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渝《雪塵語畫》——點評:張大千、潘天壽、傅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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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塵 語 畫
作者:張渝
張大千
徐悲鴻曾經稱許張大千為五百年來第一人。樂得張老夫子一下子走了神,根本沒有想悲鴻所說的「第一」究竟者何便忙不迭地謙虛起來,什麼「山水石竹,清逸絕塵,吾仰吳湖帆」啦;什麼「明麗軟美,吾仰鄭吾昌」啦;什麼「畫馬則我公與趙望雲」啦,等等。汪亞塵、王濟遠、吳子深、賀天健、潘天壽、孫雪泥諸君子,莫不在列。短短的一段小文字,就把並世平交的20餘位大哥小弟的某一方面而非總體成就誇了一遍。言外之意,若以「全身」而論,當然還是我張大千。
向以偏激著稱,且又往往「譽人太過」的徐悲鴻偏偏這一次為自己的讚詞加了注;「徒知大千善摹古人者,皆淺之乎測大千也。」有必要如此信誓旦旦嗎?畢竟都是畫壇「大哥」級人物,此之旦旦信誓是否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呢?事實上,恰恰是悲鴻的推舉,讓我想到「五百年來造假第一人」的稱號應該非張莫屬。這不僅因為張大千在年輕時造假畫就蒙得了黃賓虹、陳師曾等名家,更因為即使現在我們也很難弄清一些名畫究竟是真跡還是張大千的臨仿。前兩年,浙江一家拍賣行一百多萬元拍出的一幅作品就使我國鑒定界的兩位「國寶級」權威——徐邦達與謝稚柳先生打起了仗,一者說非,一者說是,鬧得平民百姓也只能莫衷一是。這不,最近才在台北故宮展出的《隋成陀羅造觀世音菩薩像》就因為9年前有專家考證為張大千偽作,而不得不在展出時特別加了一注。
造假畫也是一種技術與能耐。張大千的這一技術與能耐固然讓我們在藝術史的研究中頗感麻煩,但是,我們也不得不承認,這種麻煩也是一種財富,是只有大師級的人才可能留下的財富。假作真時真亦假,大師手中假亦真。
張大千《隋成陀羅造觀世音菩薩像》
張大千《湖光山色》
潘天壽
當代大家的作品中,既有李逵之粗,又有吳用之細者,當推潘天壽。言其粗,因其筆墨姿肆,一味霸悍;說其細,是說其穿插避讓,絕無贅筆。《映日》一作堪為典範,增之一分嫌多,減之一分嫌少。而且,僅用幾根線條就能構築起堅固的畫面,卻又不乏危崖墜石之張力者,似乎也只有潘天壽一人。差可比者,唯桃花島主黃藥師了。
然而,如此高人,卻薪火不傳。其弟子中,至今無有大成之人。於此,先生生前即已唏噓萬分,引為憾事。而我等今日為憾者乃潘老之後,浙派諸家中,筆墨工夫越做越細,精品也並非沒有,但就是小品多,大品少。難道冥冥之中,阿壽老人已掩大品之天門?
俗話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今日大豆遍地之局面,是否因了當年之「豆」緣?迫於以西畫改造國畫的理念,浙美的前身——杭州國立藝專曾有繪畫系一說。然而,這一改造,實在是有著太多的「殖民」痕迹。稱盛一時的老藝專在每周24個課時中,西畫安排20課時,屬於國畫的只有4課時,以致有了「磨墨派」之稱,意即4個課時中,磨磨墨也就差不多了。即便如此,潘天壽也依舊按時上課,遺憾的是上課時聽課得人太少,有時僅彥涵一人。那麼高的一位大師卻又那麼孤獨而寂寞地站在講台上,今日的我們又有何理由來企求一個大瓜?當然,這一尷尬或許不僅是浙派的。
在孤獨而寂寞的日子裡,阿壽翁又有著火一般的熱烈。他是「素描乃一切造型之基礎」一說的堅定質疑者。沒有其執著的聲音,可憐的「磨墨派」再磨幾年後,恐怕只能磨豆漿了。
潘天壽《映日》
潘天壽《靈岩澗一角》
傅抱石
當代畫家的作品中,能獲主席墨賜的似乎只有傅抱石,關山月二人合作的《江山如此多嬌》,然而,也正是這幅不無光環的作品中,透出了傅抱石不大不小的尷尬——政治與藝術的歧途。這幅畫中,傅抱石獨標畫壇的散鋒筆法——抱石皴,由於種種非個人因素而不得不有所放棄。政治的光環下,有所得也必定有所失。
得失之前的傅抱石嗜酒戀書。清人黃易撰的「左壁觀圖右壁觀史,無酒學佛有酒學仙」一聯也座右銘般地掛在他的書房內,而這也的確是其大半生的真實寫照。從21歲撰寫《國畫源流述概》起,傅抱石一生共留下了200多萬字的美術史論類的著作,有著如此宏富史著的先生偏偏又好酒使氣,其得意之作也常鈐「往往醉後」一印。或許酒氣太盛的緣故,親自幫助過傅抱石赴日留學的徐悲鴻先生在從南京赴北平就任北平藝專校長時,曾告誡當時中央大學美術系的負責人:「傅抱石只宜教美術史,他的畫雖好,但不宜教學。」
抱石之畫講求動勢,「山動,水動,雲動,樹動,筆動,心動」(馬鴻增語)。清人王原祁說,筆墨一道,同乎性情。如此之「動」,必是激情使然。由於不可遏制的激情,傅抱石創作之中,大筆翻飛,速度極快,散開的筆鋒還未來得及在中鋒、回縮等傳統筆法的套路中複位,第二筆已經刷了上來,這本是傳統筆法之大忌,但抱石卻仗氣開路,並由此創下了散鋒筆法,也就是畫史上為人稱道的抱石皴。
傅抱石不愧與郭沫若是好朋友,這既表現在他們的友情,也表現在他們的庸俗。毛澤東去逝後,郭沫若寫有「偉大領袖比爺親」的詩句,而傅抱石呢?生命的晚年也大量的創作毛澤東詩意畫,除卻眾所周知的《江山如此多嬌》(這幅畫還不錯)外,《毛主席故居》《毛主席詞意》《井岡山》、《長征第一橋》等,都在藝術史上留下了某種敗筆,不僅是藝術本體上的,而且是人生上的。基於此,美術史論家徐建融說:「傅抱石有幸而早逝,如果天假其年,他的藝術又將成為怎樣的一種面貌,實在是不能不讓人擔心的。」
傅抱石《毛主席故居》
傅抱石、關山月《江山如此多嬌》
編輯zhutoumeiren
※俞劍華1928年到1949年美術批評觀點的變化
※藝術既可以「入世」也可以「出世」?——李旭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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