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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城屠殺與控槍

2017年10月1日晚,在美國拉斯維加斯賭城,美國鄉村歌手傑生﹒奧爾迪恩的露天音樂會正在進行,這是一場規模盛大的音樂會,共有2萬2千觀眾。

美國鄉村音樂與其他流行音樂不太一樣,它的粉絲並不一定是時髦的年輕人,而是男女老少都有,包括傳統人士。所以美國鄉村音樂會的氣氛常常非常可愛 ——歡樂而不那麼瘋狂。

10點08分,突然傳來了噼噼啪啪的聲音,開始很多人以為是鞭炮 —— 直到有人倒下,人們才意識到這是槍擊,不是鞭炮。

槍彈非常有威力 —— 子彈在人身炸開,飛濺的碎片還能把周圍的人擊傷。

子彈是從對面酒店32層的房間射出的。槍擊持續了二十來分鐘後,警察趕到了。兇犯知道警察來了,於是從門內向外開槍,打傷了酒店安全人員,警察炸開門,發現兇犯已經自殺了。

這次屠殺59人死亡,5百多人受傷。是美國現代史上最大的槍擊屠殺。

這當然成了這兩天美國最大的新聞。同時,它也成了社交媒體最大的話題。不止在美國,在世界很多地方,尤其在酷愛社交媒體的中國,賭城槍殺案激動了億萬群眾 —— 熱烈的討論和爭吵一浪接一浪,兩天後的今天依然洶湧澎湃。

很多人這兩天為這件事打了不少字,寫了不少貼,轉了很多文,很忙。

川普總統第二天帶頭默哀,也號召全國人民默哀。但是,實際上,這兩天我們中間,應該並沒有幾個人,花一分鐘時間為此默哀。

大概很少有人花了一分鐘想像一下:當鞭炮變成子彈是什麼感覺?能把骨頭打成碎片的子彈打到身上是什麼感覺?流血而死是什麼感覺?還有,失去親人是什麼感覺?

2012年12月14日,在美國康涅狄格州一個安靜的小鎮紐敦鎮的一所小學,桑迪·胡克小學,一個20歲的年輕人衝進學校,殺死了20個一年級的小學生,還有六個學校老師,校長,職員。

槍擊發生在上午9點多。不久後,家長們聞訊感到學校。小學生們被一個個領出來,與父母回家了。還沒有找到孩子的父母接著等。一直到下午,校長把剩下的所有的父母叫到大講堂。

校長對父母們說:「你如果現在還沒有找到你的孩子,那麼,你永遠不會找到你的孩子了。」

如果你有孩子,請不要先忙著對賭城屠殺發表評論。請你走到你的孩子面前,看著他/她的眼睛,然後想像一下:有一天,有一個人對你說:「你永遠不會找到你的孩子了。」

上面是桑迪·胡克小學死去的二十個孩子中的一個。她叫艾麗森﹒維特 (Allison Wyatt),六歲是她在地上的最後一個生日。老師們記得艾麗森是個有點害羞的孩子,但她是個快樂的孩子,小朋友們好玩的樣子會使她開心地笑個不停。她喜歡畫畫,她把自己的畫送給同學,父母,老師,還有校車司機。她最後一幅畫是畫給她的老師的,畫上寫著:「給索托老師,我愛你。」

索托老師和艾麗森死在同一天 —— 這位27歲的女老師在被槍殺之前,勇敢地保護著她的孩子們。

你的孩子已經超過六歲了嗎?如果是,告訴你自己你非常幸運;如果她/他還不到六歲,請祈禱六歲不是你的孩子的最後一個生日;當然,十六歲也不是,六十歲也不是。

如果你沒有孩子,你是否有親人?想像一下如果她/他失去你,或你失去她/他是什麼感覺?

如果你沒有親人,這個世界上是否有一個你愛的人,或愛你的人? 想像一下,失去一個愛的人是什麼感覺?

當然,這個世界上,也許很多人從來沒有愛過,也沒有被愛過。他們平生最強烈的感覺是恨,他們在恨的時候有最強烈的快感。

這就是為什麼那個兇手,用他能找到的最猛烈的武器,向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人掃射。

這就是為什麼,賭城屠殺後中國的一個網站上,有這樣的評論:

對於普通人,不管我們多麼努力,大概也無法理解這些人:地球上有不懂得愛的生物,譬如阿米巴原蟲。但很難想像有一種生物,會在陌生人的苦難之中獲得最大快感。

如此專註與仇恨的人也許沒有那麼多,尤其在美國。但是,美國有恨,到處都有。例如美國CBS商務處副主席Hayley Geftman-Gold, 昨天在臉書上寫道: 她不同情那些賭城屠殺的受害者,因為鄉村音樂的粉絲們大多是共和黨的粉絲和擁槍支持者。

Hayley Geftman-Gold馬上被CBS解僱了。很多人讀了她的言論非常氣憤,尤其很多右派和共和黨支持者非常氣憤。他們說:這個Hayley Geftman-Gold被恨淹沒了,仇恨使她變成了瘋子。

說這些話的人大概相信,此時在他們自己的心裡,充滿了愛和同情和公正,沒有恨。

真的嗎?

出事後的那天早晨,當槍擊案的許多細節被調查出來的時候,互聯網和社交媒體上流傳著各種各樣編撰出的細節:兇手是民主黨,希拉里粉絲,奧巴馬粉絲,桑德斯粉絲,當然更有兇手三十年前已改信伊斯蘭教。一個以色列小報居然調查出了兇手的伊斯蘭名字叫做 薩米爾﹒艾爾-哈吉布 (Samir Al-Hajib)。

在保守媒體布萊特巴特 (Breitbart)的留言區,有一位讀者說:「看著吧,兇手用的槍一定是從墨西哥邊境走私來的。」 然後大談修牆的重要性。

為什麼謠言傳播的那麼快,在這個悲哀的時候?因為我們其實不那麼悲哀,因為我們其實有點… 有點興奮。

我們興奮地等著,等著事實來證明我們的預言。如果哪一天,有一個叫薩米爾﹒艾爾-哈吉布的穆斯林移民(這個哈吉布投了奧巴馬希拉里的票,他是民主黨黨徒,曾去到ISIS營地受訓),舉著墨西哥走私來的長槍,向熱愛鄉村音樂的共和黨粉絲們開槍 (哈吉布開槍前高呼:「打倒川普!阿拉胡阿克巴!」), 那麼, 我們所有的政治預言都被血的事實證明是正確的。

我們鄙視充滿仇恨的左左。但是我們恨奧巴馬,恨希拉里,恨民主黨,恨穆斯林,恨白左… 我們並沒有希望他們去死,不,我們的恨並沒有淹沒我們的人性;但是,我們還是恨他們,我們需要不時地找一些例證來向全世界顯示:他們是錯的,我們是對的;他們是腦殘,我們充滿智慧;他們是惡棍,我們很高尚;他們的信奉的是邪教,而我們的神是唯一真神。

所以在59個人死去的時候,我們中沒有一個人花一分鐘,想那些死去的人,在血流盡的最後一瞬間,該有怎樣的掙扎;而他們的親人,在今後漫漫的幾十年里,該有怎樣的掙扎。

我們更關心的似乎是兇手,兇手的細節:他是不是穆斯林?是不是黑人?是不是民主黨?是不是反川?如果答案都是「是」,我們會在心裡暗舒一口氣 「果然不出所料」;然後我們在社交媒體上大聲說:「我當初怎麼說的?」 「川爺當初是怎麼說的?「

自己的正確是最重要的,別人的生命呢?那只是別人的生命。

所以在法國發生了一系列恐襲之後,在尼斯國慶節之夜大卡車把86個無辜的生命碾成一條血路之後,法國人還是沒有勇氣坐下來,商量一下怎樣防止更多的類似的恐怖。

因為他們不可能商量,因為沒有人願意和對方商量。擁護移民和反對移民的都相信:我是對的,你是錯的。我要全力捍衛我的對,全力打擊你的錯。

然後,吵吵吵,打打打。

這就是今天的法國政治,今天的歐洲政治,今天的美國政治。

所以歐洲恐襲依然,所以美國槍支暴力依然。

美國每次大槍殺之後,都有人會提 「控槍「 (gun control)。而每當「控槍「二字一說出,就會有人像中世紀的神父聽到瀆神的詞語一般地,在半秒鐘跳起來,大喊:」 憲法第二修正案!「

然後?吵吵吵,打打打。

1996年3月13日,在蘇格蘭的鄧伯蘭(Dunblane)小學,一個男子到開槍打死了16名小學生和一名教師。馬上,整個英國憤怒了,大眾要求修改法案。政府迅速通過了兩個新的槍支法案。至今,英國是歐洲槍支管制最嚴的國家之一。

2012年美國的桑迪·胡克小學槍殺,和鄧伯蘭有太多相似之處,不同的是:(1)桑迪·胡剋死了20個孩子和6個成人,而鄧伯蘭是16個孩子一個成人; (2)當時英國是保守黨當政,而美國當時的總統和參議院是民主黨。

所以桑迪·胡克後美國更應該做點什麼?沒有。零。

有人說,桑迪·胡克小學標誌著美國永遠不可能限制槍支暴力 —— 如果一個民族的成人們,能容忍20個六歲的孩子被這樣殺死,那這個民族還有什麼槍支暴力不能容忍?

其實,美國很少有人支持全面禁槍,很多人希望的不過是對槍支有所控制。有人問:既然開車都有很多嚴格的規定和限制,那麼為什麼對槍支不可以?

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是:」 憲法第二修正案!!!「

有人問, 我們為什麼不能坐下來看看統計數據,美國的,世界的,過去的,現在的數據和事實,討論一下控槍到底有沒有幫助?

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是:」 憲法第二修正案!!!「

是的,即使美國徹底禁槍,也不可能消除美國所有的殺戮;如同即使徹底禁穆,也不可能消除這個世界上的所有恐怖;但是,控槍不是禁槍,我們是否需要在聽到 「控槍「二字時,就馬上跳起來大喊 」 憲法第二修正案「? 如同控制邊界不是把移民送入集中營,而有些人一聽到 」控制邊境「時,馬上跳起來大喊:」人人生而平等!「

馬丁路德金曾有過一個夢,他的夢應該是沒有真正實現,但畢竟美國今天很少有人嘲弄他的夢。那麼在今天的美國,美國人是否還可以有夢?我們的夢不一定是控槍,我們的夢可以只是:鴻溝兩邊的人望著對方的眼睛,允許對方說一說自己的夢。然後,我們也許可以討論槍支問題,移民問題,吸毒問題,失去的工作,衰落的社區,破碎的家庭,對教育的失望,對核彈的恐懼.… 當然還有,我們的孩子,我們孩子的孩子 …

如果美國不那麼快沉淪,如果世界不那麼快毀滅。這個夢想也許會成真,也許。

【作者簡介】子皮,畢業於北大物理系,巴黎大學博士。現居美國從事量化金融工作。近年謀生之餘,有時寫字。作品發表於電子平台及《青年作家》,《文綜》和《僑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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