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浪嶼記憶：壁爐，百葉窗，沙發
壁爐、百葉窗、沙發對於鼓浪嶼人來說並不陌生，凡是洋房幾乎都有配備。
壁爐
如今，歐式裝修就有裝飾壁爐，那些搞裝修的鼓浪嶼人會說：這也叫壁爐？好看壁爐就要到鼓浪嶼去找！
鼓浪嶼上那些造型各異的壁爐是否真正使用過？我不清楚，只知道我家壁爐在我們住進去後從來沒使用過，那個漂亮的鐵藝灶門在還沒被撬走之前，灶口是熏黑的，說明之前的主人曾在這裡燒火取暖過，才會留下黑黢黢的洞口。
壁爐依牆而立，凸起的牆面內是隱蔽的煙囪，這煙囪通往屋頂，上有瓦片擋雨，留四個出風口。它成了耗子，蟑螂，蜘蛛，螞蟻的便捷通道。
我家壁爐造型可是我見過所有壁爐中最漂亮的一款：它有一米三的高度，一米五左右的長度，一尺來寬的檯面，兩頭有多邊轉角收口，中間有一圈花邊浮雕，層層遞減收口，灶口如微型露台，一圈弧形欄杆，有一對灶門，底座是塊花崗岩石頭，石頭周圍延伸出去的是木地板。
這棟樓大約建於十九世紀末，在七十年代它已經是屬於古稀之年。無論從哪個房間經過，它全身骨頭架都會「嘎吱嘎吱」作響，有時還伴著輕微帕金森。這棟樓原來是一棟別墅，每個房間都有主人的獨立用途。
解放後，這棟樓被房改，住進十戶人家，差不多每兩個房間分配一戶。聽我父親說，這棟房子原來還蠻結實的，文革期間，陳國輝陵園被炸，離陵園相隔不到二十米的這棟樓受到波擊，從此傷了元氣，只要有人經過，它會患上帕金森，房管局常派人來修修補補延長它的壽命。
我們從小都被大人一遍遍訓詞：不許在樓上跳！不許在樓上蹦！一是怕樓下住戶有意見，二是怕用力震動加急房子的頹廢。與壁爐鏈接的木地板經過時間的侵蝕有些收縮，留有一條縫隙約半公分寬，我總以為這個縫隙可以窺視樓下的一切，臉貼著地板往下看，卻什麼也看不見，其實它與二樓之間還隔著一道天花板。
那對鐵藝灶門在七十年代的一天被街道派人挖走了。
那年代，家家戶戶思想覺悟都很高，最怕人家說自己落後。當那些工人拿鐵鎚，錐子，上門要挖壁爐時，外婆滿臉的擁護，讓工人生生地撬走那十斤重的鐵藝。挖過的洞口又被磚頭水泥封住，留下一塊顏色不一致，也不夠平整的傷疤。好處就是把那些耗子，蟑螂等爬行動物的路線給封死了。從此，那些爬行動物想找食物就要另外開闢一條路。
那座壁爐一直是我家最氣派，不過時的固定擺設。它不像外國電影里壁爐周圍有個寬敞的空間，壁爐上放著燭台，掛著大幅油畫，壁爐前鋪地毯，放著沙發或太師椅。主人坐在壁爐前一邊看書、一邊喝咖啡；也從來不會有聖誕老人從煙囪扔下聖誕禮物給我們。
我們一家三代人住在這個房間里，離壁爐不遠處放一張長短腿的餐桌，壁爐上被我們擺著一台鬧鐘，插著雞毛彈的花瓶，裝著許多小照片的相框，大大小小的藥瓶，玻璃罐頭瓶里養幾條藍色尾巴的孔雀魚，應急的煤油燈。壁爐第二層巴掌寬的平面也讓我們充分利用，弟弟放著撲克牌，象棋，火柴盒，長短不一的蠟筆，壁爐被一堆破爛傢具包圍著還被當做陳列櫃，完全失去了它原有的高雅、尊貴用途。
百葉窗
近代的實木百葉窗是由美國人約翰，漢普遜設計的，在1841年取得設計專利。它的功能性是可以調光，遮陽，透風，隔熱，保護室內私密性等功能，是歐洲建築上廣泛使用的裝備。
洋人登上鼓浪嶼之後，把歐洲最時興的百葉窗也帶進鼓浪嶼。當地人稱它：鱟背冊，因為鱟的下腹部一段就像百葉窗。在買布需要用布票的年代，百葉窗還代替了窗帘。
我家的房間朝西，經常有陽光直射，只要將百葉窗關上，用中間一條脊梁骨將所有頁面往下拉，勾好固定。再把裡面的玻璃窗戶敞開，這樣就不會曬到陽光，還能留有一道道光線從小格眼照進，空氣流通，從縫隙里還可以看窗外的景色，生活一點也不受影響。
外婆晾衣服常將竹竿一頭架在窗外的柿子樹上，一頭插在百葉窗格眼。一次，外婆在收床單時，一陣風將百葉窗猛關上，外婆無名指被百葉窗戶夾掉一塊肉，窗戶上沾滿鮮血，那次，我認為百葉窗是罪魁禍首。
沙發
沙發，是英文SOFA的譯音，指一種內有彈簧襯墊的靠椅。這種西式傢具，據傳說是印度人首先創製：從前印度有個貴族，因腦血栓導致半身不遂，木匠巧出心裁，在一個木架椅上釘上布料，內以棉花之類作軟墊，使病人坐卧得比較舒服。久而久之，沙發就風行各國了。1840年，沙發由英國傳入我國。
鼓浪嶼的洋樓里有壁爐，百葉窗，一定也是有沙發。可惜，沙發不像壁爐和百葉窗長可以與房子白頭偕老，它壽命不長，坐幾年就廢了，所以，在七十年代，家裡還存有沙發的住戶已經是鳳毛麟角了。
當年，我家的座椅是磨菜刀式的馬扎椅和竹板凳，還有兩張有靠背的寫字椅。沙發只有在電影上或國營企業的會議室才見過。
七十年代末，全國都在流行綁沙發。我弟弟認識的幾個哥們都會做這活，於是，弟弟也去備了些材料：撿幾塊板車擋板，扁擔，麻袋，棕片，鋼線，廢棄的輪胎。材料備齊後開始釘模架，彈簧是用鋼線自己繞，每個座位需用九個彈簧。將輪胎里的纖維撕下用來捆綁彈簧。完工後配上兩對木質扶手，給沙發穿上外套就完工了。那一長一短的沙發取代了馬扎椅和竹板凳。
儘管物質極度缺乏的年代人們並沒有放棄要美化生活，尤其是鼓浪嶼人一直有不俗的審美情趣。那套沙發總共才花三十多元。擺上新沙發後，又襯托出牆面不夠白凈，從玻璃廠拿回來一桶生石灰加點青靛粉，稀釋後粉刷牆面，刷過的牆面果然白得發青。我曾坐在沙發上手拿雜誌拍了一張美照，這張照片被我夾在錢包里，有一次，錢包被偷，連同照片再也找不回了。
西洋建築所奠定的文化元素根植到後人的審美情趣中，當然，鼓浪嶼的有錢人不僅只會欣賞西洋傢具，很多洋房裡擺的是酸枝木的中式傢具，它們的壽命就遠遠超過沙發了。
歐陽鷺英寫於2017年10月3日
作者簡介：歐陽鷺英，鼓浪嶼人，曾與人合作紀實文學《用愛等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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