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黑人才是金融業的老大？

天下 01-10

1968年4月3日，馬丁·路德·金在孟菲斯做了他著名的演講，「我已達到峰頂」。他在演講中鼓動非裔美國人將錢存進黑人開辦銀行。他的原話不那麼著名，但傳遞的信息卻明確無誤：「我們應當支持黑人的金融機構。我呼喚大家把錢從城裡的銀行取出來，存進三州銀行（Tri-State Bank）。我們要在孟菲斯開展一場「到黑人銀行去」的運動……我們從這裡入手，建立起更強的經濟基礎。」

第二天，金博士被刺殺了，而他呼籲的有效管控黑人財富的願望至今沒能實現。在種族融合之前，居住在里士滿、芝加哥和亞特蘭大的非裔美國人主要依賴黑人的社區式銀行的服務，這些銀行以黑人貸款為主要業務，對黑人商業、黑人教堂和社區的發展起到很大的促進作用。美國種族隔離政策廢止以後，黑人財富開始從這些社區銀行大量流失。白人銀行被迫向黑人敞開大門，其結果是，那些過去只存進黑人銀行、只投資於黑人社區的錢紛紛進入了華爾街和其他更遠的銀行。

「我們逐漸失去了大量業務，也失去了以往對我們的那些支持，」全國銀行業協會（National Bankers Association）主席邁克·格蘭特（Michael Grant）說。該行業組織代表著全美各地近200個少數族裔和女性擁有的銀行。「這是種族融合的有害的一面。」2007年的金融業大崩潰毀滅了非裔美國人財富的40%，逼死了許多本來已經苦苦支撐的黑人社區銀行（它們並不屬於龐大的華爾街財政救助計劃的對象）。孟菲斯的三州銀行依然存在，但只是同類當中極少數倖存者。FDIC（聯邦存款保險公司）最近數據顯示，在美國僅有25間黑人擁有的銀行還在營業，而十年前黑人銀行有45間；在巔峰時期有超過100間，格蘭特說。

黑人銀行的衰落提出了一個問題：在現代美國，這類服務於細分市場的銀行是否還有立足之地。我訪問了弗吉尼亞州里士滿的著名黑人社區Jackson Ward，當年，這裡被稱為美國的「黑人華爾街」、「黑人資本主義的發源地」。在二十世紀之交，這裡是美國黑人社區中最富裕繁榮的，滿街都是戲院、商店和診所。最早期的黑人銀行就是在里士滿掛牌開業的，其中一張銀行執照頒給了曾任教師的瑪吉·沃克女士，她是一名被解放的黑奴的女兒。聖盧克潘尼儲蓄銀行是沃克女士在1903年開創的，專為符合資格但遭到傳統銀行拒絕的客戶發放貸款，如黑人醫生、律師和企業家。聖盧克潘尼儲蓄銀行最後與其他幾間黑人銀行合并，共同組成「統一銀行及信託公司（Consolidated Bank and Trust）」。到20世紀末期，統一銀行成了里士滿的最後一間黑人銀行，還在與城裡規模更大的銀行艱難地競爭。他們的賬上有幾筆問題貸款成為壞賬，無法再籌集足夠的資本繼續保持獨立。結果在2005年，統一銀行被一家總部在華盛頓特區的銀行併購，2011年又被一家佛吉尼亞州的銀行購得，並更名為「普瑞密爾銀行」（Premier Bank，或第一銀行）。「黑人華爾街」的最後一間銀行就這樣消失了。

普瑞密爾銀行的總裁，昵稱「瑞克」的達里爾·溫斯頓（Darryl 「Rick」 Winston）說他也很困惑，不清楚黑人銀行未來應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他曾經在普瑞密爾銀行擔任貸款審核，那還是黑人控股的聯合銀行及信託公司時代。溫斯頓是一位非裔美國人，他在2000年離開該銀行跳槽到一家諮詢公司，統一銀行被收購後，去年他出任該銀行的地區總裁。溫斯頓開車載我遊覽了Jackson Ward，一邊指著路邊那些關閉的生意，它們當年曾使得里士滿成為黑人財富和文化的繁榮中心。「艾靈頓公爵和路易·阿姆斯特朗（黑人爵士音樂家）曾經住過這裡，」他邊說，邊指著Eggleston酒店的舊址，那曾是Jim Crow南區少數服務於黑人的高級賓館之一。當我們開車駛過時，一群建築工正在忙碌著，這裡要建成一個商住混合功能中心，將包括31間公寓、10間聯排別墅、幾家店鋪和餐廳。

兩條街以外，普瑞密爾銀行仍棲身於它的前身呆過的磚樓里。許多銀行職員都沒變。溫斯頓說，銀行僱員必須保持體現服務對象社區的面貌，儘管它已經不再是黑人擁有的銀行機構。因為非裔美國貸款申請人在銀行和貸款業仍然要面對許多不公正的偏見，他說。「（歧視）表現得不那麼明顯。若黑人走進主流銀行，可能貸款申請完成之前，貸款經理就考慮要拒絕這個黑人，」他說。

存在於借貸行業的種族偏見仍然十分普遍，儘管立法意圖阻止這種情況發生。1992年，波士頓聯邦儲備銀行通過一項具有地標意義的研究。調查了4500例房屋抵押貸款申請，發現在同等信用背景條件下，黑人借款者被拒貸的幾率是白人借款者的兩倍。最近，馬薩諸塞大學一位經濟學教授發現，波士頓的銀行，以及馬薩諸塞州各地銀行還在拒絕為黑人和拉丁裔美國人發放房屋抵押貸款，拒貸的幾率高出白人很多。

為了判斷此類問題有多大普遍性，美國消費者金融保護局（CFPB）開始派出卧底僱員，裝作尋求房屋貸款的顧客去暗訪全國各地的銀行。今年六月，聯邦監管機構起訴了密西西比BancorpSouth銀行，指控他們涉嫌歧視黑人購房者。在其中一次暗訪中，CFPB分別派出一名黑人一名白人職員向同一家銀行申請房貸。黑人的信用較好，卻被介紹了一款利率更高、金額更小的貸款。BancorpSouth銀行支付了1600萬美元才就此案達成和解。

在里士滿，T K戴維斯建築公司的所有者托馬斯·戴維斯告訴我，今年初他關閉了自己在SunTrust（太陽信託）的帳戶，目前只跟普瑞密爾銀行一家打交道。他感到大型的銀行集團並不把他當成優先客戶，儘管他的公司非常成功。最近他從普瑞密爾銀行獲得一筆貸款，用於為客戶翻修一座具有歷史意義的教堂。這家銀行不再是非裔美國人擁有，這是個恥辱，他說，但大多數銀行僱員仍是黑人，他覺得這一點很重要。「關鍵是他們能夠與你坦誠對視，懂得你作為少數族裔經營生意所面對的挑戰，」他告訴我說。「大型銀行並不希望貸款給我們，除非他們需要達到某個信貸指標。」

亞當·哈瑞爾也是普瑞密爾銀行的客戶，他感謝該銀行為他提供貸款，使他能在里士滿的中心區開辦自己的Harrell & Chambliss律師事務所。他在這家銀行已是34年的老客戶，還在其前身，統一銀行和信託公司，被收購的轉變時期出任了銀行的代理律師。「讓我非常難過的是，我們沒能形成一個少數族裔投資者聯盟來接手這家銀行。」很不幸，他說，年輕一代看不到支持黑人銀行的價值所在。也許他們看重的是大型銀行集團擁有領先科技，還能提供多種多樣的服務。

但是儘管如此，部分黑人銀行的帳戶最近開始出現上升。上個月，在達拉斯和路易斯安那州警察槍殺黑人事件的影響下，黑人饒舌歌星「殺手邁克（Killer Mike）」在自己的MTV和BET作品中，號召黑人把自己的錢存進黑人辦的銀行里。此舉在推特上催生了一個熱門主題＃黑人去黑人銀行／本地小型銀行＃。據報道，這一行動的呼聲令亞特蘭大唯一一家黑人擁有的「公民信託銀行（Citizens Trust Bank）」客戶大增，事後他們陸續收到8000多份新開賬戶的申請。

從理論上來說，在取消種族隔離後的美國，並不需要刻意區分黑人銀行與其他銀行，因為所有銀行理應一視同仁地公平對待每一位客戶。但是，關於黑人銀行的呼籲聲恰恰說明了這個國家偏離上述理論有多遠。

（譯者：於馥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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