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里的打穀場
回憶里的打穀場
文| 毛紹科
歲月從身邊悄悄地淌過,不知不覺到走到了中年的驛站。打開回憶的筆記,找找散落在泥土裡的點滴,發現還有一些沒來得及乾涸的印痕。這印痕象清晨小草上的露珠,走在其中,濕了鞋子和褲褪。
――――題紀
去往回憶的路上,我努力用手握住了夏夜,貪婪地感知著每一束光亮、空氣、聲音、……最大限度地享受生活的每一次賜予,敞開自己的心扉,讓月光直射進我的心房,拋開煩惱與憂愁,快樂地生活,珍惜擁有和經歷的一瞬。
在我的記憶里,打穀場里的場景是柔軟而多情麗。當時每個村的每個生產隊都有自已的這塊領地,每個打穀場都一道風景,每個打穀場都有它道不完的故事。
說起鄉村,大都會想到厚重、純樸,世代農民的我,農村是心中最離不開、無法捨棄的地方,生活在鄉村,有多少故事能讓我忘記?有多少故事能允許我忘記?
我隊的打穀場座落在村西南角,家在東南角,順村郊向西過學校和幾處散落的院子,就到了。這段路上的一草一木,使終躺在我的記憶中,至今沒有走遠。
我的村有四個生產隊,一個生產隊一個打穀場。我家是第二生產隊,所以我們的打穀場就是二隊場,場北端有三間草房,我們稱它「場棚」,供夏收秋忙時擱放工具和看護人的休息。「二隊場」,直到現在叫起來還是那麼親切。
莊稼收割的那段時間裡,打穀場是很熱鬧的。在農村集體所有制的年月,所有的收穫歸集體所有,只有自己家裡的自留地的果實才可以拿回家。玉米桿、紅署秧、花生秧,是給隊里的牲口當草料的,只有芝麻桿、高梁桿等牲口不吃的秋後拿來分給社員當材燒,溫暖我們簡單的日子,煮熟我們粗糙的生活。
當東方發白時,鄉村的早晨,草起的鳥兒己嘰嘰喳喳開始找蟲兒,農家小院的裊裊炊煙已相繼升起,伴隨那層濕漉漉的薄霧漸漸散開。偶爾有公雞的叫聲和老牛的哞哞聲,周圍的公雞和牛應和著。人們的問好聲,水桶的碰撞聲,做早飯灶火溢出的噼叭聲,好忙碌的田園墨畫。
打穀場里,一堆堆暴雨洗禮過的麥秸垛、谷堆也彷彿剛從睡夢中醒來,沐著嫩紅晨光。
每年的這個時候,打穀場是最熱鬧的地方。大豆堆、穀子堆在場上堆著,收割後的玉米桿斜靠在牆邊或者是幾捆斜搭成人字形的架子站在牆邊。偶爾看到玉米桿上剩下的玉米穗,便撕下來拿回家裡炒玉米豆吃。一場雨過後,把碾過後剩下的豆莢堆、穀草堆淋了個透,上面沒有打盡的殘餘籃粒和穀粒被雨水滋養成了一棵棵嫩綠鮮活的小苗,在這些乾枯凌亂的秸稈上面搖擺,在陽光的照耀下和它們的同類爭取生命的賽跑。這些豆英垛、穀草堆的邊緣,散落了不少的豆粒、穀子。正是它們的存在,讓打穀場更有了活力和生命的氣息。這是麻雀的一個大樂園,時而數百隻從天而降,直扑打穀場,飽餐之後,彷彿有一聲統一的口令,又呼的一聲飛走了,落在旁邊的楊樹上,朝著看場的人唧唧地叫。不大一會兒,就沒了影兒。少頃,又來一群,用同樣的方式覓食,用同樣的方式離開,一批接一批。
夕陽西下,晚霞把天邊染得通紅,這些豆莢垛、穀草堆就會充分進入它們最具美學觀點和富有詩意的美好時刻,黃昏銜著晚霞落在了打穀場,落在這些草堆的美好時代,孩子們開始活躍起來。有的在草垛上掏一個草窩,樂悠悠鑽進去當房子住;有的從玉米桿搭成的人字架這頭鑽進去,那頭鑽出來,玩得很開心;有的索性把鞋子脫掉「撲通」倒進桿草里,然後抓幾把穀草放在自己的頭上身上,把衣服脫下來往身上一蓋,猜他們要幹什麼?逮麻雀唄!霎時,麥秸垛、穀子堆一副若無其事,打穀場一陣出奇地安靜。麻雀飛來了,落在衣服上面,準備覓食。一隻,兩隻,五隻……麻雀多了起來,它們要專心覓食,卻不知道在它們的腳下埋伏著兇險。時機到了,衣服下面的孩子兩臂一抱,衣服就緊緊抱在懷裡,然後聽到一聲大喊:「抓住啦!抓住啦!」一隻麻雀就這樣乖乖地成了他們的囊中物。
在夕陽的餘輝里,牛羊回村,鳥雀歸林,各自都尋了自己的主兒。打穀場四周的邊角上豎起了幾根粗而長的杆子,扯上電線,接上幾個大燈泡。這時的打穀場被這詩情畫意般無邪的童趣複製到了著明亮開心的燈光里,瀰漫和散發著清純童年的味道。燈光下的打穀場依然笑聲不斷,吵鬧不斷,誰也沒有回家的心思。
後來,有了點兒私有地,隊里給每家分一小片兒,供晾曬私有糧食。為防牲畜的破壞,需要看護。小小年紀的我,陪父母看場是很幸福的事兒。每當傍晚,場上的小孩是最自由的時光,瘋跑、打鬥、震破喉嚨的呼喊……累了,便依著父親或母親躺在場里。
有時睡到半夜突然下雨了。一陣狂風過後,豆大的雨點就會噼里啪啦砸下來。大人們便喊醒沉入夢鄉的孩子們趕快起來往家跑。也有睡得太沉的時候,雨點都打到臉上了,睡夢中還在慶幸「太涼快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全身濕透了。有的人家孩子太多,天亮的時候才發現少回家一個,於是趕緊尋找。那遺失的孩子還在打穀場上呼呼大睡呢!
有的家裡院子大,糧食在家晾曬,這些家的孩子到晚上也跟著小夥伴到場里玩耍,玩累了,或許是還不想回家怕大人們來找,都靜悄悄地躲進谷堆里。當然,這種安靜是暫時的,隨之而來的聲音會打破這種安靜的氣氛。在村巷,在樹林,在河邊,在田埂,母親那焦急而倉促的聲音迴響:
「大海,大海——,你在哪呀?」
「二蛋——,回來喲——,你這個熊小子跑到哪啦!」
「狗蛋——,狗蛋——今黑兒你就在外頭不要回來啦!讓狼吃了你!」
急切而盼歸的聲音在夜晚迴響,熟悉而濃厚。在這些長長的尾音里,在這些粗陋的語言里,充滿了鄉村泥土的腥味和鄉村母親對孩子無限的疼愛。
我也被父母親這樣疼愛地呼喊過,這種幸福的味道留在我童年的打穀場,留在了我的耳邊,成了我耳邊的一道風景。
入夜,月光如水一般灑在了整個打穀場,漫過了那些豆垛、穀草堆,漫過了門前的三支河,漫過了整個鄉村,直滲到鄉村人的心窩裡。
時光荏苒,幾十年過去了,打穀場早已不復存在,但每每憶起童年,家鄉的打穀場就會立刻浮現在腦海里,因為它曾見證了我兒時的快樂和成長,早已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記憶里。
鄉村的打穀場,是我童年成長的一塊凈地。
作者簡介
毛紹科,男,1971年生於河南原陽。偏僻鄉村褲腿沾滿泥巴的農民,以文藝的態度看待世界,以鮮活的文字收藏生活。文筆擱淺二十餘載,2016年11月偶有作品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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