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老也是幸運 世上並無年齡
（為什麼我總是起這麼通俗平淡的標題，寫這麼沒有特色的話題～）
九月的一天，我在咖啡館偶然看了一期《城市畫報》。裡面的一個章節，講述了為時尚老年人拍照的攝影師Ari Seth Cohen。在這篇專題里，編輯們還配上了攝影師拍攝的一些圖，以及這幾個老年人說過的特別的話。我忍不住拿出手機，對著雜誌拍了幾張圖文，腦海里自然冒出一些詞：豐盈，繁茂，收穫，金秋，碩果，陽光灑出來…幾張圖，比商業廣告里那些看不到靈魂和力量的年輕模特要美。我一頁一頁地翻閱著，靜心欣賞。照片里這些有生命力的老年人，似乎都帶著下一秒就遇到心上人的表情。笑也好，嚴肅也好，他們彷彿都在說：嘿，我來了，你在哪兒？
這位九十九歲的模特說：我想我也會在每個冬天更新生命，迎接下一個春天。
張愛玲說：「對於三十歲以後的人，十年八年不過是指縫間的事。」是啊，三十歲以後，除了匆匆的感觸，自認記性不錯的我常忘記昨天發生了什麼，忘記去年做了什麼，但對童年和青春時代的事，卻叨叨數遍。這就好像，三十歲以前的每一天，比現在的每一天要長，童年的一日一夜不止二十四小時似的。祖母家蒙塵的老式鐘錶，那指針走得比螞蟻還慢，你一直伏在桌上盼望錶針快走一個格子，鍾里的那隻小雞點個頭你好樂呵樂呵…….那麼無情的時間，被孩童看作好玩的事。
如今，我也在變老中。儘管在長輩眼裡，我依然是個孩子，他們依然會萬般叮囑我，親手做好吃的往我包里塞。可也知道，和每代人一樣，誰也逃不過衰老的魔咒。二十幾歲時，沒日沒夜玩耍或工作，補個覺就好了；現在只要過十二點不睡，第二天基本廢了。照鏡子，嘴角，眼皮，臉腮的肉，都在下垂，怎麼往上推也沒用。從前人是噌噌往上長，褲子很快就不夠長了，過幾年後，就往下長了，褲腿兒掃地...想多了，就產生恐慌。
這位62歲的珠寶店主說：「不要著急，再老你的臉也不會一走出去就被太陽融化掉。」她這樣穿是想讓自己看上去不象一個悲傷的老嬉皮。
人在少年，常為賦新詞強說愁。那種裝深沉的姿態在年長的人來看，很幼稚。他們會說：年輕人，愁個啥，正是好時候呢！有一顆世事洞明的老靈魂也好，但不意味著要天天哀嘆。圖裡的老人，還能爽朗開懷，還敢於擁抱豐富的色彩，這並非說明他們就沒經歷過悲傷，未遭遇過困境，正是因為體驗過一層層的百般滋味，才更清楚用什麼態度去對待每天。每位老人，何嘗不是劫後餘生的存在？這世上有多少人想變老卻一點機會都沒有啊！前幾天，家人給我講過在醫院偶遇的一幕。一位三十左右戴眼鏡的小夥子，看著就是本分的上班族，手拿在另一家知名醫院的化驗單，來這家醫院找醫生。他就是不甘心，想換個醫生看看，想有那百分之零點幾的機會證明身體長的顆粒不是惡性的，自己還有福分多享受人間的好。醫生看了一遍，讓他躺下去，又看了一遍…後來，他拿著單子獨自沉默地走了。這幾天腦海中不時回想起這個被惡疾纏身的陌生年輕人。他一定，萬分渴望慢慢變老吧！
其實翻閱雜誌的一個多小時前，我剛從最討厭去的負能量最多的地方—醫院裡出來。家裡兩位年過八十的老人剛做完檢查。在院門口，他們趕我回去工作，倆人悠哉地去前門玩去了。目測他們手裡還拿著自拍竿。哦，原來二人都計劃好了，今天的主要任務不是去醫院，而是玩耍～～這對加起來超過160歲的夫婦就是我的大姨大姨夫。他們的兒女在國外，算是空巢老人，可我從未看其唉聲嘆氣皺眉頭，說點啥事別人還沒樂他們就仰脖兒大笑了。雖在同一座城，只要幾天沒見著，我就想念他們的笑聲。假期里我們帶著大包小包去看望，大姨夫中氣十足地說：「下次來，我開車接你們！」容顏不老的大姨則告訴我們，要多喝點蜂蜜水，對皮膚好，用黃瓜片塗一塗，斑就淡了。他們在飲食習慣上非常自律，但生活里卻很放鬆。倆人總是結伴而行，不定期發一些外出遊玩的自拍照給我們。看天闊鳶飛，淵靜魚躍，Enjoy life,這就是我的長輩和畫報里超越生理年齡的人們堅持的信條。
平凡的人生依然能享受豐富的色彩
誠然，家家都有難處，很難要求大夥都豁達洒脫。也許是國情和文化傳統等因素影響，國內很多老年人，處於尷尬的狀態里。一部分人年過半百後，就變成家裡三代的傭人，在很緊密卻並不親密的家庭關係里喘息，付出很多但又不滿意。個人身份也從李姐王姨變成了誰誰的姥姥和奶奶，關注點總是家長里短。手頭的讀物要麼是超市小廣告，要麼是微信上的真假養生貼。還有一部人，變老後以誇張的方式將個性迅速釋放出來，跳舞和暴走即使達到擾民程度也不自知。我想起一位法國友人的母親。那年我在老太太家借宿，瞅了眼床頭櫃，發現一本未合上的旅法鋼琴家朱曉玫的法文傳記。她不是知識分子，早年工作平凡，平時也幫忙照看孫兒，但還保存著一點滋潤內心的追求…
這番比較，並無嘲笑之意。天氣澄和，風物閑美，每個生命體在每個階段都有權利享受生活。我也在思考，家庭和社會，如何能讓我國的老年人群體，活得更獨立，更有尊嚴，而非活成了年輕的對立面。變老是生命的延展和充實，並不是對美好的放棄。手機里存的那幾張圖，讓我又理性地琢磨了一下衰老的話題。這些人之所以活得有滋有味，除天性使然，還是有各種原因的，比如熱愛活動，那麼有父母願意在老家風吹日晒種菜養花，就讓他們種吧；比如處在溫暖的伴侶關係里，和年輕時一樣，一起玩耍；比如有事業，開珠寶店也好教人跳舞也好，都有事做。
另外，人老了，和家人在生活上互相幫忙照看可以，但捆綁在一起未必就愉快。我們的傳統是家庭的事全體人都要摻和進來，其實這樣反而摧殘了各自的精神。幾代人在身體尚可的情況下，可住得近些，但不一定要衣食住行都在一起。老人當免費保姆省的錢不如給他們弄個房子。保持點距離是對彼此的尊重，用錢去解決問題在很多時候比用情感和道德去綁架更好使。因為人怎麼對待自家的老人，就是怎麼對待自己的老年。
喜歡的英國女演員奧斯卡影后海倫·米倫說：「我最驕傲的事情是我在經濟上很獨立。」她在洛杉磯，倫敦和南法都有房產。她還說：「我最大的動力就是學習，我一直對很多東西都有好奇心，只有保持一種謙卑學習的心情，才有可能繼續往前走，進而找到更多的樂趣，取得更高的成就。」海倫五十多歲結婚，嫁給了交往十年的電影製作人泰勒，說起對方，她說：「非常幸運，現在我們依然能從彼此身上找到樂趣，覺得對方很好玩。」而且，她對世俗生活充滿熱愛：「我並不想要一輛蘭博基尼，但我希望充分體驗人生的種種色彩。」
Helen Mirren
Be happy, be healt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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