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價值的爛紙殘卷——魏晉南北朝書法概述
魏晉《經書殘卷》
魏晉南北朝時期,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極其富於悲劇色彩的時期。長期的戰爭和動亂,造成了以長江為界的南北對峙的局勢,從而造成了中國經濟社會的大解體和大動蕩,人民經受了動亂造成之巨大災難,他們精神生活是壓抑和苦悶的。當時的人們,為了尋求一種精神解脫,社會上應運而生掀起了一股崇尚「老」「庄」之風氣。當時,出現過狂飆突進式的激昂悲壯的「建安七子」,出現過隱居竹林行跡放浪的「竹林七賢」,出現過記敘精義的「世說新語」,所有這些,都是動亂與戰爭影響之下的產物。當時的社會上層人士以及士子們,沉湎於清談,服藥,飲酒,放誕,縱慾及尋求進精神刺激等,他們希望通過這些做法尋求精神的解脫,從而忘記災難之現實。此時,西域傳入的佛教乘虛而入,其迅速地擴展的原因,也是由於其迎合了並且滿足了當時填補人們精神空虛的需要。佛教以其「輪迴報應」之說,用其「誘喻」,「脅迫」等手段,給予了處在悲苦無告的人們帶來了希望的新曙光,給予了苦難之中的人們以極大的精神感召力。在這種情況之下,南朝梁武帝之時,佛教被定為「國教」。北朝,自石勒父子信奉佛圖澄開始,中間有魏太武帝的短暫的滅佛行動,至魏文帝建造雲岡石窟之時,佛教在北朝亦成為「國教」。正是因為在佛教大行其道的流行風氣之下,寫經刻經之風在南北朝時代迅速漫延,以致於使寫經刻經達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峰。
魏晉南北朝書法概述
魏晉南北朝在我國書法藝術發展史上是一個承上啟下的輝煌時代。儘管這個時期大部分處於戰亂不已,分裂割據的狀態,但書法藝術卻沒有因此停滯不前,楷、行、草、隸各體同步發展,風格多樣而臻於精美。晉代出現了中國書法史上的「書聖」王羲之與「小聖」王獻之。筆墨當隨時代。因此,晉代的精神氣候也決定其書法藝術的特徵,風神疏逸與姿致蕭朗,達到了一種蘊秀簡靜、自然洒脫的審美境界,王羲之的書法藝術成就典型地體現了這種時代風尚。
南北朝時代的書法就其藝術價值與歷史地位來講,北碑顯得頗為重要,而北碑又以魏碑為代表。魏碑的書法風格獨特,它在漢隸的基礎上演變,筆法厚重剛健,結構寬博嚴謹,氣度高逸宕放,具有鮮明的美學標誌。魏碑作為一種書體的形式,決不是少數人書風所致,而是北魏時代的社會產物。魏碑書法興盛的歷史原因大致有三,這即是北魏前書法的演變,北魏各民族的融合及審美心理的相互滲透,北魏佛教造像及碑記鐫刻的蔚然成風。
魏晉書法魏晉書法承漢之餘緒,又極富創造活力,是書法史上的里程碑,奠定了中國書法藝術的發展方向。魏晉書法規隋唐之法,開兩宋之意,啟元明之態,促清民(國)之朴,深刻地影響了歷代書法並影響著當代書法的發展。
從曹魏開始,對文學藝術的關注進入了一個新階段,「惟才是舉」等選人制度的實施,使「才能」有可能越過道德而成為人們的首要追求,其中就包含文學藝術,如原來被視作小道的文學,被曹丕譽為「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書法在東晉時期成為世家大族爭能鬥勝的方式之一,上層貴族大量進入這個領域。魏晉書法在這一背景下,取得了突出的成就。
首先,是楷、行、草等字體在廣泛的應用中得到迅速完善;其次,出現了多位在歷史上極具影響力的大書家,在風格的開創和典範的樹立上有無可取代的意義,深刻地影響了中國書法史的發展;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書法作為藝術的許多基本觀念被揭示出來,不僅形成理論,而且被貫徹到實踐中,從而使書法的藝術性質得到了強化。
這時期的書法發展,大約可以這樣來描述:三國為過渡時期;兩晉(尤其是東晉)為鼎盛時期。
馬宗霍先生《書林藻鑒》這樣描述三國書法的意義:「三國者,亦書體上一大轉關也。……又書派上兩大導源也。」其具體意見容或可以商量,但對三國書法的轉折意義的揭示則是極有見地的。我們說它的主要發展特徵是過渡性,表現在:一,從有關制度來說,三國所制定的許多制度,是後來書法發展的重要影響因素。二,從字體演變來說,楷、行的發展,三國是中間時代。三,從書家的狀況看,三國時代的許多書家實際上成長於漢末,而三國時代成長起來的書家,卻有許多進入了西晉,因而前後傳承的特點非常突出。
魏的書法發展比較正常,這與武帝曹操的喜愛有關,他周圍聚集了鍾繇、梁鵠、韋誕、邯鄲淳、衛覬等一批書家。更重要的是,建安十年他還發布了一個禁碑令,雖然扼制了隸書的應用空間,但同時卻可以說為楷、行書的發展提供了機遇。這一制度在東晉時得到重申,為行書發達起了極大的作用。鍾繇在楷書領域的開創性貢獻,為後來二王父子奠定了堅實的基礎。蜀國默默無聞;而吳國則在草書、楷書和篆隸方面都有可觀,尤其幾塊重要的碑刻已是楷書的前驅。
短促的西晉在文化方面有不少的貢獻,在書法方面也有很大成就。朝廷設立書博士,設弟子員,以鍾繇、胡昭二人書法為標準,教習書法。西晉產生了一批卓有成效的書法家,是章草向今草轉化,行書從萌生走向成熟的過渡期。
西晉時期的書法與三國書法有極大的相似性,具有強烈的過渡性色彩,表現在幾個方面:一,重申禁碑令,使行楷的發展趨勢得到保證;二,字體演變繼續推進,尤其是行草書;三,出現了一種在後來成為重要的書作樣式的形式,即墓誌。
隸書碑刻仍然存在,如《明威將軍郛休碑》、《任城太守孫夫人碑》、《皇帝三臨辟雍碑》、《太公呂望表》等;同時出現了墓誌,著名的有《劉韜墓石》、《張朗墓石》、《左棻墓石》、《荀岳墓誌》、《石尠墓石》等。此外,有《朱曼妻薛氏買地券》、《楊紹買地莂》和《咸寧四年呂氏磚》等特殊用途的作品。從藝術的角度看,這些作品都平淡無奇,有的還因為試圖保持隸書風貌而具有嚴重的程式化傾向。
在本世紀以來出土的西晉竹木簡牘和紙質墨跡中,有很值得重視的作品,如泰始五年的《詣鄯善王檢》、《泰始九年簡》、《諸佛要集經》、《三國志殘卷》等。《詣鄯善王檢》比《朱然名刺》更接近於楷書,《泰始九年簡》接近行書;後二者介於隸、楷之間。這反映了行、楷書的穩步發展。 草書領域裡,《梁思永書翰殘瓷片》等已經不是純凈的章草書,而帶有今草的特徵,流暢迭宕,氣勢懾人,表明草書也在向前邁進。
這時期的著名書家有三位:衛瓘、索靖和陸機。
東晉和十六國長達100餘年的南北對峙,是西晉末年曆時16年之久的八王之亂的直接結果。對於政治經濟,這是一場災難;而對於書法來說,這種歷史變遷所引起的一系列外在條件的更新,卻是一個發展機遇。
隨晉室南遷的世家大族,在嚴酷的政治現實面前,需要心靈的解脫,於是,他們拋棄繁瑣經學,通過服藥、飲酒、游心自然、清談、乃至寄情書法等生活方式,開拓了一片與漢代讀書人很不相同的生活空間。書法在世家大族流風相扇、競能鬥勝中,表情達性的功能被強化,含蘊的內涵得到擴展,獲得了長足的進步。以王羲之、王獻之父子為代表的東晉行、草書,不僅使行書作為一種字體完全定型,而且本身在藝術上樹立了歷史的新高峰,成為一個時代精神生活的標誌,在書法史上巍然聳立,至今仍熠熠生輝。
東晉、十六國時期的作品,大體上可以分為兩類:世家大族作品和非世家大族作品。之所以這樣劃分,是因為這一時期不同階層的書法風貌有相當大的差異,甚至可以說它是這一時期書風差異的主要表現。
唐代竇臮《述書賦》敘述東晉書法的狀況說:「博哉四庾,茂矣六郗,三謝之盛,八王之奇。」王、謝、庾、郗,不僅是當時政局的主要支柱,同時是當時主宰書壇的主要家族。此外,衛、桓等族亦皆不弱,共同構成了東晉世家書法的鼎盛局面。
東晉初年勢力最大的家族,當時甚至有「王與馬,共天下」之說,同時,終東晉一代甚至整個書法史,王家也可以說是最為煊赫的一族。 王家的第一代,在東晉就都享有書名。其中書名較盛的有王敦、王導、王曠、王廙。王敦的書法《淳化閣帖》卷二,有他的草書《蠟節帖》,筆勢雄健,氣勢威武。王導的書法有《省示帖》、《改朔帖》,唐竇臮《述書賦》評他的書法:「將以潤色前范,遺芳後車,風棱載蓄,高利有餘。」王導在西晉末年帶《宣示表》過江,為東晉書法保留了重要的典範作品,對東晉書法發展有貢獻。王曠是王羲之的父親,宋陳思《書小史》評其「善行、隸書」。王廙是最為突出的書家,書畫雙絕,書法「謹傳鍾法」(羊欣語),「畫為明帝師,書為右軍法」(王僧王羲之《黃庭經》)
庾氏家族有庾翼、庾亮、庾冰、庾懌。庾翼的書名一度在王羲之之上,甚至因為與羲之爭勝而有「家雞野鶩」之語,直到後來看見羲之寫給其兄庾亮的草書信札,才信服王羲之可追張芝。張懷瓘《書斷》云:「庾翼字稚恭,潁川鄢陵人。明穆皇后弟,安西將軍、荊州刺史。善草、隸書,名亞右軍。」
謝氏家族有謝安、謝尚、謝萬。謝安,字安石,年四十齣仕,為一代治國重臣,名聲亦自不菲。王僧虔《論書》曰「謝安亦入能流,殊亦自重,乃為子敬書嵇中散詩。得子敬書,有時裂作校紙。」他與王獻之之間關於羲、獻孰勝的討論在書法史上尤有影響。
郗氏家族也出現了幾位有影響的人物,如郗愔、郗曇,王羲之早年書法不及郗愔(虞龢《論書表》)。郗家書法,以郗愔為最。他的思想以道為主,致力於玄學、書法、優遊。善於章草,代表作《至慶帖》。
衛氏家族自西晉以來就人才輩出,至此雖然稍殺,也非無人,最重要的人物是衛夫人鑠,為汝陰太守李矩妻,她「規矩鍾公」(張懷瓘語),繼承鍾繇書風,是王羲之的啟蒙老師,對於書聖的成長有重要的作用。
桓氏家族桓溫、桓玄等人,亦都擅長書法;其他家族如太原王等,也出現了一些書法人才。
這些家族都是當時的上層貴族,有著優厚的物質生活條件,也能夠接受高層次的教育,因而對於書法來講,是一支高素質的隊伍。他們的積極介入,迅速地提升了書法的社會地位,當北朝還把書法視作傭僕之役時,書法在他們的眼裡已經是一種重要的精神生活方式,可以展示他們獨特的胸襟,寄寓他們的喜怒哀樂,傳達他們對於人生自然社會的種種感悟。這種態度,對於中國書法的發展是有著積極的促進意義的,由此開始,書法真正成為中國文人的一種不能須臾或忘的精神活動。
東晉特殊的社會文化環境,造就了這些貴族人物的獨特情懷。身居廟堂時,他們也會像傳統知識分子一樣,心憂天下。但其他許多儒家倫理道德觀念在他們的生活中已經失去了權威,因而當回到個人的生活中來時,他們崇尚玄談,寄興高遠,飲酒服藥,悠遊山水之間,縱情享受人生,他們的精神,體現為不拘不執、瀟然放曠、縱意自適,雖然其中也許隱藏著深深的絕望和痛苦。這種精神風貌,在他們的書法里得到了真實的顯現,後來人把這種藝術風貌的精華,概括地稱為「韻」,成為中國書法藝術美的一大典型,長期得到崇敬。
非世家大族非世家大族書法,按地域分,可以分為東晉和十六國;按載體說,可以分為石刻、墨跡兩類。
東晉繼續禁碑,正式碑刻極少,著名的《爨寶子碑》,出於雲南邊地,處於似楷似隸之間,是少數民族的一件傑作;在東晉統治的核心地區,目前所見主要是王謝墓誌,材質多為磚,或許不是非常正式的,如《王興之夫婦墓誌》、《謝鯤墓誌》、《顏謙婦劉氏墓誌》、《王閩之墓誌》、《夏金虎墓誌》、《謝琰及妻王氏墓誌》等。這些作品與世家大族書法有很大的不同,方整樸拙,橫劃尾部還往往有向上挑的意圖,保持了較濃厚的隸書特點。王謝墓誌的出土及它們的這些特點,引起了研究者的關注。從清代起就已經產生的關於《蘭亭》的真實性的懷疑,再次被提出,從而在本世紀中期掀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蘭亭》論辯」,至今仍然沒有得出一致的意見。
十六國的碑刻則相對多一些,著名的有前秦《廣武將軍碑》、《鄭太尉祠碑》,後秦《呂憲墓表》,北涼《沮渠安周造象碑》等。字體大多在隸、楷之間,風格朴茂古拙。其中《廣武將軍碑》筆劃渾樸,結體生辣拙厚,尤其享有較高聲譽。
墨跡則主要是十六國地區作品,有:前涼《李柏文書》、前秦《譬喻經》、西涼《十誦比丘戒本經》、北涼《沮渠封戴贈官木表》、後梁《維摩經卷》、西涼《秀才對策文》和《妙法蓮花經》等。《李柏文書》最為引人注目,它同王羲之早年的《姨母帖》有許多相似之處,保存了行、楷的發展軌跡,對於考察文字的演變和書風的變化都有極高的參考價值。其他幾件作品,多介於隸、楷之間,也是文字演變的重要資料,同時由於隸、楷的結合極有特點,在書法領域裡也是別具特色的作品。
※北魏碑帖部分圖文欣賞
※明初書壇的三宋與陳璧和方亦臨草書
※陳璧詩在清初的特殊意義和臨張旭秋深帖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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