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淳:雖火山湯海,猶將赴之,豈寒暑之足憚哉!
顯宗成皇帝咸和七年(壬辰,332)
初,張駿欲假道於成以通表建康,成主雄不許。駿乃遣治中從事張淳稱藩於成以假道;雄偽許之,將使盜覆諸東峽。蜀人橋贊密以告淳。淳謂雄曰:「寡君使小臣行無跡之地,萬里通誠於建康者,以陛下嘉尚忠義,能成人之美故也。若欲殺臣者,當斬之都市,宣示眾目曰:『涼州不忘舊德,通使琅邪!主聖臣明,發覺殺之。』如此,則義聲遠播,天下畏威。今使盜殺之江中,威刑不顯,何足以示天下乎!」雄大驚曰:「安有此邪!」
司隸校尉景騫言於雄曰:「張淳壯士,請留之。」雄曰:「壯士安肯留!且試以卿意觀之。」騫謂淳曰:「卿體豐大,天熱,可且遣下吏,小住須涼。」淳曰:「寡君以皇輿播越,梓宮未返,生民塗炭,莫之拯救,故遣淳通誠上都。所論事重,非下吏所能傳;使下吏可了,則淳亦不來矣。雖火山湯海,猶將赴之,豈寒暑之足憚哉!」雄謂淳曰:「貴主英名蓋世,土險兵強,何不亦稱帝自娛一方?」淳曰:「寡君祖考以來,世篤忠貞,以讎(chóu)恥未雪,枕戈待旦,何自娛之有!」雄甚慚,曰:「我之祖考本亦晉臣,遭天下大亂,與六郡之民避難此州,為眾所推,遂有今日。琅邪若能中興大晉於中國者,亦當帥眾輔之。」厚為淳禮而遣之。淳卒致命於建康。
1、當初涼州(今甘肅)王張駿想借道成漢國(今四川)以便於向東晉首都建康(今南京)遞送表章,成漢國皇帝李雄沒有答應。張駿又派治中從事,也就是自己的高級副官張淳以稱臣的名義來到成漢國,並藉此機會借道前往建康。李雄見到張淳後,先是很高興,當得知其真實意圖後很是不快,當面假裝答應了借道的請求,卻暗地裡安排盜賊準備在張淳經過東邊峽谷的時候把他們偷偷殺了。四川人橋贊私下裡悄悄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張淳。
2、張淳前去拜會李雄,說:「在下的主公之所以派下臣經過荒無人跡的野地,不遠萬里前往建康奉送表章表達誠意,是因為知道陛下您是一個崇尚忠義、能成人之美的仁君的緣故。如果您要殺臣等,應該在您的都城問斬,向圍觀的人們宣示說『這些涼州的人不能忘記過去的恩德,派使者去和晉國琅邪王聯絡!他們可謂君主聖明臣子睿智,現在被我們發現了,所以要把他們殺了。』這樣的話,您的忠義定會聲名遠揚,天下的人都會因此畏懼您的威勢。現在如果讓盜賊把我們殺死在江中,您的威勢無法顯露,怎麼能夠向天下人示現呢!」李雄沒想到張淳已經知道了內情,大驚失色,矢口否認說:「那有這回事啊!」
3、成漢國司隸校尉景騫向李雄建言,認為張淳是個意氣豪邁、志向堅定的壯士,應該設法把他招納過來。李雄說:「既然是壯士,怎麼願意留下來呢!你可以去試探試探他的意思。」景騫知道不能太直白,就繞彎子對張淳說:「您身體比較肥大,現在天氣這麼熱,行路太辛苦了。不如先派幾個下屬前往建康,您在這裡多住一段時間等天氣涼快了再去不遲。」張淳說:「我們主公因為晉懷帝司馬熾為匈奴所害,朝廷流離失所,老百姓處於極端困苦的境地,無法被拯救,所以派遣我前往建康(琅邪王司馬睿所在地)表達涼州的誠意,願意為國家的興亡出力。所要討論上報的事情很重要,不是一般下屬能傳達到的。真要是下屬能辦到,我也就不會來了。雖然很辛苦,哪怕是刀山火海都要闖過去,還會在乎天氣冷熱嗎?」
4、李雄再次召見張淳說:「你們主公英名蓋世,領土地勢險峻,兵強馬壯,何不也像我一樣當皇帝自樂一方呢?」張淳回答說:「我們主公自祖上以來,世代都是愛國忠貞之士,現在國家的恥辱和仇恨未報,每天連睡覺時也不敢放鬆戒備,隨時準備著殺敵,那有時間還想著自樂呢?」李雄聽了張淳的一席話,非常慚愧的說:「我的祖上也本是晉臣,後來因為天下大亂,和六郡的老百姓逃難來到這裡,被大家所推舉才有了今天的局面。琅邪王(後來的晉元帝司馬睿)要是果然能讓大晉中興起來,我也會率領人馬輔佐他。」
5、張淳義正言辭的回答戳中了李雄內心的良知,後來李雄專門準備了厚禮,下令放行張淳前往建康,張淳也不辱使命,歷經艱難到達了建康,將涼州王張駿的表章和誠意帶到了朝廷,最後死在了建康。忠義之心人皆有之,忠義之行卻總是屬於少數人。要在史冊里查到張淳這個人並不容易,所有關於他的記錄幾乎就是他不辱使命前往建康遞送表章這一件事。一個人一生可以做很多事,終日忙忙碌碌,但細想起來,有沒有一件是真正有意義的呢?也許一輩子能沉下心來、踏踏實實做成一件事足矣,就像張淳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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