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茸，藏東南森林裡的明珠，美味只能天上有

松茸，藏東南林芝地區這種香味濃郁而獨特的菌類因至今仍無法人工培育，而具有極高的價值。夏末秋初，我們隨著當地采茸人深入雅魯藏布腹地的深山，前往原產地西藏林芝展開一場追根溯源的美味探索之旅。

林芝，古稱工布。義大利德西迪利西神父記述自己1712年到1733年間在西藏見聞的《西藏傳教旅行記》中這樣描述這裡：「西藏向南上升到緯度26度甚至25度的時候，是羅若、澤日、上工布和下工布地區，和叫珞巴（即不丹人）的南方人交鄰。」

在他眼中，工布是一個遍布流水和松柏的美麗地區：「穿越了這座大山後，人們就可以到達工布了。這個地區可以分為上工布和下工布地區……上下工布的中間流淌著一條大江……這裡的江水更為寬大，因為它在不斷流淌中彙集了更多的江水。再朝上行，江水很少受到什麼控制，但在這個地方的河岸都很高。這裡有些地方非常美麗，有許多柏樹，這在工布非常普遍……下工布在狹窄陡峭的山路東端，據藏民說，這條路一直通向無人居住的大森林中。」因此一直以來，林芝被譽為「西藏江南」。

旅途中有一日傍晚，我從尼洋河畔德木溝北，清藏區攝政第穆呼圖克圖的寺廟德木寺折返回娘歐碼頭的客棧。行至半路，在村口一棵柳樹下我停了下來。一個收松茸的小販扎點駐守在此，他點燃一支煙，依在一輛摩托車上，外掛的兩個大竹簍里裝滿了的新鮮松茸。

對於只在城市最高級的餐廳吃過幾薄片松茸的人而言，一下子看到這麼多鮮活的寶貝，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水。這堆赭褐色的松茸大多形體矮壯，個頭整齊，按照美食家們的說法：「四寸長，半寸粗大，形狀極似成人普通大小的那話兒」。

「想買一點兒嗎？傘開的40一斤，沒開的50。」開與沒開是指松茸的頭部的凸起部分，挑剔的買家會認為，未張開的松茸保持了最特殊的香味，因而更貴一點。在我心滿意足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年輕的小伙兒背著一個裝飼料的編織袋從遠處走過來：不那麼合身的迷彩外套，破著好幾個洞的牛仔褲，一雙髒兮兮的軍膠鞋，還有十分靦腆的笑容。洛桑，17歲——整個松茸產業鏈最初的環節，采茸人。

「今天收穫怎麼樣？」我試著了解更多的情況。還不錯，今天揀到一百多個。」洛桑十分沉穩地回答到，一看就是個辦事兒可靠的小夥子。「都是今天的戰果？」一天一百多個松茸對沒有概念的人來說已是一個大數字。「是的，都是一天揀到的。」看著洛桑，我忽然冒出一個讓人激動的想法：我也想跟著他一起進山，實地嘗試去尋找松茸。

我表達了願望之後，他很爽快的同意了，並達成協議，我將買下第二天一起採到的所有的松茸。

尋找松茸的旅程

大紫胸鸚鵡（Psittacula derbiana）的嘈雜叫聲刺破鄉野清晨的寧靜，它們忘情地在我借宿農舍後山的野生櫻桃樹上取食。

我披上衝鋒衣出門，幸虧有輕薄的衣服抵擋飄忽的細雨和清晨的涼意，因為Fuseform科技最終打造出渾然一體的平滑混合整片面料，保證衣物簡潔整體性的同時，也摒棄了傳統的先縫合後壓膠的工藝，有效減輕裝備重量。否則負重各種攝影設備的前行，實在是難以想像路途的艱難。繼續向上攀升，森林的特色發生了變化，起初是半熱帶樹木，蒼白的樹榦長得筆直，樹葉十分寬大，而灌木則是由色彩艷麗的樹蕨組成，藿香葉綠絨蒿（Meconopsis betonicifolia）藍色的花朵有著出塵的美。

快接近中午的時候，我們來帶一塊半山的大石頭前休息。洛桑熟悉的半躺下來，抽起煙，顯然這是他采茸休息的地方，視野十分開闊，可以一覽整個尼洋河谷地的富庶寧靜、村藹人情、斑駁紅塵、還有信仰。群山下水波、沙洲、村舍、農田、路網、林木、磨坊、經幡，都有超然世外之感。銀黃色的青稞迎風起伏，簌簌作響的柳樹林及橄欖色的山丘，形成了令人驚嘆的反差。厚厚積雲飄過淺綠松石色的天空，將深綠色和紫羅蘭色陰影投射在山丘上面。也許是剛剛認識不久，我們之間並沒有太多交流。我也和他一樣，只是沉默地望向遠方。「那就是我家」。還好，他打破了沉默，順著手指方向望去，在一片核桃林里聚集著幾戶人家。

洛桑今年17歲，家裡還有父母和妹妹，初中畢業後就沒有繼續念書，開始在家的務農生活。平日幫家裡看管下青稞田，到了松茸成熟的季節，就開始每天上山挖茸生活。從凌晨5點到下午日落，只帶著一點糌粑當乾糧。要是平常，估計他已經挖到好多松茸了，為了照顧我，今天他也走得特別慢。

每年小暑一過，幾聲響雷，幾陣雷雨，他就知道該進山了。至寒露節令結束大約100天，是他最忙碌的時間，也是他們家收入很重要的來源，忙完這一季就可以稍微輕鬆一點了。我們繼續趕路，逐漸地，參天大樹越來越稀少，一部分是因為海拔高度逐漸上升，同時也是因為山腰越來越陡峭險峻，除了大部分耐寒植物外，其他樹木根本難以在貧瘠的底土上存活。

松茸並不好找，近3個小時往密林中心走的過程里，我們一無所獲，大概外圍的松茸已經早被人挖光，需要更深入才有挖到的可能。並非每個人都能撿到松茸，對於我這個新手而言，這需要一些運氣。我瞪大眼睛，拿著路邊撇過來的一根長棍在沿途的落葉里一陣攪和。

「這裡！」多桑趴在一棵赤松下，開心的笑起來。我踉蹌的越過亂橫的枝條衝過去，果然，一顆肥大的松茸露出它圓滾滾的小頂兒。我們輕輕剝開落葉，一陣松茸特有的香味頓時撲面而來。多桑頗有耐心而由十分熟練的開始挖茸工作，待刨開落葉與表層的土壤，用手握住菌柄，左右輕輕旋轉菌柄，使其與菌根分離開後，然後取出菇體。

采完後，洛桑十分有耐心的再將表土和枯枝落葉放回原處，輕輕壓實。「一旦你找到一顆松茸，就應該在它附近找找，准有收穫。」這時洛桑教給我的第二條。果然，很快我在在洛桑發現松茸的附近，發現了第一個松茸。

在洛桑眼裡，松茸都有其成長的「菌塘」，有的菌塘有兩三多松茸，而有的則有七八朵。今年撿了，明年那裡沒有了，你可以在周圍的地方看一看，它就會轉移到附近。菌塘，用更專業的術語表述就是「松茸圈」。

洛桑認識數百個「菌塘」，每天都到菌塘附近去轉轉，一般都能撿到三兩朵，要是小的茸童，他就會用葉子遮蓋起來，等到松茸長到最大最好的時間來采。最後的經驗就是需要你的鼻子幫忙，還會聞到一股淡淡的臭味，那樣就可以循著味道而去找松茸。快天黑的時候，我們清點了以下我們的收穫，不足50棵，顯然比昨天洛桑一個人收穫200多個有了很大的懸殊。但他似乎一點也不在乎多少，他能找到自己的樂趣。

接下來的問題是如何享受這些珍貴的傢伙。在日本最流行的松茸菜式是日式土瓶蒸（Dobinmushi），所謂土瓶是一個狀似小茶壺的青朴陶器。壺裡擺了魚片、蝦、白果、雞肉及日本香萊，把整個壺拿去蒸，熬出清湯來的煮法叫「土瓶蒸」。壺上放個小茶杯蓋，杯底放一片青檸。主要是喝它的湯，先將小茶杯拿起，掀蓋放入青檸片。千萬不要將擰片擠出汁來，然後把湯倒人茶杯細口品嘗，清香鮮甜無比。

另外一種做法就是松茸焐飯（Matsutake gohan）。將大米混合一些糯米淘洗浸泡半小時以上，筍絲、松茸片、胡蘿蔔絲、油炸豆腐切絲、昆布加醬油和料酒拌勻後放置半小時，然後混合材料一起蒸煮，最後待飯快煮透時加入些許毛豆。在藏地可沒有這麼多講究，最當地的吃法？新鮮松茸甚至不用太多清洗，用藏刀剔除些土垢，放在碳板上燒烤，至香味撲鼻時，撒上一點鹽即是最讓人感懷與難忘的美味，那強烈的香味混合著不多不少的汁水如綢緞溶化在舌尖，幾乎催人落淚。

北宋詩人楊萬里有詩詠之：「色如鵝掌甜如蜜，滑似蒓絲無點澀。傘不如笪釘勝笠，香留齒牙麝莫及。菘羔楮雞避席揖，餐玉茹芝當卻粒。」確是如此。好東西，其實不用什麼複雜的修飾，它已經可以發光發亮。就像松茸，本身的鮮香已經足以打動人心與味蕾。只需要簡單的料理方法，就可以為它錦上添花。

何況，這松茸還浸潤著自己的汗水，美味只能天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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