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郵中日朝韓四國球員，佩魯賈真要「召喚神龍」？

對於多數中國球迷而言，本賽季一度在意乙領跑的佩魯賈，或許只是存留在世紀之交的陳年回憶，然而，這支曾湧現過拉瓦內利、馬特拉齊、米科利等名將、卻也遭遇過假球案和破產重組的小球會，卻在義大利率先解鎖了一項另類成就：伴隨著上季在卡利亞里打進朝鮮球員意甲處子球的韓光宋租借到來，佩魯賈成為義大利史上首支先後有過日本、韓國、中國、朝鮮球員效力的球隊，但從當年對球員生殺予奪的高奇父子主政，到2005年後數次重組、三度易名、一度降入第四級別聯賽，近20年間始終對東亞球員情有獨鐘的佩魯賈，會在韓光宋身上重現中田英壽的名利雙收嗎？

【開局神勇低迷突襲，韓光宋撞上「新秀牆」？】

上賽季面對都靈打進朝鮮球員意甲處子球後，韓光宋一夜間名聲大噪，這記傷停補時最後一分鐘的壓哨頭槌雖然未能讓卡利亞里從都靈身上全取三分，卻不經意間創造了歷史，甚至連今夏大進大出的羅馬，都一度被爆料對韓光宋有意。然而，幸福的煩惱隨之而至。卡利亞里相繼引進了帕沃萊蒂和科普，馬爾科·索烏和法里亞斯又更加熟悉球隊氛圍，還不滿20歲的韓光宋面臨著激烈的競爭，租借離隊似乎成了惟一的選擇。而身處意乙的佩魯賈不失為上佳選擇，畢竟全隊僅有4名外援（含韓光宋及同胞崔宋赫）的上季意乙附加賽失落者，能給予朝鮮前鋒足夠的上場時間。

韓光宋攻破哈特大門一刻

僅從韓光宋意乙開局階段的表現而言，這樁瞞天過海的交易（意乙不允許引進外援，韓光宋繼續使用了留學護照，以留學生身份而不是球員身份註冊）堪稱雙贏：賽季客場首戰恩特拉，韓光宋首發登場大演帽子戲法，球隊以酣暢淋漓的5:1奏凱而回；次戰降班馬佩斯卡拉，韓光宋攻入擴大比分的第二球，亦是球隊4:2取勝的功臣之一。第四輪大勝帕爾馬，韓光宋又有進賬，保持了但凡進球佩魯賈必定贏球的定律，甚至一度都被視作意乙金靴的有力競爭者。

然而，幸福的日子總是短暫的，伴隨著佩魯賈第5輪0:1負於巴勒莫，球隊不但就此戰績急轉直下，如今僅排名意乙第12，韓光宋也一併丟失了射門靴，長達6輪朝鮮射手僅對布雷西亞一戰有所斬獲，其餘5場均交了白卷。當然，考慮到韓光宋此前火熱的狀態，逐漸摸清朝鮮人球風的意乙對手們對其高度重視，固然是其產量下降的主因，但韓光宋本人的心態也起了微妙的變化。

據義大利《新聞報》報道，韓光宋本來要參加義大利國家電視台二台的一檔叫做體育星期天(Domenica Sportiva)的節目，但在節目開始錄製前，韓光宋接到了一通來自朝鮮首都平壤的電話，對方警告他不能參加這次訪談性的節目，電話掛斷後，韓光宋頓時淚如雨下。要知道在節目開始之前，韓光宋已經提前看過節目預設的所有問題，其中並沒有與政治相關的問題。但考慮到如今四面楚歌的國際形勢，朝鮮方面臨時叫停韓光宋的訪談，或許亦有避免後者出口不慎而被遣返的打算。但無論是這次胎死腹中的電視真人秀，還是坊間韓光宋超過70%的薪水要上交國家的傳聞，朝鮮小將所要面對的壓力，從來不止於球場。

韓光宋是朝鮮足球未來的王牌

【從中田到安貞煥到馬明宇，三國球員境遇天差地別】

回顧東亞球員征戰歐洲聯賽的數十載，其中不乏車范根、中田英壽、楊晨、孫繼海、中村俊輔、朴智星、香川真司和孫興慜等響亮的名字，也不乏法蘭克福（車范根、楊晨、乾貴士）、沃爾夫斯堡（長谷部誠、具滋哲、張稀哲）等有中、日、韓三國球員效力過的球隊，但能將出國困難重重、潛在離隊風險不低、又往往佔據外援名額的朝鮮球員招致麾下，則需要相當的勇氣。作為義大利惟一曾集齊中日韓三國球員的球隊，中田英壽、安貞煥和馬明宇在佩魯賈的往事，無疑比初出茅廬的韓光宋更值得津津樂道。

作為日本足球的留洋先驅，三浦知良在熱那亞卻以失敗告終

1998年世界盃，身為日本隊22人中第二年輕的中田英壽，被主帥岡田武史委以重任，雖然日本隊三戰皆負出局，但身披8號的中田卻表現出了遠超於年齡的成熟和穩健，同年夏天，高奇家族以300萬美元從J聯賽的平塚大海（現更名湘南大海）挖來了中田英壽，由於1994-95賽季身為意甲首張日本面孔的三浦知良在熱那亞表現欠佳，而年僅21歲的中田身價委實不低，外界普遍對其前景並不看好。但在與衛冕冠軍尤文圖斯的揭幕戰中，中田英壽首發登場，兩度在禁區內冷靜破門，令斑馬軍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以4:3驚險勝出。

中田英壽的巨大成功，堪稱意甲的名片

整個賽季，中田英壽出場33次攻進10球，幫助佩魯賈輕鬆提前保級成功，成為比肩雷科巴的小球隊孤膽英雄。1999-2000賽季，受困傷病和馳援國家隊，中田僅在意甲出場15次，進球也銳減到2個，但入圍1999年世界足球先生候選名單，之於來自亞洲，又並非在豪門效力的「Nakata」無疑是莫大肯定。而對於慧眼識英的高奇家族而言，2000年夏天將中田作價2000萬美元、售給為奪冠瘋狂擴軍的羅馬，更堪稱其執掌佩魯賈時最出色的交易之一。

托蒂如日中天，中田在羅馬大部分時間扮演替補角色

相形於中田的順風順水，安貞煥的佩魯賈生涯則要坎坷許多：2000年，安貞煥以租借身份從釜山大宇（現更名釜山偶像）租借加盟佩魯賈，但相比於中田處子賽季的驚艷，介於主力和替補之間的安貞煥15場意甲打進4球的成績單要平淡許多。相形於中田以球技和開朗個性迅速和隊友打成一片，性情內向、沉默寡言的安貞煥一度備受冷落。2013年，在接受KBS電視台深度訪談節目《乘勝長驅》最後一期訪談時，已經退役的安貞煥談起了當年不甚開心的亞平寧往事：時任佩魯賈隊長馬特拉齊有一回隊友都在更衣室時，踹門而入沖著安貞煥怒喊：「哪來的一股大蒜味兒！」而不懂義大利語的安貞煥完全不知隊長火從何來，身為同胞的翻譯則滿臉漲得通紅，場面十分難堪。

而在此後的日子裡，和妻子李慧媛住在當地一家民宅的安貞煥，還曾多次被房東警告不得製作味道濃烈的韓國料理，這位1999年的K聯賽MVP，一度只能靠義大利面和乳酪度日。而在球隊中，安貞煥的地位也並不穩固，2001年夏天高奇家族就動過「退貨」的念頭，但最終韓國市場的經濟利益讓他們選擇了買斷安貞煥，不過接下來一季，安貞煥在意甲的表現更加低迷，聯賽出場15次只進1球。縱使當年夏天的世界盃沒有發生進球絕殺義大利的戲劇化場面，高奇家族也很難繼續對安貞煥投上信任票。

不管走到哪裡，妻子都與安貞煥相伴左右

比起多年後被爆料操控比賽的當值主裁莫雷諾，以及連踢馬爾蒂尼頭部的李天秀，在巧合的時間、巧合的地點完成了前鋒本職工作的安貞煥，平心而論並非義大利人最該記恨的對象，然而現實卻是小高奇不但解除了他的合同，還惡語相向：「他剛來義大利時如同可憐兮兮的乞丐，而我一時的仁慈卻收留了個卧底。今後無意再給毀掉義大利尊嚴的球員付薪水！」而安貞煥本人租住的公寓和重金購買的跑車，早被憤怒的義大利球迷砸了個稀爛。

這個球「毀掉了」安貞煥在意甲的前途

相形於中田英壽和安貞煥佩魯賈生涯的故事多多，馬明宇的「紅獅鷲」歲月則要平寂許多：2000年8月，此前在四川全興效力的中國國家隊隊長馬明宇，以租借形式加盟佩魯賈並身披9號戰袍。9月20日同翁不里亞地區球隊聖塞肯達隊的熱身賽中，佩魯賈以9-0輕取對手，馬明宇在比賽中獨中兩元，並策動了球隊的大部分攻勢。一切看上去都很美。但在新賽季正式開始之後，馬明宇尷尬地發現自己在球隊根本沒有立足之地，甚至經常都無法進入比賽的大名單，在效力球隊的半年期間，沒有獲得一分鐘的出場時間。而隊友對馬明宇的態度，往往也和對待安貞煥如出一轍。曾是馬明宇隊友的義大利後衛里瓦爾塔就透露：「最讓我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外表。當時我們聽說要來一個30歲的球員，但我覺得他起碼有40歲了，我真不知道他證件上的年齡是否真實。隊友們還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做『nonno』（義大利語爺爺的意思），但喜歡義大利文化的他更願意我們叫他『米開朗基羅』。由於他不會說英語，我們同他之間的交流其實很少。」只有次年米盧執教的中國隊遠赴意甲與拉齊奧熱身時，攻入精彩遠射的馬明宇才讓義大利媒體提起一筆：「中國隊隊長在佩魯賈還沒上過場呢！」

雖然在隊友眼中，「在球場上跑動很多，技術也還不錯，為了團隊願意犧牲個人數據」的馬明宇仍有一戰之力，但佩魯賈主帥科斯米直言不諱：「如果馬明宇更年輕一些，或許能夠在球隊踢上球，但以他現在（30歲）的年齡根本不可能。」佩魯賈相中馬明宇，不過只是一個「美麗的錯誤」。2001年2月初，佩魯賈主動和四川全興取得聯繫，提出雙方提前終止租借合同；同年2月28日，佩魯賈向全興道歉，並承諾履行協議。馬明宇的佩魯賈生涯，最終以鬧劇般的零出場草草收場。

失敗的佩魯賈之旅沒有影響「馬兒」在國家隊的位置

【「集郵」著眼競技更著眼經濟，朝鮮借殼打造「海外兵團」】

「球員不如馬」——這是高奇父子執掌佩魯賈時的名言，對於來自歐亞大陸另一端的東亞面孔，佩魯賈顯然也更加看中球員的「吸金」價值，在引進球員的節點上也格外考究：1998年日本隊首次進入世界盃，經歷世預賽亞洲區死裡逃生、與世界盃小組賽被痛打的冰火兩重天境遇，全日本足球界自上而下既有興奮，更倍感自我提升的刻不容緩，而四年後的世界盃日本恰恰是東道主之一，在這樣的大背景下，輸送更多青年才俊出國淬火，成為日本足球界的共識，而藉此東風加盟佩魯賈的中田無疑是其中佼佼者。相應地，中田也讓東家賺得盆滿缽滿：佩魯賈僅售中田的球衣，等就獲得了150億里拉（約800萬美元）的收入，是中田300萬美元轉會費的近3倍，大批日本球迷遠渡重洋前往佩魯賈觀賽，給球隊門票和當地旅遊收入帶來大幅提升，而佩魯賈的比賽直播權，也在日本賣出了高價，加上中田英壽加盟羅馬時的轉會費，短短兩年間，升班馬佩魯賈就一舉成為意甲最富有的中游球隊之一，提前脫貧實現小康。

高奇（右）總有驚人之舉，比如簽下卡扎菲之子

安貞煥和馬明宇加盟對佩魯賈的「正效應」，也同樣更多體現在商業上。韓國前鋒租借加盟佩魯賈，其中的重要條件之一，便是安貞煥母隊釜山的主贊助商大宇公司，成為了佩魯賈的胸前贊助商，比賽轉播權和球衣收入更是不必多說。而馬明宇雖然未能在佩魯賈上場，但此時中國隊剛剛以殘陣在2000年亞洲杯上挺進四強，世預賽又抽得好籤，全國上下對首次躋身世界盃的熱望前所未有，而佩魯賈不但藉馬明宇的加盟在中國狂刷一回人氣，甚至還令義大利成為了彼時中國球員留洋的熱門選擇，馬明宇之後，另一位國腳吳承瑛緊隨其腳步，前往意乙科莫隊試訓（最終未能成行）。

有了安貞煥的加盟，韓國大宇汽車（Daewoo）慷慨的贊助了佩魯賈

相形於中日韓三國龐大的球迷人數和經濟體量，無論政治、經濟和體育都屬「化外之地」的朝鮮，顯然無法靠韓光宋等人提供等量齊觀的潛在創收，但勤勉、聽話、肯吃苦的朝鮮球員除去符合意甲教練們的戰術要求外，朝鮮體育部門也對這批旅歐球員投入了真金白銀：2012年，朝鮮足球推出「對外開放」戰略，朝鮮電視台不但破天荒地播出了海外體育新聞，更首次引入了德甲直播。2013年6月，平壤國際足球學校正式投入運營，來自德國和西班牙的多位青訓教頭成為學校的骨幹力量。就在同年底，朝鮮體育部門通過一位瑞士玩具商的從中牽線，將31位10-11歲的小球員送往義大利佩魯賈俱樂部，這些球員甚至還得到了前往拉馬西亞青訓營觀摩、學習、比賽的機會。為使得精英集訓體製得以順利實施，外匯儲備有限的朝鮮動用了真金白銀——每名球員每年的學費高達6000歐元。

同時來自朝鮮的崔宋赫從佛羅倫薩登陸意甲，如今也加入了佩魯賈

儘管韓光宋的佩魯賈生涯遭遇挫折，但不可忽視的是，眼下朝鮮隊通過借雞孵蛋的方式，已經打造了一批數量、水平均相當可觀的「海外兵團」：譬如2010年世界盃朝鮮隊的主力邊後衛車正赫，亮相南非後不久便加盟了瑞士第二級別聯賽的FC維爾隊，直到2015年，車正赫都一直是朝鮮隊主力，並曾在廣州恆大西班牙拉練時和中超冠軍過招。而另一位在瑞士超成名的前鋒，當屬如今朝鮮隊的主力中鋒朴光龍，1992年出生的他19歲便成為該國豪強巴塞爾青年隊一員，此後又被租借到貝林佐納和瓦杜茲。本賽季加盟蘇黎世體育的他，已在瑞士超中打進10球，表現已經超過當年在伯爾尼青年人、盧塞恩效力的中國球員石俊。此外，上屆亞洲杯曾在小組賽末輪攻進中國隊1球的鄭日冠，曾在塞爾維亞傳統豪門貝爾格萊德游擊隊短暫逗留，比起曾試訓塞超升班馬斯沃伊諾未果的董方卓、以及分別在博爾察和蘇博蒂察斯巴達克效力的中國小將朱征宇、鍾浩然，鄭日冠從效力球隊量級以及國家隊表現，也走在了前頭。倘若未來中國隊在亞洲杯、世預賽遭遇一支海歸遠多於自己的朝鮮隊，也千萬不要吃驚。

朴光龍19歲時已在歐冠登場，我們的中國希望又在哪裡？

作者：仰卧撐楊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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