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京,這個地方可能比新宿還要酷
東京,接近太陽落山時分,戴上耳機,坐上山手線電車,跟著電車報站廣播數著拍子,「新宿」、「代代木」、」原宿「、「澀谷」。車門打開,跨過電車和站台之間大約30厘米的空隙,往右拐,隨著人潮直走下樓,出站台。
廣場上站著坐著各式各樣的人群,發招聘廣告的酒吧店員,坐在樹蔭下等人的女孩,面對眼前典型東京密集建築驚嘆的外國遊客,抽煙閑聊的年輕人,忠犬八公的雕像旁永遠有人在拍照。往前走幾步,出了廣場,就到了「全世界最繁忙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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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十字路口刺激著人的視覺和聽覺,對面高樓的大屏幕上滾動播放的音樂影像和從熙攘的人潮傳來的腳步聲,說話聲,閃爍的霓虹看板,百貨店不分晝夜的白熾燈光。這大概就是對澀谷的第一印象吧。嘈雜,混亂,繁忙,斑斕,刺眼,暈眩。
在Tokyo health club的歌曲《city girl》的mv里,攝像機尾隨著任意一個跳進鏡頭的女孩遊走在凌晨的澀谷,像深夜出沒的幽靈穿梭於街角巷路,曲折綿延。整個澀谷到了晚上就變幻成了潘多拉的迷宮,在太陽落山,日常進入尾聲之時,這個迷宮才蘇醒過來,打開大門。這才是澀谷真正的魅力所在。
年輕人的王國
Kingdom Of Youth
最先注意到澀谷這種變化的人大概要算寺山修司了。1969年他將自己劇團的劇場,天井棧敷館設在了澀谷並木橋區道路邊的一棟三層建築里。隨後天井棧敷創始成員之一的東由多加創立的搖滾音樂劇團東京kid brothers也將常駐劇場HAIR定址於澀谷。
以寺山修司為中心,當時活躍在新宿的戲劇工作者、藝術家們漸漸轉移到了澀谷。隨著他們活動陣地的遷移,他們的擁護者,東京的年輕人也開始出沒於這片區域。
位於澀谷並木橋區的天井棧敷館,外觀由粟津潔設計
60年代隔壁新宿地下戲劇文化的星火燎原之勢在年代交換之際燃到了澀谷。除了寺山的天井棧敷館之外,同一年在澀谷的公園大道(公園通り、也就是今天的中央通り)北面的東京山手教會的地下室,出現了一家由高嶋進創立叫ジャンジャン的小劇場。這個地方成了當時日本民謠歌手,實驗戲劇人,文學家,詩人的巢穴,不定期舉辦樂隊演出,戲劇和詩歌朗誦活動。
4年後的1973年,安部公房將他的戲劇工作室安部公房スタジオ開在了ジャンジャン旁邊,也是同一年,在ジャンジャン所在的公園大道上,PARCO開業了。
安部公房X敕使河原宏《砂之女》
PARCO—80年代澀谷的心臟
PARCO - Shibuya heart in 80 s
PARCO的出現在根本上改變了澀谷公園大道一帶的樣貌。如果說以寺山修司為代表的文藝人入駐澀谷只帶動了亞文化群體的轉移,那PARCO就是在主流文化上給澀谷賦予了其他任何區域都不曾帶有的個性,在普遍意義上讓這個地方變成了年輕人的王國。
當時的PARCO外觀
在PARCO出現之前,澀谷一直都是「成人」的專屬區域,和青年文化並沒有太大關聯。當時堤清二想要吸引更多的年輕人,給他們提供一個相遇相知的場所,讓街道和人一體化。他找到以前的中學同學增田通二,將PARCO的計劃完全交給他。深受寺山修司,唐十郎等實驗戲劇影響的增田通二將60年代以新宿為中心發展起來的行為藝術理念延伸到了PARCO的構建中,讓當時人跡寥寥的公園大道變成了充滿無限可能性的場所。
《東京旅館故事》BY.加拿大女攝影師Nathalie Daoust
PARCO一詞取自義大利語的公園。在公園,不同的人在同一個地點相遇,共度一段時光,這個地點所蘊含的意象和增田的理念一拍即合。為了配合開業宣傳,PARCO打出的標語是「渋谷公園通り,すれ違う人が美しい」(在澀谷公園大街擦肩而過的他/她,好美),巧妙地通過詞句去塑造地域的性格,精準地抓取住了日常生活中潛在的戲劇性。
73年PARCO開業時的海報,男性懷抱溫順的羊羔,女性則手拖兇猛的獵犬這一形象大膽挑戰日本舊有的性別觀念
PARCO對青年文化藝術的關注和推廣是無出其右的。從開業初期PARCO舉辦了一系列展覽、比賽,其中最有名,影響力最大的應該是日本グラフィック展(日本平面設計比賽),日比野克彥,大竹伸朗等日本現代藝術代表的藝術家都出自這個比賽。
大竹伸朗的剪貼簿
PARCO還作為出版商出版了由天井棧敷的成員萩原朔美和榎本了壱創辦的雜誌《ビックリハウス》,在設施內設立雜誌社的事務所。這本每期刊登新奇怪誕內容的雜誌風靡於混跡澀谷的年輕人之間,成了當時的澀谷區的綜合情報雜誌。
1982年7月的ビックリハウス,裡面最人氣的專欄是糸井重里主筆的讀者投稿專欄「變態乖寶寶新聞」,此外還有文藝大比拼專欄 「鉛筆賞」,模仿俗語典故的段子專欄「教訓日曆」等等。
80年代正是日本商業廣告發展的黃金時代。一線平面設計師、文案都曾活躍在PARCO,西武百貨所在的澀谷,他們精妙的作品裝飾著這裡的街道,將最前端的潮流傳遞給來到這裡的人們,大膽張揚的設計也和當時個性鮮明的時尚文化相互呼應。
PARCO的宣傳海報一直以來都性格鮮明,以前衛的視野和大膽的設計刺激著人們的感官
PARCO入口前有一片區域,經常舉辦wall painting的活動,召集一群藝術家在牆上塗鴉,展示自己的作品。牆後的停車場區域有時用作音樂節和其他藝術活動會場
1988年PARCO開始涉足音樂領域,在附屬設施QUATTRO的4樓和5樓開了一家livehouse,QUATTRO後來在大阪,名古屋和廣島都開了系列店,livehouse QUATTRO(類似中國的MAO吧- -)。
當時PARCO的目的是致力於發掘和介紹國內外優秀的音樂人,在提供演出場所的同時,QUATTRO也作為主辦方舉辦了Nirvana、Smashing Pumpkin、 Bjork、Sonic Youth、The Beach Boys/Primal Scream等藝人們的來日演出。
《繪畫抑制9》中的比約克
PARCO和屬於西武集團的唱片店WAVE後來在澀谷系音樂的出現和發展上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澀谷系的代表樂隊Flipper』s Guitar在推出單曲《戀とマシンガン》的時候,PARCO用了一整面牆來掛他們的宣傳海報。
Flipper』s Guitar的第一張專輯《three cheers for our side~海へ行くつもりじゃなかった》的首場演出也是在澀谷的QUATTRO演的。面對當時才剛剛起步的Flipper』s Guitar,PARCO和西武給予了莫大的支持。
Flipper』s Guitar的專封
綜合來看,PARCO在改變澀谷城市景觀上的決定性作用是無庸置疑的。它更像是深植於澀谷,擁有對流行文化敏感觸覺的生命體。它靈敏的觸覺感受著當下這片區域正在發生的一切,準確地抓住每一次新生命的胎動,然後將自己能提供的養分源源不斷地傾注。在公園大道和井之頭大道之間的這片區域,安裝著這顆澀谷的心臟,它激烈的跳動聲向日本的年輕人傳遞出時尚,音樂,電影,戲劇等最前沿的文化信息。
「東巨女子」(Tokyo Gigantic Girls) 澀谷區神南的巨大化女高中生
1964年奧林匹克之後
After Olympic Games In Tokyo
澀谷,如字義所示,過去穩田川(澀谷川)和宇田川兩條河流在山谷底部交匯形成了這片地區的雛形。現在的澀谷區域以澀谷站為中心,主要由北面的中央通り(中央大街),西面的道玄坂,東面的宮益坂和南面的桜丘町四大區域構成。道玄坂那裡有我最愛的咖啡店和酒吧,坡路上藏著昭和時期繁華一時的商業街「百軒店」。
穿過這條巷子就進入了宇田町,坐擁著無數家大大小小的唱片店和livehouse的這片區域對於音樂愛好者來說簡直就是天堂。日本獨立音樂可以說就是在澀谷長大的,這片土壤的養分在今天也依舊滋養著日本搖滾樂、電子樂、說唱的發展。
澀谷PARCO開設的演出場地QUATTRO,如今發展成日本代表性livehouse之一
誰也沒有想到,上世紀60年代的澀谷和今天被貼上「年輕」「時尚」標籤的澀谷之間有著馬里亞納海溝的差距。
1960年代,東京的文化中心是在新宿的。戲劇方面,寺山修司的天井桟敷,唐十郎的狀況劇場,鈴木忠志的早稻田小劇場都以新宿為據點開展活動。電影公司ATG在新宿設立直系電影院,支持推廣本國和海外的藝術電影。1965年爵士喫茶店pit in在新宿誕生,給當時東京暗淡的爵士演出場景帶來了曙光。
此外新宿還有草月藝術中心給國內外各個領域的先鋒藝術家提供了傳播和交流的場所,John Cage,安迪沃霍爾,小野洋子,土方巽都曾經在草月藝術中心演出。
60年代的新宿見證了日本戰後先鋒文化的井噴。最新的文學,電影,音樂,藝術都匯聚在新宿,地下文化在那裡找到了棲息之地,從地下竄出頭來,走在時代前端的文藝者打破日常和藝術的邊界,呼籲著人們扔掉書本走到街上。
東京新草月會館/ 建築師:丹下健三 / 建成時間:1977年
距離新宿15分鐘車程的澀谷,當時人們對這片區域的印象是「上班族之地」。戰後經濟快速發展,大量人群從日本各地湧入東京填補激增的勞動力需求,隨之而來的是上班族這一群體人數的猛增。對住在郊區的他們來說,交通便利的澀谷是他們從公司回到郊外的家途中的一個休憩點。
1960年澀谷站東口,啥也沒有。——池田信《1960年代の東京》
經濟高速發展的另一面,環境治理的滯後則帶來了一系列城市污染問題。大量的生活用水排進穩田川和宇田川,當時的澀谷街道每天都散發出陣陣惡臭。除了上班族的擁擠和惡劣的街道環境,戰後還給澀谷蒙上了另一層灰色。
澀谷區管轄之下的原宿在60年代初是年輕人心存畏懼的地方,因為北面的代代木公園一帶在當時是美軍和美軍家屬的居住片區。那個時候的澀谷對於年輕人來說是一個不可輕易踏入的「禁區」。
位於今天代代木公園片區當時的美軍及其家屬居住區。美據時期美軍的居住模式成了後來日本團地建築的模本
60年代初期的澀谷可以說是縮影了戰後日本的兩端。一頭展示著戰後經濟飛騰以及隨之的社會環境問題,另一頭則籠罩著戰敗的陰霾。這樣的客觀條件,再加上隔壁新宿蓬勃的文化勢力,澀谷在新的文化發展上並沒有什麼亮點。
可是這一切都在1964年奧運會之後變了。為了籌備奧運會,東京政府著手開展城市全局的治理和改造。街道變寬了,計程車越來越多,開設新的新幹線,擴充電車路線,舊式房屋的位置上立起了混凝土大樓。 Happy End的第一張專輯裡唱的就是奧運會城市改建之前樂隊成員記憶中孩童時的那個東京。
はっぴいえんど的第一張同名專輯,專輯封面充滿了懷舊元素
川流於澀谷地面的兩條河流因為都市改造計劃潛入地下,散發臭味的宇田川在地面上消失了,變身成了地下河。為了迎接奧運會選手的到來,1963年住在代代木的美軍及其家屬全部撤離,在此之上政府修建了奧林匹克村。為了直播奧運會實況,又在代代木奧林匹克村相距不遠的南部設立了NHK廣播中心。
1964年的東京奧運會毫無疑問是澀谷發展歷史上的轉折點。得到了良好改善的街道環境和美軍的撤離讓這片區域的樣貌煥然一新。蓄勢待發的澀谷不久就迎來了具有眼界的「拾荒者」,日本西武集團。
拋掉書本,到澀谷去
Aside From Books,Go To Shibuya
短短不到20年間,澀谷從上班族下班後的休憩遊樂之地變成了東京數一數二的前沿文化中心。服裝,電影,音樂,戲劇,你想能看到的,你想要參與的都能在澀谷實現。60年代寺山修司向年輕人喊道「扔掉書本,到街上去」。走出教室,走出學校,讓街道成為老師,用身體去感受城市。寺山的理念被後來西武集團的領導人,堤清二和PARCO的創建人增田清二以另一種形式注入了澀谷的暗渠,流淌到今天。
寺山修司《拋掉書本上街去》
或許,當下的東京沒有比澀谷更戲劇的地方了。不是因為這裡商場多大,街道多麼整潔抑或是餐廳服務多麼周到,食物多麼好吃。可以說澀谷是最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它的一個區域,它的地面隨處可見亂扔的垃圾,街道擁擠吵鬧,大街上流動的人口密度讓人卻步,可是這裡的每一口空氣都是跳動的,澀谷的磁場是由這裡的人發出的,光明與陰暗共存,各式各樣的人聚集於此,可能性和創造力就這般在某個角落悄然孕育而生。
斯嘉麗·約翰遜、比爾·莫瑞《迷失東京》
打開澀谷的方法很像跳水。你要戰勝對人潮人海的恐懼,閉上眼憋口氣一頭扎進去,然後打開雙眼自己去發現。今天的澀谷依然沒有停止變化的腳步。現在這裡彙集著日本的創意網路媒體,IT企業,在公園大道原來PARCO的地方,西武集團在計劃以PARCO領頭的宇田川町改造戰略,在澀谷站東口附近的施工場地,東急集團在建設新的澀谷車站。
主打小資文化的東急和牽引年輕潮流的西武今後也依然在澀谷展開勢力割據之爭,這勢必也對澀谷地下文化發展產生影響。在已經實現高度城市化的東京,澀谷依然繼續著自身的革新。
2020年將再次舉辦奧運會的東京,澀谷會以怎樣的姿態迎接世界,想一想就迫不及待了。
[ 感謝今日作者 ]
七 寸 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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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Tom Dixon,沒有人能把黃銅設計得這麼酷
※天空讓每個人都能成為小眾藝術家
※免搓洗的鮮氧洗滌,泡一泡就能把衣服洗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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