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沉船事件，引發了英國二十年的內戰

文｜艾栗斯

歷史的輪盤總愛在頃刻間翻轉，偶然的個體命運也能觸發世界的多米諾骨牌，正如1120年11月25日，英吉利海峽上發生的一起沉船事件就徹底影響了英國的格局。?

這是一艘裝飾豪華的白色維京式長船，可以容納上百人的船身、巧奪天工的雕刻和炫耀性的中桅和橫帆，代表了英國諾曼王朝所能達到的最高工藝。這艘船的主人是托馬斯.菲茨斯蒂芬，其祖上曾靠充實諾曼王朝開創者「征服者威廉」的入侵艦隊獲得了爵位，而如今這艘船上的要客正是「征服者威廉」的長孫，同樣叫做威廉的「威廉.艾特林」。

這是威廉王子一生中最光輝的時刻，一年前他迎娶了安茹伯爵（後來的耶路撒冷之王）的女兒瑪蒂爾達；幾周前他從父親亨利一世手中接過了英國在諾曼底的廣袤領域；作為英格蘭國王亨利一世的長子，「含著銀勺」出生的他一直以「王位繼承人」的地位被精心養育，日後加冕也是順利成章——對一個十七歲的年輕人來說，實在沒有什麼理由不大肆慶賀一番。

所以當這艘滿載王儲及其年輕貴族朋友的豪艇停靠在諾曼底的巴爾夫勒時，一箱箱的頂級精釀被抬上甲板，盛大的派對由此展開：鶯歌燕舞、開懷暢飲，包括船長和水手在內的所有人都像白船一樣醉醺醺漂浮在模糊自大的意識中。

而船長在半天之前還許諾要把威廉王子安全送達英格蘭南海岸，即使亨利一世的船隻先走一步，美輪美奐的白帆也能鼓足羽翼般的風帆，以閃電般的速度將英格蘭最尊貴的客人安全送回國王身邊。

結果倒是以閃電般的速度到海底餵了魚。

拖了又拖，午夜時分這艘鬧騰了整整一下午加一晚上的船才起錨出發，還沒有拐出港灣，就迎頭撞上一處岩峭。隨著木船發出的「咔嗒」巨響，冰冷的海水如注侵蝕，分分鐘白船就攜帶著英格蘭最富有的一群年輕人葬身海底。

危機時刻並沒有鐵達尼「婦孺先走」的美德，確保英格蘭的王室繼承人的生命延續是第一要務。在水手和親信們的協助下威廉很快登上了船尾放出的救生艦，眼看就要駛離充斥著船體塌陷入水的巨大噪音和此起彼伏絕望尖叫聲的人間地獄時，威廉聽見了同父異母姐姐瑪蒂爾達的求救聲，於心不忍下，命令水手掉轉船頭去營救。

這是一個致命的決定。威廉晃悠悠的小艦回到海上的陪葬場，還未能接近瑪蒂爾達，就有無數雙歇斯底掙扎在鬼門關的手臂伸向了這條單薄的小船。求生慾望的窒頸之下，沒人再顧及誰是英格蘭的王子。一個、兩個貴族掙扎著爬上船，船身半斜，又有幾雙死咬住不放的手卡住了船，船的半身進了水，在船上人的咒罵聲中，搖擺著掙扎了兩下就船底翻個扣死在海面，代替了威廉的金王冠，給他帶來一頂海面上的「死亡之棺」。

當屍體浮上海面時，離港口只有區區幾碼，貴族們華麗繁複的服飾和巨大的裙撐限制了他們的游泳動作，把他們拖向了死亡的深淵，唯一的倖存者是一名屠夫，以及某幾個提前下了「白船」的人。

這其中有一個人是威廉.艾特林的表兄，征服者威廉的外孫——布瓦盧的斯蒂芬。在白船起帆前，他眼見縱酒狂歡的貴族與喝到不省人事的水手，覺得這種情況下夜間航行太不安全，於是找了個拉肚子的理由遛下船。

這個「拉肚子」的理由讓斯蒂芬撿回一條命，更撿回一頂本該戴在威廉頭上的王冠。

亨利一世國王子嗣成蔭，男男女女總共有二十四人，諷刺的是其中二十二人都是永無繼承權的私生子，只有葬身魚腹的威廉和遠嫁德意志的瑪蒂爾達屬於婚生子女。亨利一世統治了英格蘭和諾曼地區整整三十五年，威廉.艾特林是不僅是他土地和政治遺產的唯一繼承者，更是英格蘭未來幾十年可見的未來。

所以隨著白船的沉沒，英格蘭的前景也陷入了風雨飄搖。

再無選擇之下，亨利一世一從悲痛中緩過神來，就將唯一的女兒瑪蒂爾達列為王位第一順序繼承人。在女性是否有王位繼承權還含糊不清的諾曼-昂格魯時代，萬般不放心的亨利一世前前後後讓朝臣貴族們對瑪蒂爾達誓衷了三次（分別在1126年、1131年和1133年），斯蒂芬也在誓列隊伍中，不過他才不會相信自己許下的誓言。

1135年，同樣是在十一月，在諾曼底狩獵時突然病來如山倒並且一蹶不振。斯蒂芬一聽到舅舅的死訊，立即渡海直奔英格蘭，宣布自己的男性繼承權、控制國庫、塗聖油加冕一氣呵成。但瑪蒂爾達繼承了亨利一世的雄心，自然不會對錶兄的篡位坐以待斃，於是一場長達二十多年的內戰在英國本土爆發，一個新的王朝即將從中誕生———金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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