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初訪青城山——紀念傅元天道長羽化20周年

紀念傅元天道長羽化20周年

1997年7月7日，我到青城山建福宮臨時布置的靈堂弔唁了中國道教協會傅元天會長，至今20年了。今重讀1981年3月29日我寫的《五律?訪青城山》，傅元天等道長的身影又浮現在眼前。詩曰：

涼爽雲深處，

終年罕見晴。

山崩驚赤筆，

仙降化青城。

錦褥接銀杏，

瓊杯映紫英。

依依諸道友，

牽手送吾行。

開頭兩句寫「青城天下幽」，第三四句引用擲筆槽張道陵神話和丈人山寧封子仙話。總之，稱讚青城山是旅遊勝地和道教名山，告訴讀者我上了青城山。這四句簡單明瞭，無需釋讀，我要重讀的是後四句。

1981年3月28日，我到青城山常道觀拜訪了傅元天道長。那時是我和陳兵、吳受琚兩位同學畢業論文答辯前夕，我們正在出京考察道教和道教研究現狀的旅途中，考察青城山和拜訪傅元天道長是考察計劃的一部分。那時，傅元天道長任中國道教協會常務理事、成都市道教協會會長、青城山道教協會會長，兼任常道觀監院。

一見面，傅元天道長聽說我們是在職研究生，專修國家第一次設立的道教學專業，在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讀書，立即笑容滿面，合不攏嘴。那時，常道觀只有幾名道士。他立即招呼他們和我們見面、交談，帶我們參觀。傅元天道長將觀內珍藏的秘不示人的文物，向我們展示。蔣信平道長站立在書案前，持毛筆在宣紙上演示了書法。

傅元天道長、蔣信平道長等請我們在內部廚房用餐。廚房很狹窄，光線很暗，似乎在山洞裡。小炕桌放在地上，大家坐小板凳，圍坐一圈。他們平時的飯菜十分簡單，那天特地增添了洞天貢茶、白果燉雞、青城泡菜和洞天乳酒「四絕」。我是第一次品嘗到「舌尖上的青城山」，飽享口福。洞天乳酒是傅元天道長的重大科技成果。成瓶的洞天乳酒已經上市，對外銷售。傅元天道長端起酒碗勸酒說：「外面賣的洞天乳酒是酒廠生產的，今天請你們喝的洞天乳酒是觀內自釀自飲的。兩種秘方不一樣。觀內自釀的更養生，秘方不外傳，不請外人喝。你們多喝幾碗。」這段勸酒詞表達了傅元天道長不把我們當外人看的真情實意。

傅元天道長向我們簡要介紹了青城山道教，詢問了我們的學習內容。酒過三巡後，他更加興奮，用川普口音高聲給大家背誦了一遍《道德經》。他說自己文化不高，希望今後年輕的道士提高文化，能夠講經說法，能夠寫書寫文章。他說他看到國家開始培養道教學專業的研究生，對道教的發展更有信心了。他希望我們今後大力支持道教的發展。

傅元天道長安排我們住在新修的兩層木樓客房裡，當晚房客只有我們北京來的三人。那時「十年浩劫」結束不久，遊客和香客都十分稀少。木樓緊挨著傳說張道陵天師手植的古銀杏樹。我住樓上，銀杏樹冠將窗戶遮擋得嚴嚴實實，樹枝幾乎要從窗外伸進來。屋內很暗，周圍一派寂靜，我不覺進入了存思狀態。幾年後我再來常道觀時，兩層木樓客房已經改建了，住在古銀杏樹冠旁穿越時空的感覺找不到了。

第二天，3月29日，傅元天道長陪我們去上清宮，蕭宗靜道長和幾位年輕的坤道住在那裡。蕭道長事前已經得到傅元天道長的通知，見到我們，她也是歡天喜地。蕭道長腌制青城泡菜的廚藝首屈一指。她還在觀前開闢了一塊菜園，我看見兩位年輕的坤道在菜園裡彎腰採摘月季花。我們仍然是和道長們在自家飯堂里聚餐。我品嘗了蕭道長親手腌制的青城泡菜，果然分外清香，名不虛傳。還上了一道以月季花為主要食材製作的菜肴。我恍然大悟，菜園裡種的花也是菜，那兩位年輕的坤道是為我們採摘。蕭道長還指著一盤蘑菇菜說：「我昨天在樹林里碰到一顆特大蘑菇，那時我就想到今天會有貴人來。」蕭道長也把我們當自己人。

畢業分配還沒有消息，誰也不知道我們畢業後能否如願從事道教研究工作，誰也說不好我們今後有無機會重訪青城山。傅元天道長和蕭宗靜道長希望我們在山上多住幾天。由於考察計劃龐大，我們謝絕了道長們的真心挽留，告辭下山。道長們非要送我們出山。我勸阻說：「蕭道長年紀大了，走山路不安全。」蕭道長立即信心滿滿地表示不同意說：「我走慣了，你們落不下我。」說著她就演示起來。她在陡峭不平的山上，真的是健步如飛，如履平地，我們瞠目結舌。道長們送行送了好遠。分別時，他們又招手目送了好久。此情此景，令人感動。

第五六句詩中所說「錦褥」和「瓊杯」，並非實物，但卻是真實的感受。常道觀多有奇花異木，第六句詩中以「紫英」統稱之。

《五律?訪青城山》後四句，敘述了我們受到的真誠接待，表達了我衷心感謝的言外之意，同時也寫出了1981年時傅元天等老一代道長的心態。他們為國家正在培養道教學專業研究生而歡欣鼓舞，對國家已經正式啟動的道教學研究充滿期待。這種歡欣和期待，反映出他們的淳樸，更出自他們虔誠的道教信仰。我懷念他們，願他們在仙界快樂無憂。

朱越利2017年4月10日

道教記 —— 藥王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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