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風流多情，叫做晏幾道

沈思暗記。幾許無憑事。菊靨開殘秋少味。閑卻畫闌風意。

夢雲歸處難尋。微涼暗入香襟。猶恨那回庭院，依前月淺燈深。

—— 宋 / 晏幾道 / 清平樂

昨天寫了納蘭容若的一首採桑子，說到他的下闋就是化用小山先生的這首清平樂的下闋而成，有讀者說小山的原作也相當不錯啊，怎麼以前沒注意，所以，今天就應約來說說小山先生的這首原作清平樂。

其實，拋開家國天下的大情懷，在情愛風月的小情調里，小山先生的詞，絕對是一座入雲的高峰，可能是因為相同的出身吧，看得出納蘭容若是非常喜歡小山先生的詞的，多次的化用，引用，甚至直接拿來用，同為宰相之子，同為多情之人，同是孤傲的性格，同是抑鬱不得志的仕途，讓兩個相隔數百年的人心靈交匯，成了跨越時間的知己。

小山先生的詞作，因著這等出身，從小生活在金井藻闌，園林宮室之中，所以詞作里多了幾分華麗，意象也比較寫實，但這些呆板的東西在他筆下卻處理得相當靈動，絕無半點凝塞阻滯和有意顯擺的感覺，遣詞造句也頗為新穎和精巧，初讀時有花間詞和南唐詞的味道，可再細品，又絕不止於此。

小山先生的詞，之前已經解過兩篇，那兩篇，還是寫給兩個不同女子的，只是她們的身份都差不多，青樓歌姬，看似多情的公子，其實，小山卻只是寫詞表達自己的愛慕，一不問對方是誰，二不打算讓對方知道，這份風流洒脫，真叫人拍案叫絕。當然，小山先生也不是那種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無情之人，遇到兩情相悅的，也會卿卿我我一番，只是，每次大概對方都放下了，他卻還沒放下，於是，便苦了自己，害了相思。這首小令清平樂，便是如此情形下的作品。

長詩見功底，小令見功力，小山先生寫過上百首小令，每首都是小令中的精品，其功力可見一斑。這首小令，之所以被納蘭容若喜歡並且化而用之，一來是因為相同的身份境遇甚至連愛上女子的身份都一樣，二來嘛，自然是因為小山先生在這首小令里，將夜晚無眠獨自追憶的情境描摹得已經入木三分。

小令的開頭，沈思暗記，這在小山的詞里是相對比較直白的起首，甚至我還看到有人說沈思是那個女子的名字，呵呵，這名字的確也很美，不過，沈思是沉思加追憶的意思，這上闋說的就是，獨自一個人，低頭沉思，追憶著過去，那些在一起時候的小片段，那些不經意的小事，如今還歷歷在目。

在這樣的心境下，只覺得菊花也開殘了，秋天也失去了韻味，就連窗外雕花的闌乾和屋裡錦屏上的畫作都失去了神采和風韻，這上闋，其實也是在寫景，只是把自己融入了這景中，於是我們看到了這樣一幅畫面，一個雕樑畫棟的清冷院子，一間陳設富麗的蕭索屋子，一個為情所困的落寞公子，畫面很美，也很小資，這是讓無數女人心動的畫面。

如果這上闋只是引子，那這下闋就比較狠了，一句上一個台階，直擊讀者的內心。夢雲，是巫山雲雨的典故化來的，之前杜牧寫過「柳暗朱樓多夢雲」，是指男女幽會之事，幽會的地方已經找不到了，只在這微風涼意中還依稀感覺到著她衣襟上帶有香味。這說明，作者此時身處的，就是早先和那女子幽會的地方，不知是本就居住於此，還是故地重溫，勾起了往事。

於是，只恨這讓我們幽會又分別的庭院，慘淡的月光暗淡的燈影，還是和那時一樣，可那女子卻再也不會來了。為什麼分別，為什麼那女子不在了，為什麼作者如此傷情卻不去找她，原因太多太多，可能性也太多太多，短短二十多個字，就是一個意猶未盡的故事，留給讀者太多的想像空間。

言已盡而意無窮，該說的我都說完了，剩下的，你們自己去想吧，好詞就是這樣，詞中有景，景中有情，情中有意，意中有無限可能，你能理解哪種，就會想到那種，多好！

——老文（文俊壹）——老文說詩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