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豫章書院看寒門難再出貴子

原標題：從豫章書院看寒門難再出貴子

豫章書院火了，這座已有八百多年歷史的古書院在經曆數年的沉寂之後，以另一種不堪的面貌展露在世人面前——用偽國學與「龍鞭「教育」和「改造」「問題少年」的地方。

事件源起於10月25日，知乎網友@溫柔發表文章《中國到底有多少個楊永信？》，文章指控南昌豫章書院以體罰、毆打、綁架、非法拘禁、強迫勞動等手段剝削虐待學生，差點導致學生自殺身亡。

而後，陸陸續續的報道見諸媒體，豫章書院虐待和體罰學生的事件持續發酵，人們驚恐地發現，這類所謂的「戒網癮學校」，原來不止一所。他們對待學生，不僅僅有楊永信的電擊療法，還有豫章書院的小黑屋、鐵戒尺和用鋼筋做成的「龍鞭」。

很多人也再次想起伊坂幸太郎的「一想到為人父母居然不用經過考試，就覺得真是太可怕了」。

恐懼誘發同情，同情引起批判，無數的自媒體與看客群起而攻之：虎毒尚不食子，能把孩子送到這種地方，是一群怎樣兇殘的家長？

可是事實上，這些花三萬塊將子女送去管教的父母，更多的是木訥的老實人，他們可能是工地上毫不惜力埋頭苦幹的工人，可能是不分寒暑起早貪黑的小販，總之多數的他們生活在社會的底層，靠著吃苦耐勞的勁頭謀生。

他們只是固執的認為，讓孩子學乖，變得聽話，是「為孩子好」。

我無意為他們辯解，即使惡源於無知，惡也依舊是惡，被傷害過的孩子內心的陰影不會消失，但以虐待為手段的管教最好在社會的每一個角落都消失。

但我們該思考，為什麼這些家長明知孩子會挨打，還是要把孩子送去諸如豫章書院等「戒網癮學校」？

「雖然知道孩子會挨打，但也比他學壞好啊。」某家長的回應也許代表了這個群體的多數心聲。

對他們而言，孩子的 「學壞」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孩子可能考不上大學，而這個大學也並非是清北人復交之類名校，而僅僅是那些花八百萬買學區房的家長嗤之以鼻的普通本科。意味著孩子可能迅速的因為「學壞」且家庭無力引導走上自己的老路，靠出賣體力為生且隨時面臨著失業和拖欠薪水的困境。

你無法和這些家長談及那些時髦的教育理念，如親子關係與家庭民主。對他們而言，生活沒有那麼多選擇，他們對未來的想像力也有限。

他們對孩子的期望更多是：「要聽話，要守規矩，要好好學習，這樣才能找到工作。」哪怕這份工作位於城市格子間的最底層，也已經是他們這代人未竟的理想。

當生活只剩下華山一條道，哪怕明知去豫章書院這樣的地方是病急亂投醫，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掏出血汗錢，為孩子打造一個更聽話的靈魂，更何況，他們分明將其視為救命的靈丹妙藥。

這是源自匱乏與無知的原罪，也是時代與社會赤裸裸的階層壁壘 —— 有人千辛萬苦想擺脫的，恰是有人拼盡全力想得到卻始終難以企及的。

豫章書院的孩子們與他們的父母仰望著咬牙花八百萬買學區房的中產階級，而中產階級，又何嘗不是帶著同樣的艷羨與驚嘆仰望社會真正的頂層？

當中產階級用現代的教育理念鄙視送孩子去豫章書院的父母之時，他們對孩子的著眼點，卻依然是學習，他們對孩子的盼望，是考進一所好大學，進入一家大公司，有一份好收入。

當他們的孩子被鼓勵在不影響學習的情況下發展興趣愛好，每天由父母陪著做作業，在大大小小的補習班與興趣班裡奔波時，有一小撮孩子，已經站在「羅馬」，將目光瞄準常春藤盟校，將胸懷放至改變世界。

他們念得是貴族學校，真正被鼓勵發展自己的興趣與特長，甚至從小就被樹立「世界屬於我們」的主人翁意識，他們的父母鼓勵他們打破或制定規則，啟發他們開創自己的事業，這樣的孩子，才是應了那句糙話「條條大路通羅馬，可有人就生在羅馬」。

幾個月前北京高考狀元的一席話，到今天依然扎心：

我覺得農村地區的孩子，越來越難考上好學校。我父母是外交官，都是知識分子，而且在北京這種大城市，在教育資源上享受到這種得天獨厚的條件，可能是外地孩子或農村孩子所完全享受不到的，這種東西讓我在學習的時候可能相對來說能走一些捷徑。現在的高考狀元都是這種，都是家裡又好又厲害的……

社會的壁壘判若鴻溝，教育的壁壘同樣森嚴。我無意強化階層固化這個熱詞，也無意為將孩子送去豫章書院的家長辯護，但我希望當世界對因匱乏而做的惡進行批判之時，也能看到惡背後的傷口。

豫章書院無數孩子的痛，也是社會深埋而血淋淋的痛。

「

我年紀還輕，閱歷不深的時候，我父親教導過我一句話，我至今還念念不忘。 「每逢你想要批評任何人的時候， 」他對我說，「你就記住，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並不是個個都有過你擁有的那些優越條件。

——菲茨傑拉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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