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如伴虎 但在此朝，你可以拉著皇帝從早聊到黑，還不讓他吃飯

[回味宋朝（三）]「可愛」的「祖宗家法」

中國許多朝代的開國君王總要制定一些所謂的「祖宗家法」，以便子孫後代效仿和執行。但一提起「祖宗家法」，很多人會覺得這是一個貶義詞，往往代表著墨守成規、不思進取，甚至愚昧腐朽等。

的確，遍觀上下五千年的中國歷史，這種看法並非沒有道理。

然而，凡事不可「一棍子打死」。至少對大宋王朝的「祖宗家法」來說，這種看法並不全面，甚至有害。

「太祖勒石，鎖置殿中，使嗣君即位，入而跪讀，其約有三——」

在中國所有朝代里，只有宋太祖趙匡胤，以至高無上的開國皇帝之尊，給自己的子孫留下了這樣的誓約：

一、保全柴氏子孫，不得因有罪加刑；

二、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之人；

三、不加農田之賦。

相比那些所謂「雄才大略」的明君聖祖，趙匡胤才是最可愛的人

在五千年漫長的華夏文明史中，這是唯一一份出自皇帝之手、帶有人性光輝的誓約。其意圖，在於約束自己的子孫也就是後世大宋朝的最高統治者不要作惡。

縱觀整個宋朝歷史，第一條誓言，保全柴氏子孫，宋家天子的確做得很好。《水滸傳》里的柴進柴大官人，雖然上了梁山，但他卻是自願的，並未有人相逼。況且小說里的事，不一定是歷史上的真實。

對於第二條，大宋王朝則做得太出色了。

在宋朝，「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這句話得到了充分的發揮。

如果你是個滿腹經綸的才子，又喜歡玩「穿越」的話，那你最應該去的朝代就是宋朝。因為在宋朝，文官的地位非常之高，就算是你出言忤逆了當朝天子，放心好了，皇帝絕對不會因為惱羞成怒就要了你的小命。更不會因為你發表了一些過激言論，就要定你一個滿門抄斬，在清朝那種因為一首詩就被殺頭的「文字獄」，在宋朝你絕對看不到。

宋朝的文官可以放肆到什麼程度呢？很多人認為宋朝最昏庸的皇帝非宋徽宗莫屬，那麼我們不妨先來看一個與他有關的故事。

在宋朝，皇帝上朝的時候，文武百官可以在大殿之上暢所欲言，可能是針對某一件事情，也有可能是針對某一種現象，總之是什麼時候說完了，什麼時候退朝。

有一天，宋徽宗上朝，文武百官們照舊是針對各種朝政之事展開了激烈的討論。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官員突然站出來，聲明要彈劾大太監童貫。

童貫在漫長的中國歷史中，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是一位掌控軍權最大的宦官，是獲得爵位最高的宦官，是第一位代表國家出使的宦官，是唯一一位被冊封為王的宦官。

想要彈劾童貫，需要不小的勇氣，然而這個官員還真有膽量。在大殿之上，他開始了長篇大論，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宋徽宗雖然被後人視為昏庸之帝，但他也一直坐在龍椅上，耐著性子聽。

一般來說，皇帝上朝都是從早上開始，到中午就會結束，畢竟皇上也得回去吃飯。結果這個大臣一看皇帝肯聽自己闡述觀點，心裡一高興，就忘記了時間。從早上說到中午、從中午說到了晚上，眼看著就要夕陽西下了，旁邊的文武百官一個個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

宋徽宗也早就餓了，只是礙於面子，不好意思開口，眼看西邊的太陽就要下山了，他得實在受不了，只好一揮手打斷了大臣的侃侃而談，說道：「愛卿啊，你看大家都累了一天了，你有什麼話不如明天再說吧。」

這本來是宋徽宗給這個大臣一個台階，可誰知這個大臣不僅沒順台階下，反而上前一步，拱手說道：「皇上，請聽微臣直言」。

「別直言了，朕餓了！」宋徽宗也顧不上自己的九五之尊，有些煩躁地說完這句話之後，就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可這位大臣正說在興頭上，看到皇帝要離開，連君臣之禮都不顧了，上前一步，就抓住了皇帝的袖子。

雖說是個昏庸之主，祖宗之法還是不敢違

宋徽宗沒想到這個這個大臣居然如此不知禮數，情急之下，用手使勁一拽，沒想到那個大臣居然還是不撒手，只聽得「刺啦」一聲，皇帝的袖子竟然被撕了一道口子。這下子，皇上的臉上再也掛不住了，只聽他大喝一聲：「成何體統？你有話就說，撕朕袖子，這算怎麼回事兒啊？」

旁邊的眾位大臣被皇帝這一聲怒吼全都嚇得跪在地上，而那位「罪魁禍首」卻巋然不動地站在那裡，目不轉睛地盯著皇帝。

如果有一個人這樣拽著你的衣袖，還把你最心愛的衣服撕了一道口子，估計任何人心裡都會很生氣，更何況被撕了袖子的人還是當今皇帝。所以，宋徽宗此時的心裡別提有多惱火了，他的臉色自然也不好看。

不過這個大臣似乎一點也不理會皇帝的感受，仍然拽著皇帝的衣服說道：「撕破陛下的衣服罪該萬死，但陛下不惜衣服撕碎，臣子我又何惜粉身碎骨報答陛下！」

這話說得慷慨激昂，而聽的人也是熱血沸騰。宋徽宗一聽，如果自己要是真的再生氣的話，那就顯得太小肚雞腸了，何況還有「祖宗家法」的約束。因此，他不僅沒有追究這位大臣的不敬之罪，反而踏踏實實地坐了下來，認認真真地聽完了他的話。

大宋的皇帝穿著一件被撕壞的龍袍上朝，這可是一件有損國體的事情。因此宋徽宗身邊的宦官走到他旁邊，小聲提醒道：「皇上，您的衣袖都破了，要不然先回後宮換一件吧。」

宋徽宗擺了擺手表示不用，還對宦官和文武百官鄭重其事地說道：「這件龍袍，朕會保留下來，當做一種激勵，也希望今後仍然能夠有敢於直言的大臣向朕進諫。」

要知道，這可是北宋亡國之君宋徽宗，一向以昏庸無道著稱於世。然而通過這件事情我們仍然能看出來，宋朝的皇帝雖然有的昏庸、有的貪婪，但是絕對沒有出現過類似秦始皇、漢武帝那樣動不動就要摘人家腦袋的所謂「明君」，更沒有出現過隋煬帝、秦二世那樣草菅人命的暴君。這不能不說與宋太祖趙匡胤制定的「祖宗家法」有莫大的關係。

雖然這種「刑不上大夫」的政治風氣使得宋朝出現了很多奸臣，也出現過宦官權力過大的弊端，但是我們仍然要承認，也有很多忠臣在這種風氣中獲得了能夠直言的權利，這是非常難得的。比如剛正不阿的包拯，比如以大局為重的寇準，比如一馬當先的「楊家將」等等。

如果活在別的朝代，包拯還會成為包青天嗎？

與其說「刑不上大夫」是對士大夫階級的一種保護政策，倒不如說是宋代皇帝對待士大夫們的一種包容。也正是有了這樣的包容，才能夠讓宋朝的政治呈現一片清明之跡。當然，這也算是一種「言論自由」吧。只有在言論自由的環境之中，朝廷官員和黎民百姓才有勇氣說出自己內心的真正想法，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也才能激發出整個國家和民族的活力與創造力。這不僅僅是一種政治上的開明，同樣也是百姓之福、朝廷之福、國家之福。

至於趙匡胤「祖宗家法」的第三條，不加農田之賦，一開始做得還是不錯的，但後來的執政者並沒有完全遵守。這也不奇怪。對一個新生的政權來說，為了鞏固統治，總要說一些拉攏民心的話，等到屁股坐穩後，食言——甚至反其道而行之則是家常便飯。想想看，不都是這樣的嗎？

但無論如何，每每讀到趙匡胤制定的「祖宗家法」尤其是第二條，還是讓人心生無限感慨，甚或潸然淚下。

是啊，想想漢高祖劉邦「不要封異姓王」之類的誓約，想想我們聽到、看到的其他許多「祖宗家法」，但凡得勢就翻臉無情、對政敵必欲斬草除根而後快的狠毒，以及奪得天下就將打天下時的許諾忘得一乾二淨的卑鄙，都不能不令人對大宋朝心生一絲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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