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台應酬的場合變多,民國上海唱歌助興的雛妓盛極一時
而且上海堂子里規矩之嚴,你也知道。一旦某某倌人是朋友叫過的,你就不能再叫,否則便是「割靴腰」,懸為大忌。但是小雙擋不過十一二歲,轉檯也好,翻台也罷,總歸是聲樂之娛,席上增色罷了。這樣一來,爭風吃醋的事情也就少多了。
還是在討論花榜章程的那當口。
有人清嗽了一聲。說也怪,就像桌子下伸出多少只手,一條一條喉嚨掐住,竟然比方才李胖子講話,還要清靜。我側臉往首席看,只看見漆黑團龍馬褂,滿臉青青的鬍髭。
我問旁邊的吳繭仁:「此人是誰?好大威風!」
「劉維忠。」
哦,難怪。的確是我們這行的人尖兒,丹桂戲院的老闆。有人說,他是北京人,似乎還在旗。遊客們在戲園子里叫局,丹桂是首選,地方大,寬敞,還乾淨,台上諸般機關,新奇好看,間或有西洋雜耍。倌人們也樂意去丹桂,那裡的客人氣派大,出手闊綽。
民國戲院
這個人要說話,大家理當洗耳恭聽。
「列位,既然要改章程,就得改徹底。立憲這東西,咱們平日在報上看得多了,那玩藝兒不講出身,不論科班,只要有才幹……直督袁大人,也不是兩榜進士不是?咱們從前開花榜,評的是色,是藝,老李,你們不是還分過色榜、藝榜?這次再評,就不該光是色和藝啦,誰辦得事好,也該進內閣!」
?大家有點兒摸不著頭腦。他這是說誰?花界不評色和藝,還評什麼?
劉維忠不慌不忙:「我推舉一個人,選內務大臣。徐瑞卿。」
一陣慌亂,嘩然。不少人在問:徐瑞卿是誰?她憑什麼入選?勢頭不好,李胖子宣布翻台,去薈芳里,大傢伙一鬨而散。
到底是吳繭仁見多識廣,一路上,慢慢跟我講徐瑞卿是怎麼回事。
近年堂子大盛,往往變成交際場合。有很多人,並沒有嫖的興緻,但有時迫於應酬,有時被強拉硬拽,也須擺台叫局。本來就不是恩客,也沒有熟的倌人,隨隨便便叫一個,來了之後,也不見得會唱,也不見得會應酬,有時默坐一會,就轉檯而去,局帳照樣要開發三枚大洋。這不是冤大頭么?長此以往,大人先生、富商豪賈多有厭倦之意,上海的北里事業岌岌可危。
徐瑞卿自己並非大紅大紫的倌人,但是伊瞄準這個苗頭,訓練了兩名雛妓,專教歌唱媚迎之技,教好了,一個取名「自鳴鐘」,一個取名「八音盒」,出去應酬,一出必是一雙,稱為「小雙擋」。來到後,各唱一曲,滿席生風,取費也只三元。你想眾人如何不願意叫這種局?
而且上海堂子里規矩之嚴,你也知道。一旦某某倌人是朋友叫過的,你就不能再叫,否則便是「割靴腰」,懸為大忌。但是小雙擋不過十一二歲,轉檯也好,翻台也罷,總歸是聲樂之娛,席上增色罷了。這樣一來,爭風吃醋的事情也就少多了。你說,這徐瑞卿的力量,是不是比洋場工部局還大?
上海會樂里
那伊應該老有噱頭啦?頭啖湯一喝,大把鈔票銀元滾進荷包,而且,照儂講法,伊算是花界救亡的風頭人物,如何這兩年不曾聽人說起?
唉……吳繭仁長嘆一聲。徐瑞卿這個念頭想得好,跟進的人也多,五六年前,雛妓盛極一時,幾乎無局不帶雙擋,但也是因為太盛,工部局出了告示,勿准十五歲以下妓女應客。徐瑞卿的算盤就打不響了。
馬車默默向前,前方已是韶華燈火。我想著多少年來花界風流,潮起潮滅。
劉維忠為什麼要替徐瑞卿仗腰子?上海灘這樣的日子還有多久?
吳繭仁坐在旁邊,完全沒有理會我在想什麼。只聽他「嘿」,輕笑了一聲。
「怎麼?」
「我想起劉維忠的一樁軼事,大大有名,儂要勿要聽?」
劉老闆也很喜歡逛堂子。他從不在丹桂叫局,多數是到書寓擺花酒。跟各書寓的頭牌紅倌人都稔熟。這一件事,我聽好幾個倌人講起過。
民國妓女
好象是在薈芳里吧,哪家書寓,傳聞有些參差。可以肯定的,是年關的當口。那日的堂子菜,雙雙台,例牌有紅燒魚翅。一個烏龜,就是大茶壺,顫顫地端了一大盆魚翅,因為怕燙,還加了一個小木托盤在碗底。
大菜上桌,一席人的眼睛都在魚翅上。獨有劉老闆眉頭一皺,目光直射在大茶壺的衣服上。
說起來也是世風日下,堂子里的規矩也一天不如一天。那烏龜外面套的是全新的雪青湖縐,衣領口望進去,裡面竟穿了一件狐皮大襖,似乎還是銀狐的!
劉老闆眉頭漸漸舒展,招手喚烏龜過來。烏龜此時已將魚翅碗擺好,恰在劉老闆的右手邊。一手拿著小托盤,顛顛地跑過來:「劉老爺,有什麼吩咐?」
劉老闆呵呵地笑著:「李四,侍候得好,把衣襟攤開,爺賞你個物件兒。」
李四想著必定是搬指呀,荷包呀一類東西。樂呵呵地攤開前襟。
嘩地一聲,一大盆熱氣騰騰的魚翅兜底直潑到全新的湖縐、閃亮的銀狐面上。李四被燙得嗷嗷直叫,仰面翻倒,砸翻了一個景泰藍的痰盂。
劉老闆伸手取過熱毛巾,擦去手上的湯汁,眉毛都沒抬一下。
「你穿了這個,叫我們爺們穿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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