹤跳本另是一途工夫,與拳術全無關涉,今人論拳,每混合二者而言,以為善蹤跳者即拳術家,而拳術家亦無不善蹤跳者,霍元甲拳名滿天下,絕不能蹤跳,趙玉堂能一躍登三丈高屋樑,亦絕不能拳,此其明證也,蹤跳祗在身輕,身輕由於腳有力,其用功之道,不與練拳者同其蹊徑,謂蹤跳與拳藝同屬於武術則可,謂蹤跳屬於拳藝,則不可也。

拳式中有所謂九滾十八跌,及林衝下山,貴妃醉酒諸式,全用撲跌躦滾,說者為此類拳式,善能敗中求勝,為練拳者不可不知不可不能之身手,鳴呼,為斯言者,殆不知拳術為何物者也,拳術家以技與人角,其敗中轉勝之手法,每出於意外,有一不可有二,即其本人,亦不能以此手法,為第二次之施用,如棍術中之鐵牛耕地,全為敗中轉勝之棍法,然學棍者,雖與人角至百次敗至百次,亦決無施用鐵牛耕地之時也,藉以上所舉拳式,為練習使身體敏活之用,未嘗不可,然在拳術中,已落下乘,至欲用其手法以臨敵,則恐終其身與人較,日在敗中而無求勝之機也。

人之右手,每較左手便捷,如是練拳者,多專練左手,以圖補救此天然之缺憾,但左手練硬後,右手之便捷復遜,世無兩手完全同等者,此實無關於拳術之程度,即能練至兩手完全同等,用時亦無兩手同施之理,雙手不如單手,與雙刀不如單刀,雙劍不如單劍之理正同,學者殊不必以左手硬遜右手為病也。

低馬拳式與高馬拳式之比較,低馬拳式,利於實力不足之人,短手容易上勁,又出手多走小門,故練低馬拳式者,半年三五月後,即能應用,高馬拳式,則非實力充足之人,加以一二年之苦練,幾無一手可用,然及其成功,高馬拳較低馬拳簡捷多多矣。沉托勁在陽勁拳中,用處極多,以其利於搶紅門也,陰勁拳則多喜用分閉勁,若字門拳中之內圓外圓,則又沉托而兼分閉者矣,江西有某老拳師者,善字門拳,由圓字變化一手,名為蝴蝶手,極運用之神化,敵手一為其手所著,即如膠粘不可脫,敵進則退,敵退則進,其柔殆類蛛網,終其身無能破之者,安徽有饒某者,業窯,人遂稱為窯師傅喜治技,善側掌中人,因其所業,恆須以掌范泥也,雄視一鄉,村拳師憚其勇,莫敢與較,然皆惡其慢也,會有鳳陽女子,鬻技於其地,雖纖弱而矯捷如飛鳥,村拳師謂其能在饒上,設詞激饒往角,實欲因以創饒,饒負氣往,女騰一足,饒側掌擊之,斷其踝,女遂傾撲,狼狽遁去,饒聲譽益振,無何,復一鳳陽女,訪饒於其居室,適饒他往,饒家飼家雞十餘頭,女盡系之以去,行時顧饒家人曰,此去里許有雷祖殿者,余將遲饒於彼,一日不至,則宰食一雞,饒歸聞語,將往懼不勝,不往則損名且失雞,不得已陽為力人往,至則見有女年可二十,姿容娟好,跌坐階際,連雞置於左右,饒徑前語曰,吾窯師傅之力人也,彼適不得間,命吾且將雞去,言已趨攫雞,但覺有物中股際,即撲跌尋丈外,饒茫然不知致撲之由,知不敵,踉蹌而歸,焦急無可為計,饒有長年僱工名張老者,年已六十餘矣,以力佣於饒且二十年,饒固以尋常力人遇之者,至是張老見饒環室而行,若重有憂者,乃請曰,君得毋慮鳳陽女難勝,而雞不得返乎,饒曰然,因言跌時情狀,張老笑曰,吾將為君往索雞,得則君居其名,不得,於君無與也,饒恚曰,奈何誑我,吾且見敗,若奚往焉,張老曰,吾固言不得於子無與也,饒終疑之,然計無所出,姑允偕往,女仍跌坐如前,張不語,突前取雞,女自裙底飛一足出,張提而投之,女駭請姓氏,張自指其面曰,吾窯師傅也,女拜手謝教去,饒伏地不起曰,與公同寢饋近二十年,竟不知公身懷絕世之藝,謹請屬為弟子,張欣然受之,授以技術,越三載,而前鬻技之鳳陽女至,指名索饒,饒與較,三數合後,女復騰足,饒以左手把持之,女立地之足亦發,饒以右手接之,女身中懸不偏頗,饒知為勁敵,作勢遠投,女著地大笑而去,饒歸面張陳述,張驚曰,汝傷重矣,久且不治,饒曰弟子未嘗敗,胡言傷重,張命饒袖示其胸兩乳旁各有黑點如錢大,始駭服,泣請醫治,張曰,汝投時不應縮手作勢,彼足距汝胸僅及寸,縮手即為所中,其勢然也,彼等之頭,皆附以鐵,一著即傷,無可倖免,喜傷處非要害,若上下寸許,則無可為矣。觀饒某之受傷於不自覺,可以知拳術之難矣,使當日其師不在側,則饒某將至死不晤其死於藝之疏也,拳術家以技與人角,因傷致死,而不知所以殺身之故者,不知凡幾,故俞大猷曰,視不能如能,生疏莫臨敵,凡百藝術,皆有競爭角勝之時,惟以武術與人角勝,則動輒孤注性命,真有能耐者,不輕與人言技,即懼因名而招來角者也,長沙陳雅田,善技享重名,來訪者嘗不遠數千里,晚年益甚,陳患之,每辭以他出,而陰瞰其人,藝皆出己上者,因益自韜匿,遂得終身不敗於人。

拳師與人角技,每喜於數步外,兩手上下連環旋舞而進,來勢一若極兇猛之致,工夫不純熟者遇之,無不辟易,其實破之極易,自己手硬者,直走紅門衝擊之,彼旋舞之手,著手無不披靡者,若自料不能硬進,祗後腳略橫半步,即是直來橫受之道,彼旋舞之手,亦無所施矣,須知兩手上下旋舞,著人必不入木,無避讓之必要也。余於長沙組織國技學會時,延聘各地武術家,前後以百計,雖藝有高下,然其談論技術時,莫不神色飛舞,有不可一世之概,若第就其外表觀之,皆萬夫之雄也,湘潭曾甫,年四十餘,以拳術享重名,凡鬻技於湘潭者,無敢不先謁其門,非然者,即真有能亦無可得貲,因是曾之聲譽益隆而究無有知其技至何等者,余以六十金招致之,居會中將一月,與他拳師言,恆傲岸不為禮,人多銜之,屢欲與角,余慮俱傷,力為排解,曾知不見於眾,亦興辭去。曾行之前一夕,余治食祖之,曾半醉,欣然語余曰,吾有妙手,當於再會時出以相示,此次雖聚首一月,實未得盡吾長也,余時亦被酒,乃笑曰,君手皆妙,復何手之能獨妙也,曾曰,妙在能倒人,余曰,君手皆能倒人,此何手而特妙也,尚勁者乎,尚快者乎,曾曰,尚勁與快,始能倒人,則不得雲妙矣,余曰,是則神術也,曾曰否,余推案而起曰,不勁不快,亦非神術,余敢必其無此妙手,曷請相示,但得倒余無所忤,他拳師從而和之,曾色撓,志群師力止余,曾慚恧即夕遁去,拳師以此術弋貲者,十人而八九,不曰有秘密之傳,即謂有神妙之手,學者求藝心切,無不入其術中,其實皆詐欺取財者也,拳理既通,安有所謂秘密,安有所謂神妙,拳理不通,何手不能謂之秘密,何手不能謂之神妙,且學技者,貴得其道而力持之,工夫既深,神化自出,父不能傳子,兄不能傳之弟,寧可貨而得之者。

練太極拳的人,誰都知道架子是練體,推手是練用,可是練體和練用是不是兩回事呢?

要解答這個問題,得先明了太極拳的是甚麼?用又是甚麼?

練體離不了十三勢,練用也離不了十三勢;除卻十三勢,沒有太極拳,也沒有推手。

「十三勢」是掤、履、擠、按、采、列、肘、靠、進、退、顧、盼、定。這也是誰都知道的,可是一般練太極拳和練推手的人,是不是注意到每一個動作的十三勢呢?

當然有許多知道要在這方面注意的,但也還有不少人只知道依樣畫葫蘆,不在這方面用心。

不知道在十三勢上用功的,敢說練體得不了體,練用也得不了用;因此十三勢歌上說:「不向此中推求,去枉費功夫貽嘆息。」

練架子,是練推手所用的體;練推手,是練架子所得的用。可說整個的體都是用,也可以說整個的用都是體。

照這樣說來,練架子練推手,不是沒有分別嗎?有的,我把古人太極拳理論中屬於推手部分的條文,錄在下面,逐一加以注釋,再綜合起來作一個總結。並將我個人研究推手的經過寫在後面。

《太極拳經》:「人剛我柔謂之走.我順人背謂之粘。」剛字是採取攻勢的意義,並非強之剛,並非剛勁之剛;例如推手的掤、擠的兩個動作,是採取攻勢的。柔字是採取守勢的意義,並非柔弱和柔軟之柔;例如推手之履、按兩個動作,是採取守勢的。剛柔不過是攻守對立的兩個代名詞,完全是用意的、用勢的,不是用剛強之勁來攻打的。

對方用掤、擠兩勢來逼,我用履、按兩勢去化解它,這個動作叫做走。順背是得勢與不得勢的區別,能保持重心則失勢為背,如我方用掤、擠去攻逼,意圖使對方失勢,這動作叫做粘。又說:「動急則急用,動緩則緩隨。」這是采守勢的說法,學者不可誤認為是自已不作主,緩急隨人。須知攻擊在人,應敵在我,我能隨敵緩急,從容應付不失重心,可說已盡太極推手之能事了。

又說:「左重則左虛,右重則右渺。」太極拳就是一種軸心運動,所以《行功心解》上:說「身如車輪,腰如車軸。」既是身如車輪,則左重向左轉動,右重向右動,乃當然之理,容易明了;不過要練得嫻熟,得心應手,卻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又說:「仰之則彌高,俯之則彌深;進之則愈長,退之則愈促。」前三句皆引勁落空之意,就是說如果他仰攻,我引得他更高,他俯攻我引得他更深,他直進我引得他更長。總之是順他的來勢引向空處,不抵抗,不截擊。第四句是說明退不得,彼進我退,便是自促,無論練架子、推手,都忌直進直退。《行功心法》說:「進退須有轉換」,便是說明不能直進直退的意思。例如「摟膝拗步」的進,必須兼帶左顧右盼的姿勢。「倒攆猴」的退,也是一樣要向左右轉換。其他一切進退的動作,都是如;此因為轉換便是以退為進,不是真退,真退就是敗了。所以古人拳譜有進、退也;退、亦進也的說法。

《紀效新書》上也:「步步向前,天下無敵。」又:「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這就是:推手須練到觸覺十分敏銳,就是一;片鳥毛、一個蠅那樣輕微的東西,落到身上也能察覺。不許它停留站腳,因為鳥毛不到平穩的地方是不能停留的;蒼蠅的腳不能站穩,是不收歛翅膀落下的。這是極力形容太極推手之輕靈,絕對不許對方借力的意思。這是推手最重要的理論根據。

又說:「人不知我,我獨知人。」這是推手極嫻熟後的境界。推手的作用,主要是鍛鏈觸覺,術語謂之「聽勁」。就是利用兩手,尤其是十指的羅紋探聽對方動作的意向和勁路;而我則處處意在敵先,使對方來不及防禦。河南溫縣陳家溝的陳鑫著有《太極拳譜》,關於推手的有兩句話說得最好:「神以知來,智以藏往。」神就是利用我手上的神經,探佑對方的來勢再憑藉我的智慧,隱藏我的攻擊;這樣便到了「人不知我,我獨知人」的境界。

又說:「單重則隨,雙重則滯。」這兩句話是練推手最要注意的,必須時時刻刻用實際行動去體驗它。若不認識這個理,論根本談不到會太極拳,祗停留在感性上的認識;不在推手上下幾年苦,功也還談不到隨機運用。這兩句話解釋起來,卻是極平常極容易了解的。前面說過:「身如車輪,腰如車軸」,試想車輪著地,哪有兩個重點?若有兩個,便推不動了。所以《太極拳譜》上說:「無使有缺陷處,無使有凹凸處。」因有缺陷凹凸便不能圓,不圓就雙重了。

有人解釋雙重說,兩腳同時著地,兩手同時打,擊是雙重;一腳一手是單重,這是極端錯誤的解釋。我們要知道單重、雙重不在形式,而在內容。太極拳只是軸心運動,找著了軸心所在,則觸處成圓,處處單重;找不著重心,則觸途成滯,處處雙重--豈但兩腳兩手,就是一個指頭,也免不了雙重。陳鑫的《太極拳譜》上說得最好:「精練己極,極小亦圓。」凡圈皆有軸心,由軸心發出來的圈,便無缺陷出處;無凸凹處,那得有雙重?

又說:「粘即是走,走即是粘。」太極就是圈的中心點,向外半弧為陽,向內半弧為陰,陽的作用為粘為攻,陰的用為走為守;粘又是走的準備,走又是粘的準備。所以下面緊接著說:「陰不離陽,陽不離陰,」又說:「陰陽相濟,方為懂勁。」所謂陰陽、拈、走、剛柔、粘、連者等等,都是攻守兩個動作代名詞,攻里已有守,守里已有攻,所以謂之相濟。認識了這個,便等於懂勁;在懂勁的基法上做功夫,才能到愈練愈精。

又說:「於是捨己從人,多誤捨近求遠。」太極推手在隨機運,化本身不可有絲毫安排待的心思,這就是謂之拾己從人。也就是說要在本身確實做到圓活輕靈的地步,才可以隨人粘走,亮無障?。但是有許多人認捨己從人四字,以為要從對方研究來勢,早按排一個如何應付的心思,這便是捨近求遠了。

以上標舉的,都是山右王宗岳所著《太極拳經》中,屬於推手的理論。這是太極拳最高深、最精確的學理,非細心體驗,不能有得。

《十三勢行功心法解》說:「發勁須沉著松凈,專主一方。」發勁須在推手時發勁練勁,才能沉著,才能松凈;又必須在沉著松凈的兩個條件下發出去的,才是內勁,不是拙力。專主一方四字,看上去似很簡單,實際這裡面包含時間、地位、方向等三個要素,有一個不適合,便是沉著松凈的內勁,也發不乾脆。因此必須在推手的時候,一方面準備接受發勁,不走不化;一方面專心按規律發出,去練手既熟,方能一觸即發,發無不中。打手歌說:「掤、履、擠、按須認真,上下相隨人難進。」掤、履、擠、按是由曲中求直的四個動作名稱。這四動作裡面包含了采、列、肘、靠、進、退、顧、盼、定,九個動作。說掤、履、擠、按須認真,就等於說十三勢須認真,十三勢歌第一句「十三勢勢莫輕視」,就是要勢勢認真的意思,能主於腰上下,自然相,隨能相隨即能化解對方的攻勢,因此說「人難進」。十三勢歌第二句「命意源頭在腰際」也就是這個意思。

又說:「引進落空合即出,拈連粘隨不丟頂。」隨著對方的來勢,引向空處,引到和我的出擊條件相合時,便行出擊。這引字有兩種意義,一是因勢利導,一是故意破綻,引他冒進。陳鑫《太極拳譜》上說:「虛籠詐誘,祗為一轉。」所謂虛籠詐誘,就是引進落空,這轉字就是出擊。

此中前輩說:「推手祗在不丟不頂中討生活。」不丟是不脫離對方的手,不頂是不抵抗對方的手,這中間包含拈、連粘、隨四種動作。拈、粘是屬於不丟的,隨、連是屬於不頂的。就是說,對方進,我用連、隨;對方退,我用粘、拈。

這打手歌,雖是初步入門極簡單的法則,但不經口傳面授,那麼即使圖立說,千言萬語,也屬無益。所以十三勢歌有:「入門引路須口授,功夫無息法自修」的說法。甚麼叫做法自修呢?就是要依據上述的法則去自修,君不依法則,自修也是徒勞。平江李昌羅《拳經》上:「學而不練,負師之傳;練而無規,成藝之病。」可見推手必須重視這個法則。

以上就社會上最流行,為一般愛好太極拳者所熟知的理論,加以簡單的解釋。因本人學識有限,所解未必正確,但敢肯定的向諸位同好者保證:沒有一句不是秉承名師傳授,加以本人三十年實際體驗得來的。如今再將我實際體驗的所得作一個結,論再將我卅年中學習太極推手的經過,作一個簡單的?述,以供愛好推手者的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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