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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語海外尋匠:跟認死理和一根筋的日本手作匠人淘貨是種什麼體驗?

從上海飛到日本新瀉,張陽和同行的旅日朋友一起驅車一個多小時到新瀉的鄉村,這裡是日本手作金屬類工藝匠人最集中的地方。新瀉的稻田平整嚴謹,空氣透度極高,能看到極遠處的山脈。

青山白雲藍天,去的第一天,那裡的環境非常好

見到第一個匠人(在一家當地還比較有名的堂口裡)後,張陽的心裡涼了半截。這堂口的整個作坊區(混合生活區)不足一百平米,捶打工具和器物散亂在地上,像盜賊作業後的現場,一個年事已高的老伯伯是主人,也是這個堂口唯一的匠人。

之前和茶語有合作的日本手作物品,多數通過在日本的買手或企業在中國的代理接觸。這是第一次由茶語直接對應匠人探討合作。

張陽以玉川堂(知名的錘起銅器老字號,創立於江戶時代後期,國內有相關報道)為模板,印象中,匠人們(很多人,而不是一個人)不是應該住著古樸的大房子,典型日式風,一切該符合想像中的審美嗎……「說好的美學生活風呢?!」

然而當真切站在這裡時,畫面卻來了個倒轉,張陽始料未及,並且有些擔憂,畢竟此行他不是遊玩,而是帶著手作匠人探尋和手作作品輸入茶語市集的任務去的。

幾周前,張陽前往日本尋找日本傳統手作匠人以及作品,他邀約了一個在日本生活了多年,做文化交流行業的朋友一起,第一站便直奔日本手打銅工藝(錘起銅器)的核心產地新瀉燕市。

錘起銅器手作茶托

「談不下去啊。」

新瀉縣位於日本的中北部,瀕臨日本海,下轄燕市的手打銅器世界知名,匠人們的群居地給張陽的第一印象是「像極了中國三線城鎮甚至農村」。田野,低矮的平房以及舊鐵道,街道非常乾淨,人不多,「連個煙頭都沒有」,典型日本鄉村的樣子。

環境很好讓人心情舒暢,不過和第一家堂口主人的對話卻讓張陽心塞。

田野雲層,但張陽與第一堂口聊完天后,心情卻是相反的

「我們是中國茶類的核心媒體,想約您做個採訪。」「我們沒什麼可採訪的啊。」

「我們想訂手作的一些器物,比如茶托、湯沸。」「定不了,生產不過來,我的訂單已經被訂滿了。」

「你能不能講一講這個工藝歷史。」「從小就這麼做的啊,就是這樣。我都不知道怎麼講。」

「工作的場地我們可不可以拍一下。」「不可以的。」

對方非常禮貌地拒絕了。他只是簡單地陳述了事實:沒什麼好寫的、講也講不清楚、亂糟糟的你還是不要拍了吧。

「聊不下去了。」張陽這樣描述突如其來的尷尬場景。簡短地閑聊後,張陽便禮貌(灰頭土臉)地告別。

錘起銅器手作茶托

有了第一家匠人接觸的失敗經歷,張陽和朋友想著換種策略,先用電話聯繫。不過諮詢一個對當地很熟的對接人後,被告知這種方法可行性很低。

「你們最好上門見面說,你打電話,他們不會讓你去的。」

張陽並不相信,決定打電話給海玉堂,一個在當地也比較有名的老匠人堂口,「對接人」是對的,張陽抬高語調模仿著對方的反應:「啊!你不要來找我。啊!這裡沒有東西可以賣啊。」

打電話確實行不通,拜訪還得靠走。

「他當時臉色就變了。」

按照地理位置,拜訪的第二家叫島倉堂。島倉在中國有一定名氣,日本的好友也說,這家堂口在當地也非常有名。

堂口的主人叫島倉政之,一個中年男人,頭髮和鬍子都有些斑白,他父親以前是玉川堂的學徒,技藝成熟後自立門戶創立了島倉堂。

島倉堂依然是那種日式老舊的民房,面積不大,算上生活區,兩百多平米。堂口匠人是島倉政之和他的姐姐,所有的物件都由他們手工完成。

島倉政之提著自己的手作銅壺

令張陽稍微寬慰的是,在島倉堂屋內看到電腦,這說明他家沒那麼閉塞。其次島倉政之先生介紹新的作品時,會把老舊的拿出來對比,講解器物使用後色澤質感上的變化,這種介紹方式「帶有一定的交流意識」。

觀察到這些後張陽直接進入正題,說可不可以訂套裝的茶托。島倉政之先生愉快地答應說可以。

銅器使用後會有色澤上的變化,兩組橫向對比(款式相同,花紋不同)

張陽:「那我訂一千套。」

島倉:「……」

張陽描述:「他當時臉色都變了。」

島倉當時回答了一句話,基本意思就是:大哥,我全家不吃不喝打三年,也打不出這麼多啊!哪有這麼訂的……

島倉堂銅色圓形茶托

島倉政之先生解釋,他們全家上陣也打不出來。如果把其他的事情都放下,只維持基本訂單,再打這套茶托,一個月滿打滿算只能打30套。

按照在中國的經驗,如果是茶托這類實用品,老闆接來訂單,可以請人一起做,他監製即可。不過在日本卻行不通,至少在新瀉完全不可能。

「日本的匠人之間極少甚至沒有溝通,自家產品就是自家的匠人完成,確切地說一錘一錘敲打出來的。去別人那裡借工人來幫忙打?沒有這種事的。」而且也沒有手工工人可以僱用,如今做這行的人並不多。

島倉堂里掛著的表彰狀等證書

沒辦法,這家堂口只能先訂來三十套以及再買些現成產品。所幸張陽與島倉政之達成合作協議,島倉先生願意與茶語網持續合作,提供手作的建水、湯沸(煮水銅壺或銀壺)、煎茶托。

接下來張陽還去了其他堂口,雖然都聊得很客氣,但要想把匠人的作品採買到中國,實際上很難。「對方沒有現成的東西賣給你,需要提前訂。要想大批量供應,達到滿足茶語網愛好者的數量也是非常非常難的。」而且,堅持要手作的,不要機械批量,那就更得等。

唯一的辦法是找到多個匠人,一家供應一些,這樣才能完成初具小規模的作品分享。

島倉堂屋外的外景

「好吧,你拿走吧。」

頭天海玉堂主人在電話里已經回絕了拜訪請求,因此當第二天張陽貿然走到堂口前心裡有些打鼓。「那怎麼辦呢,生嗑唄。」不過主人並不拒人於千里之外,慈和的面孔,溫文爾雅。

海玉堂的主人叫深海晃一,70歲,精神矍鑠,弟弟小他六七歲,這個堂口就由老兄弟倆經營。

一如所見,屋內依然是亂糟糟的。進屋後,清了一塊小空地,大家才勉強坐下。說明來意後,深海晃一專門解釋說:之前不想接受採訪,確實怕有很多人來找他,會搞得他沒有時間工作。日本媒體採訪過幾次,每次都很耽誤時間。所以他很怕採訪。

同樣地,對方不是那種傲慢地拒絕,他在陳述一個事實。越聊越明白,老伯說的是實話。不是不想做定製的東西,做不出來。訂單已經訂滿了,而且,匠人只有兩個老頭自己,從早敲到晚,一個月就能做那麼點東西。

海玉堂手作花型茶托

張陽說深海晃一老伯當時說了一段話,是笑呵呵地說的,但是聽起來有點隱隱的悲傷:

「你如果來找我是談批量銷售,就不要談了。真不是我不願意接,確實是做不出來了。」

「我70歲了,最多再活十年?我死了,這個堂口的傳承也就結束了。」

「我和弟弟都有子女,沒有人要學這個。他們都在做精密儀器的大公司上班。現在的年輕人,不願意學了,又苦,又掙不到錢,還不穩定。」

「我們也沒有學徒,手上這點東西,做完了就不錯。」

「我們兩個老頭子,做不了幾年啦。」

和島倉堂生產量相當,他們一個月頂天30套茶托,「還得兩個老頭天天敲」。而且他們正在打其他更大件的器物或者創作的時候,茶托和建水之類的小物件,在近期都不會再做。

海玉堂手作船型茶托

儘管如此,但在閑聊中,張陽在陳列柜上注意到一件斜角的酒器,結構平衡上非常美,一眼便覺得是一件藝術品,便給主人說自己非常喜歡那個器。

沒想到這個讚許讓深海晃一很高興,一下子把話匣子打開了。他很高興地介紹說這個酒器的材料是99%的純錫,是他十五年前全手工打出來的,只打出來一套,表面是傳統的蠟工藝做的點花,還參加過展覽。

深海晃一感嘆現在沒有空去琢磨了,打不出來了,別看酒器不大,但每個地方都花了很多心思,工藝複雜度其實很高。

藝術品般的酒器

很喜歡這套酒器,張陽問能否買走。深海晃一愣住,說不好吧,一是沒法定價,二是做不出來了以後,有點捨不得。這個東西如果賣出,自己估計不會再做了。

「聊得很開心,但是這個酒器前後一個小時他都沒有給價,最後他弟弟急了。」弟弟說:「你那個東西在那裡放了十幾年,又不用,別人這麼喜歡,你是怎麼回事啊。」

深海晃一搖搖頭:「好吧,你拿走吧。」

深海晃一和他的弟弟

「按中國的慣常交易邏輯,故事講到這裡,應該是一個高價吧。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很便宜,而且因為我送了一份茶給他,老伯回贈了一個手作的杯子,要說價格的話,遠遠高於那份茶禮。」張陽笑著說。

零零散散聊了一上午,到了後來,深海晃一說定製現在確實做不了而且也沒有現成的,但目前店裡有以前做好的茶托坯子,還差最後的淬火和上色工藝,可以把這部分做好先給張陽。等到過完元旦,看看能不能再做點坯子出來,到時候再商量。

兩個老頭翻箱倒櫃整了半天,四個型的茶托,一樣翻出來幾套坯子。做好了的各有一套半套,夠拍照了。

張陽喜出望外,「剩下的所有坯子,我們全部定了。」

與深海晃一聊熟以後,他才接受了合影要求,張陽手裡拿著那個藝術品般的酒器

「這個地方看著特別悲涼。」

下午的時間,張陽繼續逐個拜訪。其中一家堂口令他感慨萬千。他在當地的陳列館裡看到的那家堂口的作品,一套手打茶道具,很漂亮,且價格比較貴,想著是個大戶人家。結果到了堂口附近,光是入口都找了好一陣;

那家堂口位於一座不大的房子內部,沒有招牌,一個特別破爛的小門坐著一位老人家,神情顯得有點木訥,「老得連話都說不太清楚。」

「這個地方看著特別悲涼,老匠人的皮膚都是往下垂的,動作很慢了,一屋子擺滿了工具,亂亂的,天天兩個人(主人和他弟弟,也是弟弟)就在這敲打。」同樣地,孩子不願意繼承了。

那家讓張陽感慨的堂口

「打銅匠是很辛苦的,做事情的時候是沒有時間概念,就是整天敲。」張陽更理解了此前海玉堂主人深海晃一說的話。

在新瀉的這幾天走下來,張陽此前對日本匠人的印象也不斷在顛覆。中國的很多傳承,如紫砂壺大師這類基本上都很富有,生產量也還好,有徒弟和子女,可繼承技藝和家業,他想像著,日本的手作大師大概也是如此吧。

但在新瀉這些堂口,有的還有些名氣竟然是如此景象。

「日本手作匠人和中國大師級的匠人其實都面臨著技藝傳承的危機,事實上,中國的情況還好些,傳統工藝的市場起來後,越來越賺錢,年輕人也願意學了。」

島倉堂手作茶托

至於日本的年輕人不太願意學,張陽在心裡盤算了一筆賬。按照匠人的生產量和價格,中小堂口匠人的月收入大概兩萬人民幣左右。一般一個手作工坊,除了定製的大型銀器,日常生產,一個月就是一百萬日元左右的生產能力,除掉成本和日常消耗,最多也就4萬的收入,在日本,這個收入不能算高收入。這對日本的年輕人來說吸引力不大,而整天都這麼敲打,也顯得過於孤苦,年輕人更願意朝九晚五,穩定工資。

這些堂口的傳統工藝士在與張陽聊天時差不多都講到同一個問題,新瀉手作匠人的數量變得越來越少。

特別是中小堂口會逐漸消亡,這些老匠人如果有一天過世了,他的這個堂口可能真就結束了。

海玉堂手作波紋圓形茶托

「這次該有好的量吧。」

當然,也並非所有的堂口都是那麼破舊,張陽拜訪的最後一家堂口就有「大房子」,全木質結構,整個房子的設計感也非常好。堂口主人的兩個年輕兒子(兩個小帥哥)幫忙打理生意,出創意和設計,工藝還是歸父親管。

看著「大房子」張陽琢磨,這個應該有比較好的生產控制能力啊。「這次該有好的量吧。」結果一聊,一個類型的東西一個月還是只能30套,而且訂單已經排到了兩個月後。這家堂口即使生活要好得多,又僱用了很多手工業者協助,但仍然是秉承了手工藝敲打。這是日本匠人的堅持。

全木質結構,裝修設計感很好的堂口

不是說日本沒有流水線全機械生產的茶托,不過傳統工藝士(手工匠人)們說,那不是自己應該做的事情,更不願意與之相提並論。

國內有個錘起銅器的紀錄片,有匠人曾這樣說道,「每個錘印之間靠節奏來產生的,鐵鎚的運用,銅器的轉動。錘印間像山與山之間分界線的美麗形狀。」器物是金屬制的,但由匠人一錘一錘地敲打出來,卻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匠人們堅持手工製作張陽能理解。但他們恪守傳統的商業邏輯和原則的程度卻讓張陽非常驚訝,那種遵循規矩的程度甚至可以說是古板。

錘印間像山與山之間分界線的美麗形狀

他們的商業邏輯和中國不太一樣。體積更小的船形茶托比更大的圓形的要貴,原因是大的可以先用模子做成形狀,船形只能手工用剪刀剪,更為費工費時,因此更貴。茶托和建水(水盂)的價格也差不太多,因為用的工時相近,大小不一定和貴賤相關。

所有的器物價格非常透明,賣給日本渠道和中國渠道都是一個價格,而且不管你數量是多少,也都是這個價格。既不會黑你,也不會給你便宜。這些產品在當地銷售,與找到貨源,中間的價格差很小。

日本匠人們能把一件器物做得那麼美,與其恪守傳統精神分不開,但對傳承也有其負面影響。

匠人們整天這麼敲打非常辛苦,產量有限,而且價格透明,每個月賺錢的天花板比較明確,因此難以吸引更多的年輕人加入。

這造成大多數匠人都很害怕大訂單,原因之一是此前很多中國的採買商在那裡留下過不好的印象,起初幾乎包掉了一個匠人所有的生產量,做了兩三年之後突然不做了,此時匠人其他的銷售線都斷了,當你不要之後,他就會失去穩定的生存來源。

「對匠人來說穩定的收入更為重要,每個月都要,比一次性訂很多要好。」張陽稱。

而且錘起銅器的茶器是基於偏中國式的,更適用於沸水沖泡的茶。並不是大多數日本茶席都會用。這類茶托被稱為煎茶托,主要用於中國式茶席。日式茶道用漆做的東西更多。由於缺乏年輕人帶來的創新思維,因此與日本整個茶業的發展,未必在同一軌道上。日本本土需求量有限。

海玉堂門口的斜對面就是玉川堂本家,相比於它破舊的房子,對面顯得富有很多,內部是日式山水庭院,非常美。這體現出匠人們在時代下的貧富差距。

玉川堂屋內庭院

不過在很多匠人看來,打一般的東西比如茶托,湯沸,是維持生活用的,打出藝術品以及技藝的家族傳承更是自己的追求。

因此,當充分展現出自己的喜愛後,張陽能最終得到那件藝術品般的酒器,而很多匠人雖拒絕拜訪,但也願意手藝被傳播,願意它被更多人知道。

結語

走完新瀉,給張陽最大的感受是,日本手工藝的傳承,並非我們預想中的那麼好,有的人生活更是清貧。但是見到的所有匠人,對於手工和傳統的堅持,讓人心生尊敬。即使它是快要消亡的狀態,也沒有改變。

張陽說很難評價這種堅持的對錯,但是對中國東方生活美學匠人傳承的路線有一定參考作用。技藝傳承、商業創新、尊重手作、提高匠人的生活品質,對這些美好事物在我們的茶席上能夠綻放光芒,無疑有著重要的意義。

自此時開始,茶語將持續與大陸、台灣以及日本的匠人持續溝通,團隊奔赴產地,面見匠人。為茶語的讀者帶來關於手作工藝的連續報道和作品呈現。未來會有更多的手作匠人和中國傳統與茶有關的手作物品與大家見面。請關注茶語的報道和茶語市集的狠貨搜尋。

海玉堂花形茶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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