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映：哲學和理性是為了探尋人類究極真理

文化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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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C講堂第二季第十三期嘉賓：陳嘉映

世界的本原是什麼？哪一種生活才是良好生活？真理有可能窮盡嗎？千百年來，無數哲人用或感性或理性的方式孜孜不倦地探尋著世界與人生的奧秘，衍生出了無數學科，留下了諸多寶貴財富。而在科技迅猛發展的今天，我們還需要哲學嗎？科學是怎麼來的？我們討論哲學時其實是在討論什麼？如何用哲學化的方式思考問題？

9月24日，「JIC講堂」第十三期特邀首都師範大學特聘教授、外國哲學學科負責人陳嘉映，從哲學與理性的起源、理性在不同歷史時期的發展演變、現代哲學領域有關理性的探討等方面切入，和讀者們一起探討「哲學化思維與理性主義」。

講座現場

一、哲學和理性的起源

1）概念

無論哲學還是理性，概念都非常寬泛，在學術界並無普遍接受的定義，每個人的理解都不同。

西方哲學的起源是希臘。哲學（Φιλοσοφ?α / Philosophia）是距今兩千五百年前的古希臘人創造的術語。希臘文Philosophia是由philo和sophia兩部分構成的動賓片語：philein是動詞，指愛和追求；sophia是名詞，其指智慧。希臘文Philosophia的含意是「愛智慧」，即人類為了提高認識思維能力，為了更有智慧而進行的思想認識活動。

中國本來沒有「哲學」這個詞，中國古代的哲理、學問是用「經學」「子學」等等來區分的。

古希臘哲學家（圖自網路）

2）哲人對本原的探求

距今2600多年前，古希臘一個叫「米利都」的發達城邦（現土耳其南部）中，誕生了一批著名的哲學家，代表人物為泰勒斯、阿那克西曼德、阿那克西美尼等，世稱米利都學派。其中泰勒斯是學界公認的「哲學史第一人」，他是第一個提出「萬物的本原是什麼？」的哲學家。

當時的希臘人認為萬物都是有生命的，只不過有的表現明顯，有些不明顯。萬物的本原是_____？哲學家不同的答案形成了不同的學說。

比如米利都學派三位代表哲學家裡，泰勒斯認為萬物的本原是「水」，水生萬物，萬物又復歸於水；而阿那克西曼德認為萬物的本原是「不具有固定性質的東西」；阿那克西美尼則認為萬物的本原是「氣」，不同形式的物質是通過氣體聚和散的過程產生的。

到後世又演化出了不同的學說，畢達哥拉斯認為萬物的本原是「數」，研究數學的目的並不在於使用而是為了探索自然的奧秘；赫拉克利特認為萬物的本原是「火」，說宇宙是永恆的活火；德謨克利特認為，萬物的本原是「原子」。

與早期希臘哲學相比，孔孟墨楊老莊等更多地關心倫理和社會。

希臘神話（圖自網路）

3）哲學與神話的區分

每個民族的興起都伴隨著大型神話，神話探討了宇宙的開端。希臘神話的代表是《荷馬史詩》，《荷馬史詩》不僅創立了希臘神譜，還講將人和神的故事交疊在一起，許多人類英雄都是神的子孫。

那麼哲學和神話對宇宙開端探討的有什麼不同呢？陳教授說，這是「自然之力與神聖力量的碰撞」。神話認為世間萬物都是神力在起作用；希臘哲學家則認為：世界是自然發生的，萬物的本原是水、火、原子等物質，這一理論奠定了2000多年來世界的基質，希臘人的本原思想至今仍然影響著我們。

此外，哲學與神話的不同之處，還在於哲學是依靠論證的力量，而神話則依賴古老可敬的傳統力量。

希臘神話（圖自網路）

4）理性的基本特徵

其實當我們考察一位哲學家的觀點時，答案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論證過程所蘊藏的理性思維。由此也可以總結出哲學的三個特點：a.自然的、而非傳統神話的；b.論證的、說理的；c.結論是通過「理知」方式獲得的。

需要通過「理知」方式獲得的，即是理性思維，與之相對應的是感知與感性思維。但理知與感知兩者之間並非完全對立，理知也有各種各樣的，有的離感知遠，有些離感知近。比如「根號二」，很難用感知的方式來判斷這是有理數還是無理數；但在希臘人擅長使用的幾何學裡，通過圖形的直觀呈現，理知與感知就離得很近。

希臘人是非常有感知力的民族，當他們通過哲學思維發展出理性時，為世界做出了很多貢獻，但他們的感性和理性隔得並不遠。

古希臘哲學家（圖自網路）

二、理性在不同歷史時期的發展演變

理性的概念非常廣泛，很難直接定義，一般可以結合神話、感性、迷信、情感、非理性等概念進行區分。

1）中世紀：哲學理性與信仰的超理性

西方文明源自兩希文明——希臘文明（雅典）和希伯來文明（耶路撒冷）——的匯合。

希臘人信仰眾神，但在希臘神話中人與神的差別並不大；而希伯來人是猶太人的祖先，猶太教自摩西立約之後，開始只信奉耶和華神，成為世界上第一個「一神教」（「一神教」主要包括猶太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

人越平庸，神越高尚；越是信神力的無窮盡，人力就越渺小。兩希文明的不同信仰也源自於兩者不同的歷史背景：古希臘曾是繁榮而強大的，對希臘人而言，永生是人能夠通過其智力達到的東西；但猶太民族卻從來沒有強大過（我們翻閱希臘典籍，裡面甚至都沒有提到猶太人），同時猶太民族又是一個經歷悲慘的民族，他們期待「彌賽亞」（被上帝選中的人，是先知所預言的解救萬民的救主）降臨，拯救眾生。

耶穌傳教（圖自網路）

新約聖經主張拿撒勒人耶穌（生於伯利恆）就是彌賽亞，因為耶穌的出現，應驗了舊約聖經中的許多預言；但猶太教信徒則予以否認，並仍然期待他們心中的彌賽亞來臨，於是基督教從猶太教分離出來。值得注意的是，基督教最早是在希臘地區進行傳播的，用的是希臘語而不是希伯來語，基督教是猶太思想與希臘思想的混合。

對希臘人而言，如果我們想要過一種配得上人的生活，需要探究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未知，即「因智而信」；而對希伯來人來說，我們不需要去學這麼多東西，只要信上帝，就已經過上了好的生活，即「因愛而信」。

現場觀眾

2）科學革命：理論理性之形成

其實無論是哪種信仰，人們一直希望經過一番探索後，能得出期望的最終結論。但當經過了2000多年還是沒有尋找到「絕對真理」時，人們開始懷疑原來的方向是否正確。伽利略提出：我們之所以尋覓不到真理，是因為我們總是把個人的情感和目的帶到研究中來，我們要想辦法將事實從我們的世界中提取出來。

於是世界被分為兩種性質：第一類是不需要人感知、事物本身固有的（如：長寬高、重量）；第二類是人需要在社會活動中感知到的（如：冷熱、美醜、善惡）。人們倡導應該集中研究第一類性質，去掉主觀感知。此後在這個理念下發展出來的如牛頓的自然科學數學原理等，所有概念都可以用公式表示，不可測量的就不是物理學。

此前哲學關於世界的本原有如此多的討論，但物理學終於把我們帶到了唯一的真理。

科學自此開始飛速發展，僅僅300多年，世界天翻地覆。

伽利略與教會對抗（圖自網路）

3）近代：理性對社會設計及實踐的指導

但隨著科學的進步，新的問題又再度湧現：我們追求真理是為了讓生活更加幸福，但科學把我們的感性和目的都清洗出去後，剩下的和我們的人生還有什麼關係呢？或者說，意義本身是和感知連在一起的，當感性被剔除後，「意義」似乎也蕩然無存了。

「馬克思主義」就是基於這個背景下誕生的科學政治學，馬克思和恩格斯在批判地繼承和吸收人類關於自然科學、思維科學、社會科學優秀成果的基礎上，於19世紀40年代創立。在《資本論》的開頭，他們便開宗明義地闡明這是一門科學——科學社會主義，在歷史中發現了客觀規律，用這個理論來指導實踐，我們又知道了人生的真理，生活就又有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