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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開薛寶釵的畫皮

作者:朱光東)

揭開薛寶釵的畫皮

劉夢溪先生在《紅樓夢與百年中國》中把「寶黛孰優孰劣」稱為「紅學的第一大公案」。可見問題的複雜性。由於薛寶釵是紅樓夢主要人物之一,不理解薛寶釵,就不能說理解了紅樓夢,因此有必要對薛寶釵作深入的分析。

大家知道,紅樓夢臧否人物有個重要標準,即「清」、「濁」。如賈寶玉說:「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第二回) 「原來天生人為萬物之靈,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鍾於女兒,鬚眉男子不過是些渣滓濁沫而已。因有這個呆念在心,把一切男子都看成混沌濁物,可有可無。」(第二十回)可見作者喜「清」厭「濁」。什麼是「清」呢?「清」就是純潔、善良。

林黛玉是「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晴雯是:「其為質則金玉不足喻其貴,其為性則冰雪不足喻其潔」。妙玉是:「氣質美如蘭,才華阜比仙。」這些都是「清」、「潔」。在作者的眼裡,女兒都是「清」「潔」的。

但是,薛寶釵是個例外。第三十六回寫道:

「或如寶釵輩有時見機導勸,反生起氣來,只說『好好的一個清凈潔白女兒,也學的釣名沽譽,入了國賊祿鬼之流。這總是前人無故生事,立言豎辭,原為導後世的鬚眉濁物。不想我生不幸,亦且瓊閨繡閣中亦染此風,真真有負天地鍾靈毓秀之德!』」

在作者眼裡,薛寶釵不像別的女孩子一樣「清凈潔白」,而是「入了國賊祿鬼之流」的、「有負天地鍾靈毓秀之德」的「濁物」。 所謂「國賊祿鬼」,就是賈雨村之類人物。作者最鄙視賈雨村之類的貪官污吏,所以作者說寶釵「入了國賊祿鬼之流」,是對寶釵很嚴厲的譴責。薛寶釵是作者貶謫的一個人物毋庸置疑。

一、冷酷無情、利欲熏心的薛寶釵

(一)、冷酷無情

第五回寫道:「寶釵行為豁達,隨分從時,不比黛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頭子們,亦多喜與寶釵去頑。」

這是人們對薛寶釵的看法。這種看法是對的嗎?薛寶釵真的值得下人喜愛嗎?

其實,人們被薛寶釵的假象迷惑了。在金釧落井死後,薛寶釵在第一時間趕到王夫人那裡,對王夫人說:「姨娘是慈善人,固然這麼想。據我看來,他並不是賭氣投井。多半他下去住著,或是在井跟前憨頑,失了腳掉下去的。他在上頭拘束慣了,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處去頑頑逛逛,豈有這樣大氣的理!縱然有這樣大氣,也不過是個糊塗人,也不為可惜。」又說:「姨娘也不必念念於茲,十分過不去,不過多賞他幾兩銀子發送他,也就盡主僕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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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說明,在薛寶釵的心中,金釧的死不可惜。「不過多賞他幾兩銀子發送他,也就盡主僕之情了。」這種思想與其兄薛蟠「人命官司一事,他竟視為兒戲,自為花上幾個臭錢,沒有不了的」(第四回)在本質上是一樣的,都是無視普通人的生命。

寶釵上述的話,只對王夫人說,其他人是不知道的。作者這樣寫道:「卻說寶釵來至王夫人處,只見鴉雀無聞,獨有王夫人在裡間房內坐著垂淚。」「獨有王夫人」,沒有第三人。作者行文滴水不漏。如果有第三人在場,寶釵也不會說這樣無情的話。

因此,下人心目中善良、體貼、可親可愛的寶姐姐形象,只是一個假象。冷酷無情才是薛寶釵的本質。

(二)、利欲熏心的薛寶釵

第三十四回寫到:

(寶釵)暗暗想道:「打的這個形像,疼還顧不過來,還是這樣細心,怕得罪了人,可見在我們身上也算是用心了。你(寶玉)既這樣用心,何不在外頭大事上做工夫。

什麼叫「外頭大事」?無非是像賈雨村一樣,當官發財,爭權奪利,魚肉百姓。可見寶釵對權利、金錢有強烈的慾望。她希望寶玉「在外頭大事上做工夫」,那麼她自己做什麼呢?

第五十七回寫到:

一語未了,忽見湘雲走來,手裡拿著一張當票,口內笑道:「這是個帳篇子?」黛玉瞧了,也不認得。地下婆子們都笑道:「這可是一件奇貨,這個乖可不是白教人的。」寶釵忙一把接了,看時,就是岫煙才說的當票,忙折了起來。

人們一般認為,寶釵忙把當票折起來,是為了避免岫煙難堪,說明寶釵體貼人、善解人意。其實不然。這段描寫,恰恰是對寶釵的深刻鞭撻。為什麼?作品接著寫到:

湘雲黛玉二人聽了方笑道:「原來為此。人也太會想錢了,姨媽家的當鋪也有這個不成?」眾人笑道:「這又呆了。『天下老鴰一般黑』,豈有兩樣的?」薛姨媽因又問是那裡拾的?湘雲方欲說時,寶釵忙說:「是一張死了沒用的,不知那年勾了帳的,香菱拿著哄他們頑的。」

這段話是說:開當鋪都是很會想錢的(重利盤剝,貪得無厭)。薛家開當鋪,所以也是很會想錢的。「天下老鴰一般黑」,薛家也是很黑的。正因此,寶釵不敢承認是自家當鋪的當票,而說是一張過期的死票。寶釵是為自己遮羞。作者藉此鞭撻了貪錢的寶釵。

人們或者會說:當鋪是薛姨媽經營的,跟寶釵何干。其實不然。第四回寫道:

(寶釵)自父親死後,見哥哥不能依貼母懷,他便不以書字為事,只留心針黹家計等事,好為母親分憂解勞。

這家計自然包括打理薛家龐大的當鋪生意。第五十七回寫道:

薛姨媽用手摩弄著寶釵,嘆向黛玉道:「你這姐姐就和鳳哥兒在老太太跟前一樣,有了正經事就和他商量,沒了事幸虧他開開我的心。我見了他這樣,有多少愁不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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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寶釵瞞當票這件事可以看出,寶釵的心機、城府、權變遠在其母之上。寶釵協助母親打理著薛家的當鋪生意。這「天下老鴰一般黑」,是包括寶釵的。寶釵是一個對權利、金錢有強烈慾望的「濁物」。

二、狠毒的薛寶釵

(一)、薛家進駐賈府的目的是實現「金玉良緣」

薛家進京,有三個地方可住:一是薛家的老房子,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二是王子騰家;三是賈府。三個地方,首先應該是自己家。其次是母舅王子騰家,因為母舅比姨媽親。所以薛蟠的第一反應就是住王子騰家。書中寫道:

薛蟠心中暗喜道:「我正愁進京去有個嫡親的母舅管轄著,不能任意揮霍揮霍,偏如今又升出去了,可知天從人願。」因和母親商議道:「咱們京中雖有幾處房舍,只是這十來年沒人進京居住,那看守的人未免偷著租賃與人,須得先著幾個人去打掃收拾才好。」他母親道:「何必如此招搖!咱們這一進京,原該先拜望親友,或是在你舅舅家,【甲戌側批:陪筆。】或是你姨爹家。【甲戌側批:正筆。】他兩家的房舍極是便宜的,咱們先能著住下,再慢慢的著人去收拾,豈不消停些。」(第四回)

自己有房不住,母舅家不住,偏偏選擇親戚家賈府住。薛姨媽說「慢慢的著人去收拾」,但一直沒有收拾搬回去住。薛姨媽甚至說:

你的意思我卻知道,守著舅舅、姨爹住著,未免拘緊了你,不如你各自住著,好任意施為。你既如此,你自去挑所宅子去住。我和你姨娘,姊妹們別了這幾年,卻要廝守幾日,我帶了你妹子投你姨娘家去,【甲戌側批:薛母亦善訓子。】你道好不好?」

這就是說,寧可一家人分開,寧可放棄對薛蟠的約束管教(「薛母亦善訓子」是諷刺薛母),薛姨媽和寶釵也一定要住進賈府。可見住進賈府才是薛家母女的目的。所以脂批說「住舅舅家」是「陪筆」,住「姨爹家」才是「正筆」——根本目的。

那麼薛家為什麼一定要住進賈府?為什麼一住就不走了?難道真如薛姨媽所言,「姊妹們別了這幾年,卻要廝守幾日」嗎?當然不是。

第八回回目是「比通靈金鶯微露意,探寶釵黛玉半含酸」。微露何意?

書中寫道:「鶯兒嘻嘻笑道:『我聽這兩句話,倒象和姑娘的項圈上的兩句話是一對兒。』」

「寶玉看了,也念了兩遍,又念自己的兩遍,因笑問:『姐姐這八個字倒真與我的是一對。』鶯兒笑道:『是個癩頭和尚送的,他說必須鏨在金器上……』寶釵不待說完,便嗔他不去倒茶,一面又問寶玉從那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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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微露意」就是「金玉是一對」的流言。與此同時,薛母也到處散布流言。第二十九回寫道:

薛寶釵因往日母親對王夫人等曾提過「金鎖是個和尚給的,等日後有玉的方可結為婚姻」等語,所以總遠著寶玉。

作者說寶釵「總遠著寶玉」。其實不然。第二十六回寫道:「黛玉便以手扣門。誰知晴雯和碧痕正拌了嘴,沒好氣,忽見寶釵來了,那晴雯正把氣移在寶釵身上,正在院內抱怨說:『有事沒事跑了來坐著,叫我們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覺!』忽聽又有人叫門,晴雯越發動了氣,也並不問是誰,便說道:『都睡下了,明兒再來罷!』」

第三十六回寫道:

寶釵便順著游廊來至房中,只見外間床上橫三豎四,都是丫頭們睡覺。轉過十錦槅子,來至寶玉的房內。寶玉在床上睡著了,襲人坐在身旁,手裡做針線,旁邊放著一柄白犀麈。寶釵走近前來,悄悄的笑道:「你也過於小心了,這個屋裡那裡還有蒼蠅蚊子,還拿蠅帚子趕什麼?」襲人不防,猛抬頭見是寶釵,忙放下針線,起身悄悄笑道:「姑娘來了,我倒也不防,唬了一跳」……襲人道:「今兒做的工夫大了,脖子低的怪酸的。」又笑道:「好姑娘,你略坐一坐,我出去走走就來。」說著便走了。寶釵只顧看著活計,便不留心,一蹲身,剛剛的也坐在襲人方才坐的所在,因又見那活計實在可愛,不由的拿起針來,替他代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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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沒事跑了來坐著,叫我們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覺」, 為寶玉綉兜肚,反映了寶釵是如何頻頻接觸、想方設法親近寶玉的。

寶琴出現以後,賈母馬上喜歡上了薛寶琴。寶釵就說道:「我就不信我那些兒不如你(寶琴)。」(四十九回)這說明寶釵一直在努力爭取「寶二奶奶」的位置,是「金玉良緣」計劃的積极參与者。

到此,薛家進住賈府的目的已經很清楚了,即寶釵要嫁給寶玉。只要薛家一天不搬出賈府,就說明薛家一天不放棄這個企圖。在以後的日子裡,薛家母女在賈府所作的一切,主要就是為了實現這一目標。

薛家所以要與賈家聯姻,是因為薛父已死,薛家需要政治保護傘。而賈府不僅地位顯赫,還有元春做後台,所以是薛家最理想的目標。

(二)、寶釵知道「金玉良緣」計劃必然置林黛玉於死地

寶釵追求寶玉本身沒有錯。但是,「金玉良緣」是以犧牲林黛玉為前提的。寶釵一步步實施「金玉良緣」計劃的過程,就是把林黛玉一步步逼到絕境的過程。從「金玉良緣」流傳開始,林黛玉就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第二十八回,黛玉道:「我沒這麼大福禁受,比不得寶姑娘,什麼金什麼玉的,我們不過是草木之人!」

第二十九回寫道:

「那林黛玉心裡想著:『你心裡自然有我,雖有「金玉相對」之說,你豈是重這邪說不重我的?我便時常提這「金玉」,你只管瞭然自若無聞的,方見得是待我重,而毫無此心了。如何我只一提「金玉」的事,你就著急,可知你心裡時時有「金玉」,見我一提,你又怕我多心,故意著急,安心哄我。』」

第三十二回寶玉對黛玉說道:「你皆因總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病。但凡寬慰些,這病也不得一日重似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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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說明林黛玉是心病,而寶釵母女的搶婿陰謀,是造成林黛玉病情一日重似一日的原因。

為此,寶玉對「金玉良緣」做了激烈的反抗。

在寶釵為寶玉綉兜肚時,「忽見寶玉在夢中喊罵說:『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什麼是金玉姻緣,我偏說是木石姻緣!』薛寶釵聽了這話,不覺怔了。」(第三十六回)

賈寶玉甚至用砸玉的辦法,來表示對林黛玉忠貞不二的愛情。第二十九回寫道:

那寶玉又聽見他說「好姻緣」三個字,越發逆了己意,心裡干噎,口裡說不出話來,便賭氣向頸上抓下通靈寶玉,咬牙恨命往地下一摔,道:「什麼撈什骨子,我砸了你完事!」偏生那玉堅硬非常,摔了一下,竟文風沒動。寶玉見沒摔碎,便回身找東西來砸。

寶玉砸玉,一方面對林黛玉表示愛情,同時也告訴薛家母女:既然你們說金要配玉,我把玉砸了,沒有了玉,看你們還配什麼玉。

也許是受到寶、黛的真情、悲情的感染,考慮到寶玉和賈母愛黛玉,薛姨媽也一度對「金玉良緣」計劃產生了動搖。她說:

我想寶琴雖有了人家,我雖沒人可給,難道一句話也不說。我想著,你寶兄弟老太太那樣疼他,他又生的那樣,若要外頭說去,斷不中意。不如竟把你林妹妹定與他,豈不四角俱全?」(第五十七回)

儘管薛姨媽到處散布「金玉良緣」的謊言,但賈府上下都知道寶、黛是天生一對,也希望他們成為一對。就在薛姨媽說了上面這段話之後,就有人馬上表示贊同。書中寫道:

婆子們因也笑道:「姨太太雖是頑話,卻倒也不差呢。到閑了時和老太太一商議,姨太太竟做媒保成這門親事是千妥萬妥的。」

到了此時,如果薛姨媽真是「慈姨媽」,寶釵真是黛玉的「金蘭姐妹」,那麼她們就應該終止「金玉良緣」計劃,玉成寶、黛婚姻。

但是,薛姨媽的話再沒有下文,沒有為黛玉提親。是什麼使薛姨媽言而無信?大家知道,薛姨媽是一個城府不深、心機不重的人。一時感情衝動就說了為黛玉提親的話是可以理解的。但寶釵不同。她是不會因感情衝動而改變計劃的人。薛家長住賈府的目的就是搶婿,為了薛家的根本利益,她必須把「搶婿」進行到底。而她完全可以、也只有她可以讓薛姨媽放棄為黛玉提親的想法。由於寶釵在薛家的主心骨地位,薛姨媽最後沒有為黛玉提親,寶釵脫不了干係。

為什麼薛姨媽提親對寶黛婚姻很重要呢?因為一直以來,她都在散布「金玉良緣」的謊言,而且成功地爭取到了王夫人的支持,否則薛家也不可能一直住在賈家。所以薛姨媽只說「寶兄弟老太太那樣疼他」,而沒有說到王夫人。解鈴還須繫鈴人。要成全寶、黛婚姻,就必須放棄「金玉良緣」。所以薛姨媽的態度很重要。

由於寶、黛已經表達了「活在一起、死埋一塊」的決心,因此,即使薛姨媽這段話不是真心,如果寶釵是個善良的人,如果寶釵為寶玉、黛玉著想,也可以做母親的工作,停止「搶婿」計劃。但是沒有,薛姨媽沒有為黛玉提親。這說明寶釵母女繼續實施她們的「搶婿」計劃。而寶釵很清楚,這一計劃必然置林黛玉於死地。

(三)、薛寶釵是迫害晴雯的背後推手

到第七十四回,發生了「惑奸讒抄檢大觀園」的事件。這一事件看似因「痴丫頭誤拾綉春囊」而起,其實其意義遠遠超出「誤拾綉春囊」這件事本身。因為在這一事件中受迫害的不僅是嫌疑人司棋,還包括與之毫無關係的晴雯、芳官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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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晴雯受迫害,表面看似乎是由於王善寶家的進讒言。但是,事情沒這麼簡單。書中寫道:

如今且說寶玉只當王夫人不過來搜檢搜檢,無甚大事,誰知竟這樣雷嗔電怒的來了。所責之事皆系平日之語,一字不爽,料必不能挽回的。(第七十七回)

「所責之事皆系平日之語,一字不爽」,說明在此之前,就有人不斷告密。王夫人對寶玉身邊的事了如指掌。事情的發生是遲早的事。

那麼誰是告密者?書中寫到道:

寶玉聽如此說,方回來,一路打算:「誰這樣犯舌?況這裡事也無人知道,如何就都說著了。」

寶玉道:「這也罷了。咱們私自頑話怎麼也知道了?又沒外人走風的,這可奇怪。」

寶玉道:「怎麼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單不挑出你(襲人)和麝月秋紋來?」

襲人細揣此話,好似寶玉有疑他之意,竟不好再勸。

由於平時的一些「私自頑話」只有襲人知道,因此寶玉懷疑、讀者也相信襲人是向王夫人告密的人。

但是,有一個人同樣對寶玉身邊的事了如指掌,那就是薛寶釵。第二十一回寫道:

襲人嘆道:「姊妹們和氣,也有個分寸禮節,也沒個黑家白日鬧的!憑人怎麼勸,都是耳旁風。」寶釵聽了,心中暗忖道:「倒別看錯了這個丫頭,聽他說話,倒有些識見。」寶釵便在炕上坐了,慢慢的閑言中套問他年紀家鄉等語,留神窺察,其言語志量深可敬愛。

「套問」、「留神窺察」表現了薛寶釵心機之深。既然有第一次,以後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也就是說,寶釵利用了襲人。在襲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寶釵完全可以通過誘騙的辦法讓襲人把知道的都講出來,從而就可以對寶玉身邊事了如指掌。

因此,可能向王夫人打小報告的,除了襲人,還有寶釵。當然薛寶釵的打小報告的策略肯定是非常高明的。

我們再從另一個角度來分析:寶釵對寶玉身邊的「人事安排」完全知情,甚至參與了這一安排。

第三十四回寫道:

襲人忙回道:「……俗語又說『君子防不然』,不如這會子防避的為是。太太事情多,一時固然想不到。我們想不到則可,既想到了,若不回明太太,罪越重了。近來我為這事日夜懸心,又不好說與人,惟有燈知道罷了。」王夫人聽了這話,如雷轟電掣一般,正觸了金釧兒之事,心內越發感愛襲人不盡,忙笑道:「我的兒,你竟有這個心胸,想的這樣周全!我何曾又不想到這裡,只是這幾次有事就忘了。你今兒這一番話提醒了我。難為你成全我娘兒兩個聲名體面,真真我竟不知道你這樣好。罷了,你且去罷,我自有道理。只是還有一句話:你如今既說了這樣的話,我就把他交給你了,好歹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辜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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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所謂「不辜負」,就是給予襲人妾的待遇。而這個消息寶釵立刻知道了。第三十五回寫道:

寶釵抿嘴一笑,說道:「這就不好意思了?明兒比這個更叫你不好意思的還有呢。」襲人聽了話內有因,素知寶釵不是輕嘴薄舌奚落人的,自己方想起上日王夫人的意思來,便不再提。

而這個消息,王夫人在第三十六回時才告訴王熙鳳。書中寫道:

王夫人想了半日,向鳳姐兒道:「明兒挑一個好丫頭送去老太太使,補襲人,把襲人的一分裁了。把我每月的月例二十兩銀子里,拿出二兩銀子一吊錢來給襲人。以後凡事有趙姨娘周姨娘的,也有襲人的,只是襲人的這一分都從我的分例上勻出來,不必動官中的就是了。」鳳姐一一的答應了,笑推薛姨媽道:「姑媽聽見了,我素日說的話如何?今兒果然應了我的話。」薛姨媽道:「早就該如此。模樣兒自然不用說的,他的那一種行事大方,說話見人和氣裡頭帶著剛硬要強,這個實在難得。」

這說明寶釵比王熙鳳和薛姨媽更早知道這一消息。而這一消息,王夫人到第七十八回才告訴賈母。王夫人對賈母說:

因此品擇了二年,一點不錯了,我就悄悄的把他(襲人)丫頭的月分錢止住,我的月分銀子里批出二兩銀子來給他。(第七十八回)

如果這件事與寶釵無關,那麼王夫人不會無緣無故地提前把這一消息告訴她。由於薛姨媽親自向王夫人說過寶釵「等日後有玉的方可結為婚姻」,因此王夫人提前把為寶玉選妾的事告訴她,說明王夫人已經內定寶釵為未來的兒媳婦,王夫人很可能與寶釵商量後才做出以上決定。

既然王夫人內定寶釵為寶玉之妻,與寶釵一起談論了襲人,那麼一定也談到寶玉身邊其他人,包括晴雯。因為襲人、晴雯都是寶玉身邊同等級的奴婢。寶釵通過襲人提供的情況和自己的觀察,把有關情況告訴王夫人,是十分自然的事。

第三十四回寫道:

王夫人聽了這話內有因,忙問道:「我的兒,你有話只管說。近來我因聽見眾人背前背後都誇你,……」

在背後誇襲人的人當中,自然少不了王夫人最信賴的寶釵。既然寶釵可以說襲人好話,自然也可以說晴雯壞話。因此,晴雯受冤屈而死,與寶釵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如果寶釵把晴雯的真實情況告訴王夫人,晴雯就不會受此不白之冤。

那麼寶釵為什麼要抬舉襲人而除掉晴雯呢?因為襲人是完全聽話的哈巴兒,而晴雯是敢於反抗的奴婢。

第二十六回寫道:

黛玉便以手扣門。誰知晴雯和碧痕正拌了嘴,沒好氣,忽見寶釵來了,那晴雯正把氣移在寶釵身上,正在院內抱怨說:「有事沒事跑了來坐著,叫我們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覺!」

一個奴婢竟然敢頂撞主人,真是膽大包天!我們再看襲人是如何做的:

襲人道:「今兒做的工夫大了,脖子低的怪酸的。」又笑道:「好姑娘,你(寶釵)略坐一坐,我出去走走就來。」說著便走了。

寶釵來看寶玉,目的是親近寶玉,增進感情。襲人有意避開,讓寶釵與寶玉獨處;而晴雯竟然罵寶釵半夜三更來煩人。對於寶釵來說,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樣襲人受抬舉而晴雯受迫害,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恩格斯指出:「我認為傾嚮應當從場面和情節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而不應當特別把它指點出來」。「作者的見解愈隱蔽,對藝術作品來說就愈好。」《紅樓夢》正是這樣一部作者傾向和見解很隱蔽的作品。用戚蓼生的話來說,《紅樓夢》「注彼而寫此,目送而手揮,似譎而正,似則而淫,如春秋之有微詞、史家之多曲筆。」長期以來,讀者被寶釵美麗、豁達、智慧的畫皮所迷惑,不能認清其醜惡面目,與不了解作者「如春秋之有微詞、史家之多曲筆」的表現手法有關。作者只是真實地描寫人物的行為,而不對人物進行評價。比如王熙鳳,兩面三刀,心狠手辣,草菅人命,還放高利貸獲利,無惡不作。但作者並不把自己的傾向明顯地表現出來,把她描繪成一個面目猙獰的人物。我們只有通過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表及裡,由此及彼的分析,透過現象看本質,才能正確理解作者的思想。

作者這一表現手法,符合人的認識規律。因為客觀世界展示給人們的只是表象,而不是本質。人們必須通過對現象進行科學的分析,才能認識事物的本質。從這個意義上說,《紅樓夢》「如春秋之有微詞、史家之多曲筆」的表現方式,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

(本文由瀟湘夜雨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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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王華東 至真齋主 編輯:瀟湘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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