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生活】深情日記

深情日記

文/馬小淘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有歌這樣唱。經時間的釀造，愛情越發醇厚，從青春歲月走到人生的暮年，在彼此的目光中回憶慢慢老去。《深情日記》講了這樣的故事，卻因命運稍做手腳呈現出悲傷荒謬的底色；我正在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但你已不知我是誰。

療養院，一個老頭給痴呆的老大太講著日記里的故事。老頭耐心細緻，老太太饒有興緻。日記里一對年輕男女上演著非你不可的熾熱愛情：富家女艾莉和窮小子諾亞相識在暑期的小鎮，摩天輪上的大膽示愛、夜晚馬路上的親密擁吻、湖水中的縱情嬉鬧，夏日戀情清新動人。接著俗套陸續登場，門第差異造成女方父母阻撓，戰爭爆發拉大空間的距離。他寫了365封信卻被她母親扣壓，她回到小鎮尋他卻失望而歸。絕望中，她開始了新戀情，並與年輕軍官訂婚，而他則發瘋地修建房子，按照她的夢想雕琢每一個細節。房子有了，愛人沒了，俊朗的諾亞變得頹廢抑鬱，滿臉鬍鬚。艾莉也一樣，曾被諾亞撥動的心弦難以平復。好在，他們還是重逢了，夢想的房子立於眼前，懷抱只能為彼此敞開。於是有情人終成眷屬，艾莉克服重重障礙回到諾亞身邊。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然而，現實永遠不像誓言那般簡單。艾莉患上了老年痴呆症，記不起事情認不得人，活在「縱使相逢應不識」的混沌中。她的頭腦像是剛剛被格式化，資料全部丟失。那個每日講著故事的老頭便是諾亞——他給懵懂的愛人講著本該歷歷在目的往事，可對艾莉來說，故事總是新鮮出爐的。她無數次聽到又無數次遺忘，不知那是自己流年不返的往昔。她無邪也無愛地盯著諾亞這個最熟悉的陌生人，好奇後邊的發展，旁觀自己的往事，露出無知的笑容，掉下疏離的淚水。

日記那麼清楚，記憶那麼模糊。彷彿未雨綢繆，以文字的記錄挽救頭腦的遺忘。愛人近在咫尺卻毫無感覺，子女前來看望也全然陌生。艾莉已毫無保留地忘了一切，過去、現在、未來都是一片空白，她彷彿置身於時間之外。「草色遙看近卻無」，真是不折不扣的春夢無痕。沒有回憶的天空，她清澈懵懂不解風情。不知來龍去脈，記憶不在服務區，往事全部揮發掉，艾莉遺失了了解自己的密碼。諾亞並不放棄，她成了他的嬰孩。每天複述著甜蜜的往事，期待著喚醒愛人的心智，艾莉記憶的沉船被他打撈了一次又一次。他不懈地努力，像一隻緩慢的蝸牛，是的，他是一隻蝸牛，走到哪都要背著家——她就是他的家。偶爾她也會想起他，滿眼淚水地認出對面的老頭就是自己至親的愛人。可短暫的清醒過後又是突如其來的忘卻，溫馨背景又會變成一片荒蕪。迅速的忘卻，是突然熄滅火焰，突然凍結流水，突然折斷花莖，陡然、乾脆，沒有先兆。

只能這樣嗎?永遠的遺忘和零星的想起。他追隨在她身後，做事倍功半的努力。講他們年夜狂奔的酣暢，講他們破鏡重圓的欣喜，一直講一直講，換她剎那的銘記。他是她永遠的歸途，甚至在她迷路的時候，懂得做一條到處追隨行者的路，風塵僕僕。從年輕的激烈到年老的實在，他情深義重，即使對方已無法回應，依舊愛得風雨無阻。

那一夜，他悄然走進她的房間。「諾亞……」一聲熟悉的呼喚幽幽傳來。「悵然遙相望，知是故人來。」那一刻，她忽然朝花夕拾，與他深情相擁。上帝的恩慈終於到來。

第二天清晨，艾莉和諾亞安詳地躺在一張床上，十指緊扣。他們心有靈犀地死了，在心靈相通的瞬間。

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據說，這是《聖經》里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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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剝去很多無用的東西之後，只剩下實在平凡的每天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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