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截國寶外流，冥冥之中自有神佑；貪圖非分之財，必定難逃神罰

文/解人頤

盛世藏古董，亂世買黃金，古董文玩的命運，往往也暗合一個時代的氣數。晚清至民國，大量古董文玩湧入市場，其中有些是世家大族，門庭衰弱後不得已而釋出，有些是清宮內藏為內監等盜出，當然其中也不乏許多自墳塋中盜出之明器。

當時在市場上收購這些東西的，除了本國的一些收藏家之外，外國買家是其中的主力，如今流落在各國博物館的收藏精品，除了戰爭掠奪而走的，其餘大多是這個時期收購買去的。此真吾國之痛史也！

修補銅神像

劉掌柜的古玩鋪（資料圖）

劉掌柜的天寶齋，開在這條街上已經十多年了，劉掌柜最早由學徒做起，後來受到某位貴人的器重，出資開了這家天寶齋，由劉掌柜打理經營，倒也是做的有聲有色，劉掌柜專長於銅器，經手的也不老少，眼力獨到，在行內頗有些名聲。

當時的古玩行，每家店的都有固定的顧客群，有的店學者跑的多，有的店商人富賈宅門跑的勤，有的是專做洋人生意，什麼法國庄，英國庄，東洋庄做的特別勤。這天劉掌柜正在鋪子里一個人坐著，喝喝茶看看書，等著那主顧上門來。一整天了除了幾個過路客人來店裡看看，買了幾張仿舊的畫片之外，並沒有什麼大生意。

到了傍晚時分，劉掌柜聽到街道面人聲嘈雜，隔著窗戶一看，只看到好幾輛大車上放著幾個大木箱，正忙著搬進店裡，看樣子這是進到了什麼大貨呀。

第二天一早，劉掌柜起了個大早，到他們同業的茶館裡面去探聽消息，看看到底是貨色，這麼的大陣仗，幾圈這麼一打聽，倒還真給劉掌柜摸到一點了一點門道，對門店鋪的掌柜姓張，是轉做洋庄生意的，主營的東西倒葷素不拘，什麼東西好賣就淘換什麼，最近據說是去了外地一趟，不知道是去收什麼好東西了。

昨天晚上剛到，今天到了開門的時候，還上著板，沒營業呢，這一定是開了大張了。劉掌柜和張掌柜是對門的商家，兩個人平素交往的不多，只能算是點頭之交，劉掌柜也挺看不上張掌柜那種洋庄生意，覺得對不起祖宗，不過形勢比人強，這幾年人家的生意是越做越紅火，蒸蒸日上，自己的生意卻好像越來越不行了，喝茶喝了三四泡，劉掌柜起身回店，剛踏進店裡，夥計就說「對門的張掌柜來找您了，不過沒說什麼事，一會兒還會來」，張掌柜有什麼事情要來找我，劉掌柜頭上幾個問號，一邊吩咐泡茶，一邊坐下來細細想著，茶還沒泡好，張掌柜的就又來了，看見劉掌柜滿臉堆笑，對著張掌柜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閑天，劉掌柜知道他的用意，讓夥計去附近的酒樓叫一桌子菜回來，中午請張掌柜在這裡吃飯。

古董銅神像（資料圖）

夥計走了之後，張掌柜才將實情托出，原來張掌柜前一段日子受人所託去外地一趟，帶了幾件銅神像回來，這是法國人迪大人指明要的東西，可不知是裝的時候出了岔子，還是運的時候沒注意，打開了後，兩尊銅像的手指和冠子都折了，迪大人想請您幫個忙，張掌柜說：「聽聞劉掌柜原先學徒的時候也學了這修補做舊的手藝，放眼這整條街能做到這個的也只有您了，我知道我們兩個的交情不夠，不過什麼事都有個開始嘛，這是一千大洋的銀票，只當是定金，修好了，還有重謝。」

說完就從袖子里掏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劉掌柜並沒有接這個銀票，而是提出先去看看東西。看東西沒問題，店就在對門，走過去就行，到了對門，劉掌柜一看東西心裡大大地咯噔了一下，擺在自己面前的三尊神像，一看就是皇家的東西，並且從身上的痕迹來看，肯定是新近從哪裡撬下來的，古玩行里對這些來路不明神道的東西本來就挺忌諱，怕遭報應，更何況這是賣給洋人，更是對不起祖宗的事情，劉掌柜轉身一口回絕，對張掌柜說：「張掌柜，您高抬我了，我手藝不到家，做不了您的這生意，您另請高明吧！」

張掌柜聽到劉掌柜這麼一說，臉上微微一笑，對劉掌柜說：大約八年前，有人從你店裡勻過一隻青銅三足鼎，後來被驗出來時假貨，上了吊，這件事劉掌柜不會不記得吧。這個鼎現在就在迪大人手裡，他的兒子也正在迪大人手下當差呢。

劉掌柜心裡一驚，那是一段難以回首的往事，當年自己一時走眼吃了癟，買了一隻假的鼎，後來為了避免虧空就做舊給賣了，沒想到竟然害了別人一條性命，到現在心裡都不得安生，不過這件事沒人知道是劉掌柜做的，怎麼會被迪大人知道了，這要是翻出去，雖然古玩一行真真假假是常有的事，但是自己多年所經營的真不二的牌子可就砸了，更別提還害了人家一條命，這對於劉老闆來說是比死更難受。

劉老闆表面上不為所動，手裡重新打開了箱子，佯裝觀察，實際心中不斷的思考，最終盒子一蓋說：「好！我就替你做這一回」，聽到劉掌柜肯做，張掌柜這才放下心來。劉掌柜給了一個城外的地址，讓張掌柜當晚就送過去。自己則和店裡的夥計說要出去收貨，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讓他們好生照看著生意。

柳暗花明

碼頭稽查（資料圖）

這十多天，沒有人知道劉掌柜在做什麼，是怎麼做的，只知道到了日子，像變魔術一樣，從他的手裡又變出了三尊絲毫沒有瑕疵的造像來，迪大人笑得合不攏嘴，按照約定好的給了酬金。

可是拿了錢的劉掌柜，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回到鋪子的劉掌柜大病一場，足足躺了三天，第四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問夥計，張掌柜那邊有什麼動靜嗎？夥計回答到，昨天迪大人帶了車隊來裝貨，今天早上剛運走，現在估計已經到碼頭了，劉掌柜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吩咐備車，自己一個人穿戴好了直奔海關稽查司，到了稽查司里將這個情況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一查時刻還有半個小時，船就要開了，立刻派人去碼頭攔截，萬幸的是還來得及，三尊造像一尊不落，通通截留，沒運上出洋的船。

迪大人沒想到劉掌柜來這一手，回來就先派人拿著鼎去天寶齋里鬧事，接著又四處放風，整個古玩圈子是傳得沸沸揚揚，劉掌柜這時倒反而不那麼在意了，在眾人的竊竊私語下回到鋪子，給了夥計一些錢，讓他先回鄉下去歇歇。自己打算關了鋪子出去個半年七個月的，可就在晚上出門的時候。

劉掌柜被打了個悶棍，眼前一黑，等到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一間小黑屋裡，夜色漆黑，門外火把重重，接著封窗戶木板的縫，劉掌柜看到外面站了七八個黑衣人，不一會兒門嘎吱一下開了，一桶涼水澆在劉掌柜身上，為首的一個人對著劉掌柜說，劉掌柜，這事可不能怪我，有人花了錢了，要買你的命，我們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明天一早就送你上路，現在先頓好的吧，說完就讓人端上酒菜，自己和其他人也到隔壁屋子裡喝酒去了。

劉掌柜看著面前的菜，是一點胃口都沒有，外面划拳聲一聲一聲的傳進來，就像是一拳一拳打在身上，難道自己就命絕於此了嗎？就在此時，突然耳邊聽到有一個聲音，叫著他的名字，讓他推門，劉掌柜四下里看了看，並沒有其他人在屋裡，那聲音像是從空中傳來，一直讓劉掌柜推門，劉掌柜抱著試試看的心理，一推木門，哎！門竟然開了，門口站著兩個小嘍啰正在聊天，卻似乎沒發現劉掌柜開門的事情，此時空中的聲音又響起，讓劉掌柜朝門外走，一直往東，那裡有船。

劉掌柜悄悄地，就這樣一步一步朝門外小心翼翼的走，就像透明了一般，隔壁屋子裡的黑老大，院子的嘍羅們，完全對劉掌柜視若無物，等到出了門口，劉掌柜撒開腿直往東面奔，此時才聽到院子里亂成一團，三聲槍響，一群人從後面追了出來，黑暗之中，劉掌柜也不辨東西，只認準了東方拼了命的跑，一直跑到河邊，果然有一艘小舢板停在那邊，舢板是擺渡用的，此時船上已經有了三四個客人了，正要開船，劉掌柜一個箭步踏上了船，催促船家快開船，竹篙一點，船就離開了岸邊，後面追到的黑老大也只能望船興嘆。

重回古玩街（資料圖）

這條船是到隔壁縣城的，劉掌柜還不放心，又輾轉到了隔壁省，自己學徒時師弟的店裡住下，一直待了半年，才派人去打聽打聽，現在的風聲怎麼樣了，打聽的結果讓劉掌柜大吃一驚，對麵店鋪的張掌柜在一次外出收貨的路上，遇到了劫匪，不但錢被劫走了，命也丟了，留下的孤兒寡母管著店鋪，沒多久就被騙的騙，賠的賠，店鋪關張了，而那個洋庄迪大人，在劉掌柜走沒多久也突然得了什麼病，請了中醫，西醫都治不好，人到最後都瘋了，天天不知道喊著些什麼洋話，折騰了三四個月也去見了閻王，此時已經風平浪靜，什麼事兒都沒啦。

聽到這個消息，劉掌柜總算是放下了心，整頓行裝，打算回去，路上耽擱了七八天的樣子，一回到舊鋪子，整條街都轟動了，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來拜會，一是為之前無端責罵道歉，而是佩服劉掌柜能為國留住國寶的壯舉，簡直把劉掌柜當作了民族英雄了。

至於劉掌柜為什麼會突然振奮有了舉報張掌柜和迪大人的勇氣，劉掌柜一直笑而不語，直到晚年才略微透露一二，劉掌柜只說，那睡著的三天，十八層地獄都見過了，不敢不報啊！

商道（資料圖）

行商坐賈，買賣圖利本是社會之常情，但是商道，商道，商中有道，賺錢不可昧著良心，更不能背祖忘國，如昭陵六駿，帝後禮佛圖皆是因為無良商人才外流異鄉，陽世或暫時發達，冥冥之中必陰殞其魄矣。

（編輯：念遠）

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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