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著的追求:樓森岳口述史
原標題:執著的追求:樓森岳口述史
一、求學生涯
錢茂偉:總結下你的成長過程中,影響你成長的因素有哪些?
樓森岳:這個很難說。因素嗎,說實話,第一個因素,老爸老媽。我家農村裡,出生比較窮的,餘姚低塘,我老爸說,只要你能念。他只念過兩年書,只有兩年院校掃盲水平,他現在87了,天天看書,雖然是看小說。所以我買些小說給他,他天天看。他對我們的教育,只要你有機會有能力往上念。那時文革時期,當時我讀書非常艱難。文革嘛,初中升高中,遇到問題,我家中農,那時升學是貧下中農推薦的,中農想讀書很難,要貧農推薦嘛。後來中學老師說一定推薦我上來。幸好我老爸至少是個小隊長,開會推薦的時候有個人在那,所以我能上高中,否則我可能也沒了。家庭也有關係,否則你沒機會。我們5個兄弟姐妹,就我機會最好,中學老師也強烈推薦我,讓我上高中,所以有了把高中讀完的機緣。我高中1974年1月份畢業。1978年3月讀大學,當了足足4年多農民。
我當農民的時候,心裡覺得,人呀,要有點理想。當時雖然讀書無用論什麼影響很大的,但是我就是想、喜歡讀書。當時我剛高中畢業,大哥搞模具,想讓我去,我說我不去,讓我二哥去。我說我不去,我就種田,心裡想著哪年有機會我能去上大學去多好啊。後來過了幾年我二哥出師了,我大哥又讓我去,我說我不去,讓我弟去。我覺得,我還是要等機會去讀書。那時候實際上我喜歡文學的,每星期我去中學圖書館借書,背一書包回來,一星期後背一書包還。我跟圖書館關係很好,讀中學的時候下課幫了4年忙,義務的。我幫了4年,幫到底了,初中高中一共只有4年。後來得到的好處,就是後面4年當農民的時候能夠去中學老的圖書館借書,這也蠻好的。後來1977、1978年高考了,我自然而然去了。照理我應該考文科的,但是史、地我們沒開過,然後考試有門史地,沒開過的肯定考不過別人是嗎,我後面就考了理科,理科的全學過嘛。所以機遇讓我搞了理科。我想讀書,那時就覺得一定要讀書。老爸支持我,中學老師也支持我。中學老師對我特別好,1973年、1974年,那時書不容易得,那時有所謂的六清翻案風,我們語文老師就把作文書送我,數學老師,也就是我們的班主任,他也知道我喜歡寫作也要把作文書送我,我說我已經有了。這幾個中學老師對我都很好,所以我現在還經常去看他,去年還去南昌看那個數學老師,這些中學發生的事情肯定不會忘。後來1977年高考了,那是個節點。那時大家感謝鄧小平,鄧小平是個重要的節點人物,沒鄧小平,沒1977年高考的機會,雖然我們執著的等待讀書的機會,但沒鄧小平是等不到的,靠工農兵推薦上大學,實際上是推薦不了的。
我們大學四年讀書的風氣很好,那時的風氣,就是看誰讀書讀的多,誰花的時間多,更具體點誰睡的遲,誰起的早。當時我是早睡,大家晚起。他們說你怎麼這麼早起來,我說你們怎麼這麼晚睡。反正大家感覺你讀書比我用功,比我多花了時間學習,大家妒忌的是,看誰讀書讀的多。大學四年,在什麼風氣下學習,是很重要的。四年下來,基本功都打好了。班級都比誰讀的書多,誰做的習題多。當時書少,我們各種做題,書里的做完了,找其他的書做題,我們物理沒題做了,就把數學手冊拿過來做,這樣基礎就打的非常緊實。我們那時數學就高等數學,課本也不咋的。光學課本,東西很少,但我們都學其他的,後來數學基礎都打的特別好。數學基礎打的不好,做理論物理做不了。
這個關口過了,後來留校那關。如果當時沒留校,那就到中學去了。當時餘姚教育局說我們送去4個,就要回去4個。學校想讓我留下來,就調劑了1個市內的過去。當時去那,相當於培養預備幹部的那種方式,但是他後來還是沒有做幹部,回了寧波。寧波師院學院物理系,當時留了8個,數學留了7個,文學好像9個。畢業之後其他人都確認了去哪,就我待定,到下一屆開學,我才知道我留下啦。否則我在餘姚某個中學教書,接下來如何就不好說呢。我留下還是一個很重要的節口,我們老師還是覺得我應該留下。
錢茂偉:第一段,留校對你是轉折點?
樓森岳:大學畢業,77屆這一批,留校比較多,1977年這一級我們7、8個,中文8個,數學也有7、8個。第一批的學生,說實話,第一屆的77/78級,因為第一屆是十年積累下來的人,出色的人很多。所以當時我們寧波師院學院這點還是做的蠻好的,把這批人留下來,這批人實際上後來起了很好作用。
錢茂偉:你那時候你年紀不算大吧?
樓森岳:不算大也不算小,我們這一批我這年紀算中等,比我大的比我大11歲,小的比我小5、6歲,最大最小差16歲。
錢茂偉:留下的人馬上從事一線教學工作是嗎?
樓:是。我們那時候也有一年助教期吧,然後馬上正式教學。第一年我講數學物理方面。後來普通物理我也去上過一次課,熱力學與統計物理也上過,當時的主幹課程基本上以這批留下來的老師為主吧。原來這邊比較缺老師的,這批人留下來,寧波師院就一下子不怎麼缺人了。以前教師很多是中學調過來的老師,因為很多老師都下放下去了,有個別確實是大學下放下去再回來的,但是有很大一批一直在中學教書,甚至是沒大學經歷的老師。但這些老師都是很認真負責的,第一批的時候儘管老師比較缺,教材比較缺,但因為剛剛恢復高考,大家覺得機會難得,學都學的比較好,學習也很熱情。
二、復旦歲月
錢茂偉:工作後,1984年去復旦讀博士?
樓森岳:對,但實際上不是博士,是進修。我們教了一年後,我覺得,以我們這批人的水平,教大學本科實際上還是不夠,所以我們只留校一年後,我們就想去考研究生,但是學校覺得這批人留下來很不容易,所以那時都攔下來了,不讓跑。我們1981年1月開始工作,到1984年9月,因為1984年的時候,助教班,國家實際上也是順應情況,很多學校也是這樣,一批年輕教師繼續要提高,但是又不能讓他們去讀研究生,所以當時各個好的大學都開了助教進修班。學校就說好,你們都去讀助教進修班。當時我們留下來的大多數人都去考了助教進修班,這一批年輕人出去,最先都是去讀助教研修班。從1984到1986年,一年半下來,助教進修班讀完後,我再跟學校說希望延長一年半,跟研究生一樣的年份,去把碩士學位讀完。學校好不容易同意了。事實上,我讀助教班的時候也沒跟助教班讀,因為我那時就跟研究生讀,助教班上課我沒去,我就跟著其他的那邊正規的研究生讀,所以一年半後,復旦那邊老師同意收我,就繼續讀了一年。當時是說好,時間到了,碩士學位就可以申請了,但是後來讀到碩士班完,復旦那時剛招,也沒什麼經驗,說這種情況碩士只授給本校,外校的還要再過個一年兩年。那我說這不行,我回去這跟寧波師院不好交代,那我就趕緊跟寧波師院說,那我再讀兩年博士,乾脆我考一下。博士考進去,再讀出來就有博士學位了。學校開始不同意,後來我再跟學校說說利害關係,磨一磨。後來學校說也行,那你就再讀,不準考出去,讀在職。現在寧波師院老師有缺,你已經去了三年了,跟校方溝通下,少讀幾年,讀個兩年就可以出來。在職就要付錢了,你少讀一年,就花的少點,當時錢很緊張的。寧波師院要我再跟復旦說說,少讀一年,最好學費也少一點,然後博士讀好,博士後不準讀了。反正約法三章,我都同意。讀了兩年博士,實際上我就讀了1年半。當時我做的工作,博士學位已經可以拿了,只過了一年半,我必要的課程學完,博士論文都寫好了,但是復旦方面說,那不行,你不能畢業,沒有先例,理論物理兩年畢業的,你是第一個,其他都是三年,你一年一過就想想畢業,那不行,所以說還是堅持到兩年。所以後來我在那裡的最後一年還做了些跟粒子物理沒關係的,做了些凝聚態物理方面的事情,做了點別的東西,開闊開闊視野。
導師是李光景教授。李光景當時在場論粒子物理方面,那時叫理論物理,李光景是教研組組長。李先生在這方面還是比較厲害的幾個。現在退休了,在美國,人還在。李先生精神特別好,我畢業的那年是1989年,然後李先生在1991、1992年得了血癌,病的厲害,都堅持下來了,進去醫院三天就病危通知發出。後來他得了膀胱癌,都恢復好了,好不容易,但他一直堅持工作,1992年到現在,每天堅持工作。他現在1星期給我發1、2個E-mail讓我做,一定發的,讓我做點什麼,他人很好,精神也很好。我們覺得他有精神寄託的話,癌症也容易克服。
錢茂偉:研究方向是自己定的還是他給你選的?
樓森岳:基本上自定。我們導師的培養方法,是學生可以走自己的路,我們導師的研究生,也就是我們師兄弟走的都不一樣。剛進去的時候,導師給你個大方向,看你這個東西有沒有興趣、那個東西有沒有興趣。他給的我第一篇文章,是描述宇宙最初形成幾秒鐘適用的理論,我們叫量子宇宙的,量子宇宙適用的範圍就是宇宙大爆炸的最初幾秒鐘,他叫我看看這個感不感興趣。我說這東西做可以做,但我覺得,後半輩子全放在宇宙的前兩三秒,我說還是不太合適。我說換一個課題。然後他又給我看了一篇文章。後來那篇文章應該對我來說影響還是蠻大的,我是想做量子場論里的量子相變問題,從一個相變到另一個相,也就是一個相到另一個相的變遷量子相變這件的情況。要研究這方面問題,就必須把微分方程的解解出來。所以我有兩條腿走路的,一方面當時我在讀書的時候,一段時間做量子場論的,開始是量子相變的問題,後來做粒子物理的問題,另一方面我就做非線性方程求解的工作。我發文章也是這樣,一篇文章寫寫量子場論,一篇文章寫非線性方程求解。
研究生那個節口,我一看助教班和研究生班安排的課,雖說研究生和助教班是同等的課程,我一看,助教班的課程偏應用,以後搞研究是要做實驗的,做實驗是很花錢的,寧波師院沒有這些設備。我馬上說我不讀這些課程,我跟研究生讀,而且跟理論研究生讀。我想辦法調過去,我說一年半內學完理論物理研究生方面的。助教班實際上沒老師,所以我選的都是李光景老師的事,還有一門他夫人的群論,那時也是要有志向的。寧波師院哪些東西是沒條件的,助教的課學下去也沒用的。不容易,當時助教班就我一個人換了.一年半下來,李光景老師願意收我也不容易。接下來一年半,我進入他的研究課題的時候,我們老闆對我做的研究工作也是很感興趣的。最後半年的時候,有段時間,我每天早上跟老師一起去研究,晚上到他那家裡睡,我做了將近兩個星期。基本的研究方法就在那時打下來了。讀博士也靠寧波師院的老師幫忙,每個節口總有幾個老師幫我。那時如果碩士生證書沒拿到,回來,第二年再去拿,第二年的變數你又不知道。師院領導有幾個頂著壓力,讓我去讀。後來我很自然的回來,因為師院領導頂著壓力讓我去讀博士,我不回來不可能,我很爽快的回來了,實際上那時還有很多其他機會的,讀博士後,或者出國。
錢茂偉:所以到這裡基本實現了你做科學研究的理想?
樓森岳:對。研究的話,我在復旦,粒子物理和非線性科學兩個方向的基礎我都打好了。我在復旦5年,文章接近20篇,一半粒子物理,一半非線性科學。
三、寧大時期
後來到寧波主要做非線性科學,那是由實際情況決定的。繼續做量子場論,在我們這邊資料情況不夠。到寧波師院後,非線性方程課題,對別人資料依賴小,所以研究重點就反過來,換到當時興趣愛好的那個方向,能討論的人也多一些,因為非線性物理是一門共性科學,不管數學、物理還是化學、力學,很多方向都要用到非線性,都可以合作,所以我就研究非線性科學。因為每個方向都有非線性,非線性的目標就是,研究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各個領域中的非線性問題,然後研究出來的方法,又可以用到各個領域。比較適合其他條件還不夠的哪些地方,當時寧波師院就是那樣的地方。而且非線性科學完全是我自己興趣所在,就一直堅持到現在。
錢茂偉:這個量子場,用通俗觀點表現是怎樣的?
樓森岳:量子場物理,實際上就是量子物理,平常人習慣的是宏觀的、肉眼能看見的物理規律,物理方面,簡單的就是大的物體可以一直分小,一分為二,分到後面一定是非常非常小的,總是能分到最小,就是構成我們世界最小的原子是什麼。宏觀世界的物理學,要描述微觀不適用。描述微觀世界的基本原理的物理學就是量子物理學,量子場論就是量子物理學裡面主要的一個方向,原則上微觀物理的問題都可以用量子場論的方法去描述它。現在大家在講的量子計算機、量子通信、量子光學,都屬於量子場論的範疇。
錢茂偉:那你進去這學科的時候,學科是剛開始還是已經很成熟了?
樓森岳:我進去的時候已經是成熟的學科了。量子物理的發展也就這麼段時間,現代科技的發展非常快,量子場論建立的時間,就100多年。上個世紀兩大科學的誕生,一個是量子物理,一個是相對論,這個一般社會上都知道。我後來從事的非線性科學,一般認為,上世紀的三大進步,第三個就是非線性科學。非線性,是跟線性來說,通常以前基本上是線性,科學不怎麼發達的時候,線性嗎,講簡單點,就說我1斤菜1塊,2斤菜2塊,3斤菜就3塊,這就是線性。非線性就比如,你多買點,我價錢就給你便宜點,買的越多越便宜。一個直線,3斤錢還按這個規律,3斤以上就便宜點,就不是直線了,這條線就彎下來,你買4斤兩塊8就夠了,1個是直線,另1個線是彎的。真正的物理規律實際上全部是非線性的,真正線性的實際上是近似的情況。就像我剛才講的市場買菜,就是吧線性變成非線性。
錢茂偉:非線性你進去的時候是新的還是舊的?
樓森岳:自然界的規律本來就是非線性的。只是早期的時候線性的問題比較好研究,很多問題線性的近似解決的也還可以,以前非線性不會,研究起來數學手段不夠,等到數學發展到一定程度,非線性能夠處理了。非線性發展的歷史也不太長,實際上發展最快的是我們的文革時期,上世紀5、60年代開始,6、70年代發展最快,我們剛好在搞那個。國內來說,改革開放後我們進去算很早的了,但跟國外不算早了。
錢茂偉:你怎麼注意到非線性的問題?
樓森岳:這也不是我們注意到,處理問題的過程中,自然要用到。比如我們現在做1個項目,做北極的,研究北極的氣候,北極的氣候對我們中國有什麼影響,舉個例子,現在全球變暖,北冰洋冰夏天化的很多,到冬天的時候我們中國的氣候受影響。比如2007年北冰洋冰化的特別多,剩下的很少很少,2008年中國南方凍的厲害,雪也特別厚。中國正好過年的時候,老百姓冬天很多人回不去家,過年都過不好了,這個很多人都有印象。真正的這個過程肯定是非線性問題的過程,但搞氣象的那批人他們肯定不會,他們處理問題用線性,非線性不會,他們知道我們會非線性,就把我們叫過去,我們就參加進去,用非線性的方法去做。會不會,不會用線性的辦法做,會的話就用線性的辦法做。我讀大學的時候數學基礎打的比較好,有些問題覺得非線性可以處理,我就不用線性的方法,用非線性來。所以說不是我發不發現的問題,而是科學發展到一定程度,能解決了,就用非線性,技術水平不夠,就近似性的用線性處理。近似的用線性來處理,也能說明為什麼線性可以,比如一條非線性的曲線,我這段雖然彎過去了,我取短短的一段,也是直線,那邊取小小的一段,也是直線。當然你處理肯定沒有非線性的處理的好,但是把問題能處理的時間短點,就是線性也能用。
圖二 樓森岳的《非線性數學物理方法》
錢茂偉:所以你做的是數學和物理的交叉?
樓森岳:現在我做的是數學物理。我的三個領域,一個是數學,一個是物理,實際上我讀研究生就是用數學來處理問題,後來人家老問我做這個問題有沒有用啊,所以我們就跟海洋、氣象部門聯繫上了,海洋、氣象那塊聯繫的比較多,因為有人說我們這沒用。但我們雖然做,實際上做的還是海洋、氣象中數學、物理那塊,我們做出來了數學方面的,實際上還是靠氣象部門的做。
錢茂偉:我看你文章很多發在國外,為啥發文章在國外很早?
樓森岳:這倒是復旦的特點。復旦的傳統,進去要麼不寫文章,要寫就是英文的文章,國內的文章發的很少。我發文章,中文的文章寫的很少,早期寫過幾篇,《中國科學》、《社會學報》,後來就一直投國外。那是復旦的傳統,從讀研究生起,就寫英文文章,一開始就這樣,寫英文文章,起點很高,這實際上也很重要的。
錢茂偉:90年初的時候,我印象中你文章發國外的比較多了,對破格評副教授、教授都很重要?
樓森岳:對,我這個還是上的比較快的,我1989博士畢業,1990就破格評了副教授,朱校長去評的時候回來很激動,說你的材料,大家都覺得你應該直接評教授,評副教授虧了。實際上博士畢業的時候我已經發了10幾篇在國外,1990年發了20篇。
錢茂偉:都是發在國外的?
樓森岳:基本在國外。校長評選回來,我當時發國內的文章很少了,發《中國科學》的都很少,《中國科學》我有兩篇,一篇英文的,一篇中文的。當時就覺得應該評教授了,第二年就評教授了。
錢茂偉:是,當時那個年代,確實文章還是很少的。
樓森岳:後來第二年評教授的時候,前面的文章我用掉了,但然後後一年評的時候,我又有20篇,主要國外的,也有一篇《中國科學》的。評選的時候,學科組曾經全票否掉,這個人去年來,今年又來,還是再等一年吧。後來大評選的時候,校長幫忙,校長說你們學科組等的起,我們教學等不起,後來上了。學科組意見是還年輕,還可以等,個別學科組斃掉的後來也能評上,但是全票斃掉的一般沒機會了,像我這種情況極少。那時缺教授,至少物理那時一個教授也沒有。我們校長說其他能等,我們教學不能等,我們教授都沒有,後面發展阻力很大。朱校長走的早,副教授、教授這事我欠他的。後來浙江省又規定了,教授評選破格一般只能破一年,破兩年很少的,都不允許了。
錢茂偉:你那個破四年的?
樓森岳:是,四年的。其實剛開始第一年報教授報上去了,後來也沒這麼多的事了。
錢茂偉:發國外還是起點高的,直接是國外刊物了。
樓森岳:是這樣。但現在現在理科學生基本都這樣,先發國外。工科還有發國內的,上次有個學生報全國某項目,他那個文章全是中文的,我到現在這個時代了,不管你這個科目是什麼,無論如何要發些英文的文章。一般來說,我們學生都直接寫英文。
錢茂偉:那個時候你博士論文英文寫的還是中文寫的?
樓森岳:博士論文,那時博士論文規定要用中文寫的,現在也一樣。我博士論文用的發表的文章都是英文的,寫的時候要重新翻譯過來,倒翻過來組合一下。寧波師院,那幾年,我199幾年開始,一直到我到交大去,那幾年寧波師院SCI文章排名可以排到全國60幾,那時排在很前面的,但實際上那就我一個人的文章,事實上SCI文章引用那時全國都少,所以我一個人就可以頂下來了,事實上現在我還是可以排到前面。
錢茂偉:你哪年排到第一的?
樓森岳:1996、1997、1998年,一直在前面,第一、第二、第三的樣子。實際上現在也還排在前面,有第四、第五的樣子。
錢茂偉:那時交大是聽到了有一個SCI排在全國第一的,所以要把你弄過去,是這樣嗎?
樓森岳:那不是這樣,1998年時候,往前一年,1997年,我報傑出青年基金報了兩年,基金委想怎麼回事,寧波師院這麼小的學校,有人連續來報傑出青年,後來來考察,看似是來看寧波大學的,實際上來看我,私下找到我,基金委覺得我工作可以,但是給寧波師院一個傑出青年,覺得學校不太好。當時傑出青年剛開始評的,都給的國外回來的學者,還有特別有名的,基金委覺得我學校不合格,基金委說你換個單位。後來去廣州開會,交大、復旦的老師都在,然後我說我好像該換個學校。後來複旦、交大的教授同時跟各自學校說,我想動了,你們去努力一下。交大特別快,人事處長、系主任都打通了,1周內調令打好,調令直接打過來了。復旦也提出來了,他們系裡同意,但是學校人事處覺得,復旦大學物理系已經很厲害了,人已經很多了,從寧波大學弄個人來,有必要嗎?學校人事處扣住了,覺得復旦物理已經很厲害了,從寧大這種地方調人沒必要。我說,交大調令已經來了,我要去交大去了。後來我老闆急了,讓復旦物理全體教授、數學古院士簽名,要我去他們那裡,後來學校人事處同意了。我到底去哪,我想交大那麼積極,去那裡工作好開展點。實際上當時我也不是一定要去交大,在那之前一點,清華讓我到數學系去,清華4個院士給我寫推薦信,不過那邊讓我教數學。所以清華已經想要讓我去,最後我想自己本身是物理出身,再加上母親身體不好,希望我選的近一點,去了交大。實際上很難說去哪裡好,去清華的話,我可能做的全部是數學了,去交大或者復旦,則可以還做物理。
我是1999年去,呆了5年。實際上當時寧波大學校方、市領導同意,但要簽份協議,我所有的手續、關係留在這裡。我去那重要原因,是該帶些學生了,但寧波大學當時連碩士點都沒有,碩士生都沒法帶,所以還是應該去交大。我去到交大,最重要的工作,是帶了批碩士、博士吧,2、30個。帶的不多,每年2、3個吧,但碩士、博士、博士後,一起帶,人較多。後來有2博士後、2博士到寧大來了,效果還是有的。現在1個博士後又去了外面,涉及到破格不破格評選教授的原因,他工作上每年1、20篇SCI文章,原則上評教授憑條件已經夠了,但浙江省規定卡著,這裡連兩年破格都沒給他。杭州師範大學一去就給他特聘教授,這裡就給他副教授,那有什麼辦法。現在留下來的還有1博士後、2博士。
圖三 上海交大時期的樓森岳
錢茂偉:所以去交大還是個學科點問題?
樓森岳:對,人才培養,是這樣。我回來也是這樣,寧波大學發展比較快,需要人把寧波大學物理學科帶上來,過了幾年,這裡也比原來強多了,這邊這幾年發展也是很快。從重中之重到一流學科,這確實也是可以回來了,至少碩士點有了。但現在我基本不帶學生了,因為沒博士。現在碩士偶爾帶下,基本不帶。本來當時回來說要有博士點的,說實話,寧波大學還是偏向工科的,所以後來3個工科博士點都上去了,我們理科1個博士點也沒有下來。教育部老是出問題,有些原因也說不清楚。博士點的問題制約學科的發展很大,現在水產、信息啊,他們有博士點,發展相對會好一點。
二、擔任行政工作
錢茂偉:你後來還當院長啊,什麼時候當院長?
樓森岳:2006年當院長,當了1屆。當時當院長也是跟學校約法三章約好的,就說有人當院長,就不當了,我做我的學問。所以第1任當好,第2任堅決不當了,已經有人當了。我當院長時主要是引進人,當時這批人引進之後,不管是數學、物理的人當院長都行,我無論如何就退了。是這樣,實際上我做的數學更多一些,我現在的同行,物理少,數學多。
錢茂偉:你對做行政的興趣不濃?
樓森岳:對,實際上,行政一開始就不想做。當時叫我做的那年,後來做,也是迫於無奈。最初,物理、化學、數學三個學科,在一個學院,理學院,前面歷史比較長。周松平開始當院長,比較強勢,化學、物理受壓比較大。後來周松平走了,鄭岳青當,他也強勢,數學、物理受壓比較大。後來2006推倒重來的時候,學校有意識把化學分出去,另外留下來的要有個院長上來,後來找來找去找到我,我說我不當,讓別人當。最終還是找不到,後來說化學不分了,還是讓鄭岳青當院長。理學院的數學、物理老師不幹了,說還是他當院長,我們都走人了。這給我的壓力特別大,那我說我就當了。但是當之前呢,當時都是競聘上崗的,當時書記說公布算了,你不要去競聘了。我說我不要,我要競聘,我去提條件,我不要上面公布。當時競聘的會上,人家都說我當院長怎樣怎樣,但是我不這樣。我當時說了三個條件,第一個說有人能當院長,我下來,第二個要創收,我說數學、物理要創收,不辦,理學院要創收,不辦,創收我不幹,第三個當時理學院很多老師說要降級,我說凡是考評合格的,只能升級,不能降級,要不你們就別讓他合格,合格的我不降級。我說最好不讓我當。後來諸躍進創收水平還可以,我說我不做了,讓他當。我說數學、物理創什麼收,創收別做數學、物理了。三年下來,我引進了不少人,諸躍進不當,也有其他人當,其實當時我想讓另一個人當。我引進了不少人,現在數學、物理都強,當然換了不少人,老的一批不滿意的也走了不少。但是我引進的一批,比老的一批強就行。
錢茂偉:所以人還是最要緊的,隊伍是最要緊的。
樓森岳:現在,數學、物理的隊伍都比較強,物理各方向都很強,反而是我這方向最弱,但我這方向也可以說最強,實際上數學幾個大教授跟我研究的一樣,我算數學,反而是我這方向最強,算物理我這方向最弱。光學、凝聚態最強,特別是凝聚態,大家都流行,現在各學校都是凝聚態相對最強。
圖四 樓森岳教授(左二)參加寧波市物理學會60周年大會
錢茂偉:你在華東師大還弄了些什麼東西?
樓森岳:對,當時爭報2011計劃,要把各學校強的結合起來,華師大軟體學院覺得跟我們結合起來好,所以我跟華師大軟體學院一起申報。最後華師大的2011也是這樣,他們教育也好,所以我們的院士也是被忽悠一下,教育的上去了,讓我們軟體學院的想報2011明年再來。現在叫一流學科,2011還弄不弄又不知道了。
錢茂偉:現在2011據說又不弄了,現在叫一流學科了。
樓森岳:現在是叫一流學科了。是換個名字,但是處理方式很不一樣,原來的2011是要企業、學校,包括機關啊,要協同創新。一流學科、學校的名字,跟協同創新的概念、目的不一樣。確實,要不同的單位真正協同也比較難,最後各個單位都要考慮最後成果算誰的。
錢茂偉:強強結合是比較難的,強弱結合比較容易。強強涉及到所有權問題?
樓森岳:強弱結合效果不大。強強真正聯合也可以,但強強聯合需要一個大家信得過的人牽頭,我強你也強,但我也願意跟你合作,那個人也能處理好問題。但這個很難,但做不到的話,就跟我們國家弄的很多重點項目一樣,做個加法,人家要1加1大於2才行,但實際上,最後1加1等於2就不錯了。
錢茂偉:所以你的研究,基本上還是偏重理論,實驗做的較少是嗎?
樓森岳:對,偏重理論,實驗要做可以做。我在寧波師院的時候,1995、1996做過兩年實驗,我的工作也不錯。我只花了5000塊錢,背了台設備,2年也出了不少成果。其中有一個我課題組的人跟南京大學的魏院士一說,他覺得這很有意思,就把我課題組一個人叫去,讀好就留在那。我們這設備只有5000元的時候,他們已經是100多萬的設備了。所以那個人去了後,我也不做了。我到交大後,也想做光學實驗,到北京郵大、清華調研過。我想,清華、武大、郵大,幾個大學花了幾十上百億,我想我去跟他們合作,後來到清華一問,都沒了,他們博士一畢業,設備都弄沒了,也就是幾十億花下去,幾篇文章發了,幾十億就打水漂了。我從頭再做,又要花幾十億、上百億。於是我就沒做,繼續搞理論,真要做也可以做。
錢茂偉:我聽阮老師說,你這個一張紙一支筆就夠了?
樓森岳:是,原則上做基礎理論,一張紙一支筆就夠了。但實際上,我1992以後,就把紙筆扔掉了,主要計算機做,人只提供思路。現在計算機發展很快,他可以做解析計算了,現在計算機也可以做了。凡是數學家能證明的東西,這步怎麼證明,你只要腦子裡想好,你只要告訴計算機怎麼證,它就可以幫你做好。現在計算機發展很快,你讓他證明,計算機證明快多了。1991年那時我評教授,在《中國科學院院報》上發了篇文章,手算花了七個月,現在那篇文章重新讓我算,計算機1、2個小時就夠了,而且出錯的概率小多了。過去數學家證明問題要幾大麻袋的草稿紙,你一個加號、減號弄錯了,想發現很難的。最後查這個錯誤發都發現不了,計算機出錯的概率小。當然也可能出錯,如打數字打錯了,但查起來容易很多。
錢茂偉:所以自然科學裡面,機器蠻厲害的?
樓森岳:對,機器一發展,相當於機械種田什麼的,人紙上算的東西,相當於過去的體力勞動。現在給機器干,相當於過去的體力勞動不用做了,現在解放了。機器里那些軟體的發展,相當於腦力勞動的解放,人在真正致用的地方發揮作用,腦力勞動要乾的活,也可以讓機器干,就快多了。
四、學術成就
錢茂偉:那你的突破主要是哪些方面,比前人突破的地方在哪些方面?
樓森岳:實際上,也就吹吹牛了,真的突破哪有那麼容易,吹吹牛還行,真突破難。我博士論文做的時候也不知道對不對,做理論上的嗎。
錢茂偉:博士論文你什麼題目?
樓森岳:博士論文做希格斯粒子質量的。80年代當時有個非常重要的工作,理論物理學家認為自然界是非常簡潔的,有個最著名的模型叫標準模型。這標準模型說什麼的,第一個說明自然界的基本粒子有多少,第二件事要說明自然界各種各樣的相互作用力,電磁相互作用,引力,強相互作用,弱相互作用,希望能統一起來,一個模型裡面全部有。這個模型最後引力沒放進來,其他三種力都放進去了。這麼好的模型,那也就是一個純粹的理論模型,但是它理論模型建立後,它預言的東西全部證明。我做這個工作的時候,1984年的時候,我1992年做的時候,這模型預言的所有粒子,62種基本粒子就差2種沒發現,一個叫拓撲夸克,另一個後來我們把它叫上帝粒子,或者希格斯粒子。當時,這模型有10幾個人拿諾貝爾獎了。理論模型預言了,發現後,一般是發現的人會拿獎,當時有10多個人拿了。當時人們認為這裡面最重要的粒子是沒發現的是上帝粒子,上帝粒子幹嘛的,模型里所有的粒子都是沒質量的,上帝粒子給了所有粒子質量,上帝粒子分配,要給這種粒子多少質量。但這種粒子當時一直找不到,而且不知道怎麼發現它。希格斯粒子質量是多少沒人知道,當時基本是0到無窮大,幾乎沒上限與下限。我做的工作,就是預言下這粒子的質量上下限是多少。
等我做好博士論文的時候,1995年Top夸克粒子發現了,我做的文章里對Top夸克粒子也做了個初步的預言,後來發現的Top夸克粒子質量也在我預言範圍內。Top夸克的發現人後來也拿了諾貝爾獎。我預言的上帝粒子的質量上限170,下限70,平均在123。做好就算了,畢業也畢業了,學位也拿到了。到2012年,這理論發表65年後,相當於我對這粒子預言之後24年,國際上1個大型實驗,這大型實驗大到多少,寫這篇文章的單位有500多個,參加的人有5000多個,找到這粒子了,當時質量是120,我預言上下限平均值大概在123,隔的很近。相當於平時是在大海里找,我這個在池塘里找,不用大海撈針了。但是我們做理論的跟做實際的方法完全不一樣,他們沒用我的工作。他們應該有人知道我這個結果,但寫文章的時候沒有引用我的工作。最後諾貝爾獎給了這個理論提出來的人,不管怎麼樣,希格斯拿了諾貝爾獎,2013年還是2014年。最後諾貝爾獎頒給這個希格斯和恩格勒,拿到之後也就是說這個模型蓋棺論定了,這個模型一共拿了18個諾貝爾獎,這個模型非常重要。去年我覺得我這博士論文沒白寫啊,所以報了寧波市的拿了一等獎。浙江省當時有個做別的方面的,很強勢,我拿了二等獎。反正不管怎麼說,我博士論文在26年後給我拿個市一等獎、省二等獎,算沒白寫過。1989年寫的博士論文,相當於我最早的工作。這是我做的主要工作,最早的時候。
教育部我拿的第1個獎,主要是我做對稱性理論的成果。1995年拿了個教育部的三等獎,我評全國勞模、全國先進工作者也是在1995年。當時在寧波師院想拿先進工作者還是很難的,實際上寧波大學也沒有。1996、1997我做了兩年非線性實驗,1997年拿了二等獎。因為非線性理論東西太難處理了,通常方程一變成非線性,解也解不出來了。所以我們發展了好幾個對稱性的方法,去解決這些東西。那兩個獎是做非線性理論出來得的獎,主要是非線性對稱性方面的工作,二等獎還包括實驗方面的工作。後來繼續往下走,實際上我一直做對稱性,現在一說起非線性系統,特別是對稱性,全世界都知道我們,做非線性的對稱性理論方面,不是最好也是最好的幾個。後來我在交大,也有做這方面的工作,線性科學有很多通用的方法,很成熟了。其中一種很有名的叫弧點分析的變換方法,這個方法在非線性系統直接用不好用了,有人把它發展成反反射方法。反反射方法被大家認為是線性系統理念在非線性問題方面的發展。線性理論裡面有一個齊名的,差不多的非常有用的方法,叫分離變數法。分離變數法非線性系統里大家都想發展,但是大家都不會,都做不出來。所以我在交大帶學生那幾年,我把這個問題進行了認真研究,現在至少在這方面,我認為我是做的最好的。我們建立了一種叫做多線性分離變數法,還有泛函分離變數法,那個是我們發展的,做了工作的。這個方面後來我們拿了個上海市的科技進步二等獎。然後我們繼續在對稱性方面,1997年到2007年非線性系統的對稱性方面又有了很多發展。我們把非線性系統的對稱性新的發展的方法、以前的方法、實驗合起來,包括分離變數方面,主要是對稱性,2007年拿了教育部的一等獎。把這些東西,跟其他方面的應用,包括颱風方面的研究應用結合起來,2008年拿了浙江省科學技術一等獎。我們主要貢獻也就這些方面。
最近我們在做這方面工作,反正我覺得我們搞科研的主要科研目的也不是為了拿獎,主要是切實做點事情。自然界很多事情有因果性,比如開始跟你講的2007年北冰洋的冰減少,然後到2008年中國南方有很強的凍雨、很強烈的冰雪災害,這兩件事是有關聯的,而且發生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這兩件事情中間有關聯,那這兩者之間是什麼樣的關聯?又比如說,1997年全球變暖,有很強的厄爾尼諾事件,然後1998年大洪水在中國南方發生。這兩件事情大家都認為緊密相聯的,這也是不同時間不同地點事情的關聯。今年有沒有洪災,有些人認為今年洪災會發生,因為去年的厄爾尼諾事件比1997持續的更久,所以今年是很危險的一年,有可能有很危險的洪水災害,或者乾旱災害。也有人認為去年的厄爾尼諾現象跟以前的不一樣,所以洪災沒有那麼大,但至少可以做些預防,比如長江流域不夠堅固的要去加固。到底有沒有關係,要建立一個模型來描述它,不同時間不同地點的事物都有關聯,氣象學家經過觀察,建立模型去描述這些。我現在做的事情,就是想建立各種各樣的模型,建立新的物理學,去描述這種現象。這完全就是基礎學科,說起來有些背景,但是基礎的。我建模的時候,我的模型裡面會包含不同時間、不同地點的兩個事情,這個模型不能偏離原來的物理基本理論,還要從原來的物理基本原理引入建立新的機制,愛麗絲博得對等原理,現在剛開始,以後打算花很多精力在這地方。表面上是氣象,實際上最後變成數學問題,模型最後要用數學的方法去求解,最後能不能成立,還要看發展。
錢茂偉:包括氣候方面我們現在要研究東西南北、各方面的關聯,是嗎?
樓森岳:要把這兩地事件發展成多地,就是AB+X。A、B兩地,再加X就多地了。
圖五 樓森岳主講氣象學講座
錢茂偉:這個問題怎麼看?剛剛統計,現在30年的高考狀元,最後都沒有相關學科的一流人物?
樓森岳:這怎麼說呢,教育培養這種事情,要把人培養成怎樣的人?高考狀元怎麼不行,也不一定。比如香港的陶澤宣,他確實對數學做了很大貢獻,他就是當時的,包括奧數比賽他拿了幾次第一名。國內狀元,那個培養方式,就是不要把人培養死了。我現在帶學生也不願意帶,那是什麼原因呢,我發現我的學生思路沒有我那麼火,我能想很多東西,很多新點子、新的想法,比如我現在想建立愛麗絲博得物理學,但是我的學生沒這個意識。我發現我學生想法沒我多,就是現在學生的學習方式,有點封閉他們的創造性,就是應試教育,只要考試考得好,分數多。
錢茂偉:我覺得,我們50多了,還經常有新的想法?但是看著那些年輕人,什麼想法都沒有?
樓森岳:復旦大學有個剛畢業的人,我們認為他工作做的很好,我們希望讓他繼續做。清華那邊也有個人,我剛拿到第一個項目的時候辦了個活動,叫清華那邊的一個同事帶個了本科生一個碩士生,那個本科生我覺得他太好了,本科論文寫的跟我們那邊的博士論文差不多,後來知道他義大利回來沒有繼續搞科研的想法,就是想哪裡錢賺的多,我就去那。我覺得很失望,本來覺得很好、很有前途的人,他沒有想到做些科學上有意義的事情,哪裡錢多去哪裡。復旦那個他夫人在上海理工,他也要去,國際一流的人叫他去深造不去,就在那工作,也不想出國。一個很好的地方叫他出去,他也不去。這兩個我都覺得好可惜。清華那個,我問了好幾個人,他回不回來,回來的話我想把他弄過來,人家說他想掙錢去,去金融機構,算了吧。
錢茂偉:你學生留下來的怎樣?
樓森岳:比如蔣老師,也是我在寧大帶的碩士,後來回到寧大。還有個交大的博士,過來了。在這裡我的學生,三個方向,一個數學的,一個完全我這個方向的,一個凝聚態物理方向的。
錢茂偉:也就是說交大你回來後那邊博士生還在帶?
樓森岳:對,但現在不帶了,帶到我最後一個博士畢業。真正最後三個一塊畢業,是2012年畢業的,就停掉了。招的話2009年不招了,我不想帶了,太累了。現在的學生,達不到我的要求,我把他們帶出來也就是一個教會的水平,進不了我的方向,帶的過程中反而自己的水平越來越低了。因為為了他畢業,你只能做這些工作,自己水平反而越來越低了。
圖六 樓森岳指導年輕學子
錢茂偉:聽阮老師,你大失所望,去交大那邊帶的學生不僅幫不上忙,還要你去幫忙?
樓森岳:是。實際上我們這方向比較難,數學要有一定深度,物理也要兼顧,而且我這方向有一點,看不到什麼賺錢的前景,真正好的學生不願意干這行。招的學生通常就是二三流學校的學生,這些學生基礎比較差,你要他做比較高級的工作做不了,你把他教會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了,難的不行。或者說你把想法告訴他們,基礎好的能實現,他們做不到,只能你把想法告訴他,讓他照你的走,相當於每個關鍵點你都要告訴他,把它打通。所以就相當於你要把自己的水平降低,降低到博士的水平。帶學生就這樣。
工科又不一樣,工科做項目的又不一樣,他把學生當勞動者,這也有問題,他們想把學生留著,不讓他畢業,因為越到後面,這批人熟練工人的水平越來越高。交大有很多讀五六年的博士生,不讓他們畢業,沒文章也不管。我是不這樣,一進來讓他們先寫幾篇文章,把他們教會,三年後畢業,能找工作。理科比較難,想帶一個比你還好的學生很難的。通常大家認為青出於藍甚於藍,但想找到這樣的學生,不容易的,學生基礎差想帶出來太難。最後,帶碩士把自己變成碩士水平,帶博士把自己變成博士水平。看人,有些情況下還是不帶的好。
真好的學生很厲害的,清華的學生就完全不一樣。那一年我第一個重點項目申請下來,計劃把項目組的不同地方的學生叫到同一個地方工作,那年在一個山村工作,清華的學生一來,我看了清華兩個學生的本科論文,就是其他地方博士論文的水平,而且完全不是老師指導的。
錢茂偉:給他出個點子就行了,有時候點子也不出。
樓森岳:我在復旦的時候,後來老師喜歡我,老師讓我跟著他做,實際上,就是助教班的時候,我就寫東西給老師了。那時,他畢業的時候,他說就怕沒看見我。那時一星期沒看見我,我就把一樣東西寫好給他了。那時我英語比較差,要給他改,有時候他甚至說,你寫中文吧,甚至整文給我翻譯。所以說為什麼一開始就寫英文,靠老師給幫忙。那時老師不用管你,即使你回去,也是工作去了。通常如果我回去一星期,肯定給他一篇東西的。所以他根本不怕,你回家去也是做東西寫文章。不同的人想法不一樣。所以有時候還是要有點想法,要做東西。
錢茂偉:你這邊存在退休嗎,退休了也在工作,你這邊應該不影響把?
樓森岳:退休不退休一樣工作,實際上無所謂的。他想讓我做到什麼時候,就做到什麼時候。我們這行的,退休之後一樣做的。就像我老師,已經80多了,到美國去了,每個星期發一兩份郵件給我,都在做東西,比如計算機,他不想學,我是說讓他學,他不想學,有些東西做不了,要用計算機做了,就讓我做。你想,80多了,生了兩次癌症,癌症生過血癌、膀胱癌,這樣的人還每天寫東西。他一直覺得自己做的工作是很重要的工作。我想最重要的是,他有個信念,他覺得,他有很多工作要做,他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是很重要的,還不能走。他想法比較多,他還不斷有想法,產生新想法。他不斷產生的想法,別人已經沒辦法幫他做了,就拉著我。
錢茂偉:就你這個老學生幫他。你是你老師最得意的學生了吧?
樓森岳:沒有,他很多學生做的不錯,兩個在國外,一個在復旦,一個在清華,一個在中山。而且他每個學生做的都不一樣。我做的,跟清華、中山的不一樣的。
錢茂偉:你做過的方向,他原來做過嗎?
樓森岳:沒做過,我做的,他原來也沒涉及。我做粒子物理方向,其中一種方法還是他做的比較熟悉的,後來我又發展了別的方向,那是他正宗的方向。但是非線性科學的方向我在他那裡已經開始做了,他沒做過。很多方向,都我們學生自己認定要做哪個方向,自己去做的。他大方向知道的,這東西可能有點意思,你有興趣做就做,沒興趣就換一個課題。像我我也換過一個課題。
錢茂偉:你這這條路,我把你這個概括成執著的追求。
樓森岳:也算執著的追求,我中學畢業,不想學技術,我不想去,否則就做模具去了。就想著去讀大學。也算運氣不錯了。1977年給我等到了。1974年畢業,很多人都廢掉了。一種田,或者做模具,很多人都廢掉了。
錢茂偉:給後人的啟迪是,還是要有理想的。
樓森岳:是這樣。
錢茂偉:現在培養的都是精緻的利己主義者,老是計較目前的利益的,這種人肯定走不長的。包括我們研究生,能不能走長,還是理想。
樓森岳:對,是這樣。有些理想,還是在中學就要樹立。
錢茂偉:中學很多人說長大當科學家之類的?
樓森岳:對。我中學畢業記得很牢的一件事情,中學同學問我以後想做什麼?我說我想做作家。作家沒當成,但是也可以說當成了,我當時是想當文學作家,文學作家機會沒給我,但現在可以寫書、寫論文,也當成了,與作家的方向有點不一樣。
採訪手記:
錢茂偉:樓老師是我多年的同事。1987年我畢業分配到寧波師院時,就成為同校的同事。一段時間,我們同住師院內的矮平房,認識其夫人,看其女兒長大。90年代初,他成為寧波師院的一顆學術明星,二年之內完成了別人可能十多年都無法完成了大事,成為教授,一時轟動。要知道,那時的寧波師院師資力量非常可憐,全校都沒有幾個教授。他是師院第一個物理學教授,而他的老師們仍是副教授,甚至是講師。我們當初認為是朱校長扶植了他,其實相反,是他的起點高,論文直接發表在國外學術期刊成就了他。今日的高校,非常重視國外刊物,而他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就已經在國外刊物發文章了。而且,數量是全國前列的。1996年三校合併那年,他是寧波師院理科科研第一名,我是文科科研第一名。我們曾同時上台,接受寧大裴魯青副校長的頒獎。此後,他一度到上海交通大學工作。那時我在上海的華東師大讀博士、復旦大學做博士後,一度去交大,見到了其夫人陳老師,了解了一些近況。後來,樓老師又回寧大工作,我們得以繼續成為同校同事。進入21世紀以後,樓老師雖然沒有寧波師院那樣紅火,但仍不失當年輝煌,仍是寧大最著名的教授之一。2013年接受寧波全國勞模採訪時,非常奇怪的是,沒有他的名單。可能他一度去上海工作,市總工會將他「除名」了。今年進行第二期勞模採訪時,仍沒有他的名字。我與黨史研究室反映了情況,他們又去市總工會核對了,總算將他的名字列上了。這次聯繫採訪他,他初不肯接受採訪,覺得沒有好說的。他把他的工作成就看得較淡,覺得過去了就過去了。我反覆強調,他可以看淡,但作為一個歷史記錄者,不能看淡,得將他的輝煌事迹記錄下來,讓後人知道。 我說,鑒於多年同事,得給我一個面子。最後,他終於同意了採訪。通過這次採訪,得以詳細了了解了他的科研工作。這可能是他最詳細的採訪。他說,這樣的採訪不多,他平時不太喜歡接受採訪。科學家的事迹,得有人文學者來加以記錄。
黃振興:見到樓森岳教授是在他辦公室,一見面,我向他提及了這次採訪的內容和要求,也就是回顧下自己的過往歷史和其中的閃光點。樓教授稱自己可供宣傳的地方不多,但是如果是對過往的歷史做一梳理回顧,並介紹一下自己的工作還可以。而後正式採訪中,樓教授侃侃而談,思路清晰,無論是童年、求學時的經歷,還是後來各方面的工作,幾乎沒有中斷,顯得很具邏輯性。難得的是,樓教授對過往一些敏感的問題,仍然直言不諱。「數學、物理要創收,不辦,理學院要創收,不辦。」這句令人深思。基礎理論的研究很難產生直接的經濟效益,然而卻是學術進步的基石,在基礎理論研究的投入和目的上,如果只以收入為導向的話,不利於學術長遠的進步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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