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黑一雄：別讓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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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國，有一所寄宿學校，學校裡面全是克隆人，教師是自然人。克隆人小朋友學習各種課程，教師對其非常愛護，但這種愛護好像是對待水晶球，讓其保持不被碰觸，不能有肉體的瑕疵。

他們繪畫。作品被拍賣或帶出去，有人專門來買。從作品中，自然人判斷他們的人文素養。

他們相處融洽，但也有嫉妒、冷漠、友誼和暴力。

他們長大了，情不自禁地戀愛。沒有人傳授他們性知識，那是禁區，他們不能發生性關係。他們不能跌倒，不能打架，不能有肉體的破損。他們在等待，等待長大，等待被自然人召喚，無償捐獻器官。沒有被安排捐獻器官的克隆人成為看護，他們要看著克隆人為自然人捐獻器官。讓他們看護克隆人，是因為他們是同類，可以給同類恰當的安慰。

他們目睹一個又一個同類的器官被摘除，一個又一個生命死亡。

沒有人會告訴他們人生的意義，或者反抗。曾經有個女教師，實在無法忍受這樣的境況，對他們產生了同情，在課堂上略微傳授一些覺醒意識。很快，這位女教師便被調往別的地方。

克隆人有愛情和友誼，他們不想離開這個世界，但他們與強大的自然人比，就像待宰的羔羊，沒有人反抗，沒有人知道宿命的盡頭是什麼。

對於自然人來說，克隆人是異類。但對於克隆人來說，自然人呢？

他們在20歲左右，把最鮮活的器官捐獻給自然人。沒有人告訴他們說「不」，他們也沒有說「不」的意識。

2

石黑一雄的小說如明信片，憂鬱、清新、文藝、精緻，但不簡潔。評論家謹慎地照顧了他的感受，送其「綿密」。他把細小瑣碎的故事安排在小說中，用最細微的東西撬動大命題。

他善於捕捉最簡單樸實的細節。也許是與他曾是小學老師的經歷，能夠近距離觀察小天使們的動作行為，他把小學生的心思描寫的細膩動人。

《別讓我走》里有個細節：凱西喜歡一首歌《別讓我走》，她反覆聽磁帶上這首歌。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凱西到宿舍拿東西。陽光明亮，窗帘沒有拉上，大片的陽光照射到屋子裡。凱西突然想聽音樂，便把磁帶裝上，聽《別讓我走》。她手裡抱著枕頭充當孩子，因為歌詞「哦，寶貝，寶貝，別讓我走......」當歌聲停止，她看到夫人（監護人）在門口。

負責監管克隆人衣食起居的夫人平時是嚴厲的，不許學生抽煙、戀愛、打架、罵人......不許他們做任何違背「教養」和「禮節」的事情。凱西發現夫人站在門口，嚇壞了。作者用了「驚恐」兩個字。但夫人沒有批評她，而是哭了。

也許是看到克隆人有人的感受力，有人的欣賞能力，有想要呵護嬰兒的女性本能，歌詞恰巧是「寶貝，別讓我走」，再無情的成年人也無法忍受眼看著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很快便會在青春妙齡時候為別人捐獻器官。

這便是石黑一雄的功力，用細膩微小的人性最基本的情感喚醒殘酷。

3

《別讓我走》以凱西的視角邊回憶邊推動情節發展。她是最好的看護。她把最好的朋友和曾經的戀人送走，送到彼岸，一個人開著車子，沒有目的向前走。

面對好朋友死亡，她開始思索：

「幾天之前，我正和我看護的一位捐獻者談話，他抱怨說，人的記憶，哪怕最珍貴的那些記憶，也都淡忘得驚人地快。但我不是那樣。我最珍貴的記憶，從來沒有淡忘。我失去了露絲，然後我失去了湯米，但是我不會失去對他們的記憶。」

湯米，凱西與他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他們有最深厚的感情。

臨死前，他說：「我總是想到在某個地方有條河，河水非常急。河裡有這麼兩個人，他們試圖抓住彼此，竭盡一切可能緊緊地抓住對方，可是最終還是不行。水流實在太急了。他們沒法不鬆手，分開漂走了。我想這就是我們現在的情形。真是可惜啊，凱西，因為我們一生彼此相愛，可是最終我們卻不能永遠待在一起。」

如MV的精緻畫面，憂傷而無奈，故事和人生便結束了。

4

被別人主宰的人生是可怕的。但我們又何嘗不是？

我們雖然不是克隆人，但自幼活在無數的明規則和潛規則里。在這束縛里，特別是時間和空間的束縛里，有些人如克隆人般，被操縱被主宰。

哪有幾個人有力量和覺醒說「不」啊？社會和時間這兩大坐標把人定位，生離死別和愛恨情仇，每個人都要面對。即使沒有人逼迫我們捐獻器官獻出生命，我們也應該時刻有覺醒，提醒自己自我的價值。特別是那些精緻的溫柔花朵。

也許，我們都是捐獻者。

朋友說，石黑一雄相當英國，但我覺得他歸根結底還是受日本文化影響更大。雖然他用英文寫作，6歲移民英國。但他最親密的人，父母，從來沒有停止給他日本文化的熏陶。

近日讀《嫌疑犯X的獻身》和《放學後》，之前讀《雪國》、《伊豆的舞女》、《情書》、《源氏物語》（未完）、《失樂園》及村上春樹......日本文學作品有個特點，細小而瑣碎的細節，一定要講的無比真切，微小的事情很可能牽動整個故事的發展，也許與日本人長期焦慮有關，他們活在壓抑的空間和過去里。

最後，雖然不知道諾貝爾文學獎的內幕是什麼？也許是被某些大財團操控，年年爆出冷門，出現意外，在整個諾貝爾文學獎的星辰里，石黑一雄雖然不是最出彩的，但也不暗淡。至於眾人紛紛猜測他得獎的原因，是移民文學還是敘事風格之類，都屬於臆測，我們只欣賞他的作品即可。

Ps：強烈推薦電影《別讓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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