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狼2》到底配不配代表內地衝擊奧斯卡？

作者丨一  一

編輯丨李春暉

今年的內地「申奧」片格外難產。在人們都推測恐怕是《戰狼2》之後，真的是《戰狼2》，又引發了大面積嘲諷。

遲遲不能決定送選影片，這件事本身就耐人尋味。不管是支持者還是反對者，都認為《戰狼2》就代表了官方的趣味。其實這也不準確。官方又不是一個聲音一個大腦一個有固定程序的AI，直到今天（10月6日）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官方正式公布2018年第90屆奧斯卡外語片提名名單，內地「申奧片」才第一次浮出水面，或許側面說明了官方的糾結。

《戰狼2》就是這麼一部糾結的電影。在中國製造了57億的票房神話，但在海外上映遇冷。以「愛國」熱情席捲大批粉絲，卻也被另一部分影迷質疑其藝術性，吳京和諾蘭的「中美導演對話」，也在一片吐槽中直接取消。在影片的票房狂潮中，「我不喜歡」的聲音既罕見又微不足道，但當《戰狼2》真的代表內地衝擊奧斯卡，硬糖君驚訝地發現：反對的聲浪竟然遠高過支持者。

究竟是中國電影工業的里程碑，還是高級版的「手撕鬼子」，對於《戰狼2》的討論，因為帶有鮮明的政治傾向，其實早已超越了電影本身，而成為一種類似於「信中醫還是反中醫」的站位問題。屁股決定腦袋，且動輒就要互扣大帽子。

拋開政治立場談《戰狼2》幾乎已經是不可能的任務，但談談是否適合去奧斯卡，我們不妨一試。

作為「美國金雞獎」的奧斯卡

奧斯卡到底要什麼？先要看奧斯卡是什麼。

奧斯卡全稱「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獎」，其實是個美國本土電影獎，跟咱們的「金雞獎」差不多一個意思。他們由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主辦，咱們由中國電影家協會和中國文聯聯合主辦，都是專家評獎。

握有奧斯卡生殺大權的7000名評委——他們是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的會員，都是小有名氣的演員、編劇、製片人等行業大牛。

最大限度影響這7000人的決策，便是奧斯卡公關活動的主題。一部電影要衝擊含金量最高的最佳影片，起碼也要千萬美刀上下。

以前在好萊塢盛傳一句話：征服老年白人男性，路就走了一半。但隨著「政治正確」在好萊塢變得前所未有重要，今年《月光男孩》勇奪小金人，「多樣性」越來越成為奧斯卡的金針，號稱成員來自57個國家，其中四成是女性，三成是非白人。

在這屆評委會的擴招中，就有超過20位華人電影人，包括張曼玉、姜文、梁朝偉、劉嘉玲、范冰冰、甄子丹、溫明娜、黃榮亮等入選演員部門;陳可辛、許鞍華、杜琪峰入選導演部門;馮小剛入選編劇部門;趙小丁入選攝影部門;顧長寧入選音效部門。

那麼新增了這麼多華人評委是不是對國產片「沖奧」有點用呢？其實雖然是史上最大規模擴招，但稀釋到7000個評委里，影響力也很有限。而且，華人評委就一定會投給國產片嗎？

與戛納、柏林、威尼斯三大電影節相比，奧斯卡從未停止因為逼格不高而為人詬病，但卻始終屹立在事實上的電影權力榜之巔，也被國人當成電影圈「奧運會」一樣的存在。

這是美國電影工業的力量，也是通俗電影的力量。它趣味主流，懲惡揚善，三觀倍兒正，從這幾年的最佳影片都不難看出其傳播美國正能量的導向性。

而由於奧斯卡最佳外語片褒獎的更多是出品國家而非單個影片，所以各國選送影片本身就具有極強的本國主旋律色彩。每個國家推選一部最優秀作品申報的「硬性規定」，也註定讓送選影片都具有一定的「官方背景」。

因此，批評我們的送選片過於「官方趣味」，其實沒說到點子上。大家都是代表了「官方趣味」，只是「官方」們的愛好不同罷了。

總體來說，奧斯卡就是一個弘揚美利堅主旋律，歌頌美國夢的獎。有人嫌他無聊，但更多人愛它政治正確的萬丈光芒。那是主流的光芒，是「咱們人民有力量」的光芒。而像戛納那樣推崇多元價值的小獎，是填補不了孤獨和懷疑的黑洞的。

從這個意義上說，《戰狼2》顯然是最適合奧斯卡氛圍的。如果說世間能有什麼可以與美國核心價值觀交相輝映，那當然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啦，主旋律一家親啊。

當美國主旋律遇到中國主旋律

不過，雖說都是主旋律，中美偏好卻大不同。不知是否因為評委中有大量猶太裔的緣故，奧斯卡特別偏好「苦難記憶」題材。大多聚焦在一個種族、族群如何直面慘痛的人生和正視淋漓的鮮血，最佳外語片則是大量反映二戰的電影頻頻獲獎。我們這種「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的霸氣外露，可能他們不太適應。

以2008年為界，此前內地的送選片傾向於迎合「美國主旋律」，此後則開始著力弘揚「中國主旋律」。

前者的代表如陳凱歌的《霸王別姬》，是公認中國大陸電影最接近奧斯卡的一次。在極高的呼聲中爆冷落敗。更令人失望的是，他並非敗給李安的《喜宴》，而是西班牙電影《美好時代》。好在時間已經證明，誰才是真正的名垂影史。

後者的代表如《築夢2008》《滾蛋吧腫瘤君》《大唐玄奘》……以及今年的《戰狼2》。

相較於去年的《大唐玄奘》和前年的《腫瘤君》，必須承認《戰狼2》的質量提高。聚焦中國軍隊走出國門的海外撤僑事件，其實也算具有不錯的全球化視野。儘管電影的發生地是非洲的一個「虛構國」，但聯想數次中國軍隊進行的海外撤僑事件，這樣的聚焦背景並不空洞。

從這一層面來說，《戰狼2》在激發本土影迷愛國熱情的同時，也有較強的全球意義。特別是在全球恐怖主義蔓延的背景下，《戰狼2》在打擊恐怖襲擊、保護本國海外僑民安全等普世情感上，具有一定的共鳴。光說《戰狼2》就是一部「打打殺殺」的動作電影，顯然不公正。

甚至和其他國家送選的「主旋律」電影相比，《戰狼2》的全球化視野也並不狹窄。例如土耳其的「申奧」大片《山2》。這部電影和《戰狼2》就極其相似，但它所聚焦的範圍僅僅是土耳其和庫爾德工人黨之間的衝突，講述一支受到嚴格訓練的土耳其特種部隊滲透到伊拉克執行救援任務的故事。而電影本身極度煽情、套路化異常明顯，完成度遠遠不及《戰狼2》。

另外，韓國的申奧大片《計程車司機》此前在韓國上映時取得了極高關注度，這部電影本質上是亞洲地區民主化的一個縮影。此外，義大利的《吉普賽少年》、柬埔寨的《他們先殺了我父親》都是具有全球化命題的電影作品。

大量聚焦全球命題的電影作品成為了今年奧斯卡的一個熱門，而如果放在打擊反恐勢力的大背景下看待《戰狼2》，其主旋律也並非狹隘的愛國主義。只是過多的商業類型化創作，讓電影在全球化現實隱射上被弱化。它的標籤更多是一部商業片，而非能夠勝任奧斯卡的藝術品。

事實上，對於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選擇，硬糖君也一直有個「屁股決定腦袋」的偏見。大量反應落後地區慘痛經歷的外語片獲獎，很難說裡面沒有西方評委用後殖民主義眼光看世界的獵奇和憐憫。

比如今年被視為大熱門的《他們先殺了我父親》，雖然是由NETFLIX出品，安吉麗娜·朱莉執導，但由於朱莉是柬埔寨榮譽公民，又因為柬埔寨多位電影人參與電影創作，讓其符合了代表柬埔寨申奧的條件。這部電影以一個小女孩的單人視角去反思沉重的重大歷史題材，無論是影片質量還是主題思想都非常「奧斯卡范兒」。

而中東地區、西亞地區都是此類電影輸出的「大國」，本身在題材類型上更符合奧斯卡的審美品味。而歐洲三大電影節成為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最大「輸出窗口」後，奧斯卡和歐洲三大電影節之間的關聯也更加緊密，在某種程度上近五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都和歐洲電影審美保持著高度一致。

這種文藝的、苦難的取向，《戰狼2》顯然南轅北轍。但話說回來，別說是安吉麗娜朱莉，你就是讓斯皮爾伯格來當「中國榮譽公民」，代表中國拍個片申奧，硬糖君也不樂意。要是靠這種東西得奧斯卡，還不如重在參與了。

衝擊奧斯卡：一個艱難的選擇

所以，送選《戰狼2》最合適，但十有八九是拿不到提名的。

雖然同樣具有世界性的價值觀，但是其重點並非表現世界性的恐襲問題。再加上《戰狼2》本身走的還是「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的爽文模式，這樣的「主旋律」本身有著極強的攻擊性。

它可以最大程度調動本土影迷的愛國熱情，但在世界影迷眼裡，卻具有較為偏激的意識形態「背書」，這無疑讓《戰狼2》在奧斯卡的勝算大大降低。

和以往華語票房冠軍不同，《戰狼2》讓華語電影冠軍「地位」提高到了一個新階段——以8.7億美元的票房成績位居全球票房榜TOP100第55名，可以說創造了中國電影工業的歷史。

而在海外上映時，雖然《戰狼2》票房成績不算理想。但至今在爛番茄上仍保持著70%的新鮮度，這本身就已經屬於一個比較優秀的評價。而申報奧斯卡最佳紀錄片單元的《二十二》，在內地同樣掀起了不小的熱潮，隨後在北美上映後爛番茄指數一度高達100%。這兩部電影如果從全球性的口碑來說，是絕對合格的選擇。

但內地「申奧」大片，卻是被奧斯卡「官宣」，無疑顯得有些尷尬。去年《大唐玄奘》替內地「申奧」，雖然同樣是以「末班車」的方式出征，但也趕在9月底成功公布。今年直到現在才意外披露，華語電影整體質量堪憂，難以抉擇，恐怕廣電也深感棘手。

雖然《戰狼2》有種種不合適，但如果拋開《戰狼2》，符合奧斯卡報名條件的電影寥寥無幾。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評選資格有著非常多的「硬規定」。例如影片需要滿足上映日期的限制條件，一般是要在前一年10月1日到下一年的9月30日之間在本國商業院線連續放映一周以上。

而從去年10月1日到今年9月30日，優秀的國產電影且能被廣電總局「選中」的少之又少，更何況還能在全球能夠引起一定反響，且具有一定全球化表達的「條件限制」。

選擇空間極其狹窄，勝出者也很難說是眾望所歸，或許是《戰狼2》「低調」出征的原因所在。

而港台地區雖然較早公布，但同樣脫襟見肘。香港除了《一念無明》，其餘三部申報選擇均是合拍片。而台灣本身市場極其狹窄，今年也的確缺乏符合條件的劇情片。

相比港台地區的「申奧片」，《戰狼2》雖然在藝術成就和精神主題上偏弱，但具有更高的辨識度，也符合內地申報的整體品味。無論是否認可，《戰狼2》的確是現階段最符合「國情」的申報選擇。

更何況，雖然《戰狼2》的逼格能否與奧斯卡匹配備受質疑，但「高高在上」的奧斯卡同樣面臨著關注度直線下降的巨大尷尬。在政治、小眾、種族等奧斯卡陳年舊痾的背後，也有《戰狼2》粉絲反問：奧斯卡去年靠烏龍，今年難道要請我們的《戰狼2》去給你們打廣告么？

總而言之，就決定是你了，去吧，皮卡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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