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的中式立領和你的choker一樣時髦！

在西方關於中國服飾特徵的引鑒中，立領大概是最為主要的意象之一。然而，西方服飾中的「Mandarin Collar」指的領圈立起而不翻折的低領——從中國人的角度看，這種理解是有問題的。所以這次我們就來說說真正的中式立領。

@洛梅笙

自由撰稿人

尤其關注中國傳統服飾文化

與西方時裝史

摯愛明朝及民國服飾

以及新藝術主義和Art Deco風格

Gucci 2017春夏系列中的「Mandarin C」

雖然對立領的淵源眾說紛繪，但立領在明中期出現是確切無疑的。明人稱之為豎領，很可能是同時期交領的衍生物。明中期的《憲宗元宵行樂圖》中可見許多宮中的女子，她們的交領看上去很高，緊緊包著脖頸處，並用金屬扣子固定。同時期出現的豎領實物，領圈大多是白的——這是從明代交領的護領而來。護領是一種白色的長布條，圍於領子的邊緣部分用以防垢，保護領子的整潔，可以拆卸換洗。但這種流行一開始很可能僅限於宮闈及一些達官貴人的家眷。明中晚期的《金瓶梅》中有寫到金鈕扣，並把立領帶扣子的衣服稱為扣身衫子等，可見豎領是一種自上而下的流行，到了金瓶梅的時代進一步向民間擴散。

明中期 《憲宗元宵行樂圖》局部 交領護領上扣著金屬扣的女子 中國國家博物館藏明益宣王王妃的帶白色豎領的襖子

豎領真正流行的時代是晚明，即隆慶之後。那種高聳著的、緊緊包住整個脖子並以兩個金屬扣固定的領子成了當時最時髦的女性裝束。但當時的領子並不是像後世那樣本身就非常硬挺，而是漸漸地出現一些款式上的變化。比如只固定脖根處，而上面是敞開的，可以將領子整圈翻折，露出裡面白色的襯裡；或者只翻折領子的一角，看上去倒是很像襯衫領的形式。

明天啟沈士鯁《採桑圖》中的豎領衫子明代容像中女子所穿的翻折的豎領康熙《肉蒲團》插畫中所顯示的明末清初的時髦裝束

這種高筒子的豎領一直使用到了清中期。當時一個最大的變化就是，領子上的金屬扣正在被更多的布鈕所替代。到了清晚期，領圈變低了，最低的時候即一條很細的窄邊圍在脖子一圈，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從這時起，滾鑲很流行，也波及到領子的設計。領子上經常會出現各式的鑲邊。以深色的青或黑居多。大概所謂物極必反，到了清末突然大反彈，領子又開始變高了。

清晚期玻璃油畫中的女子，穿著鑲邊的細窄領的大袖衫子清晚期的窄邊領

這時的領子有兩個重點。首先是今天我們常見的弧形切角出現了，其次是領子的位置開始越變越高。在1907年後，衣領高聳過耳，1912年即辛亥革命後，又由耳朵的位置上升到了鼻尖的高度。就象張愛玲形容的「高的與鼻尖平行的硬領，像緬甸的一層層疊至尺來高的金屬項圈一般，逼迫女人們伸長了脖子」。由於領子過高，對於當時腦後梳髻的女人而言造成了很大的不便，於是高領出現了一種兩側高中間低的形式，被稱為「馬鞍領」或「元寶領」。這種誇張的高領從1915年後不再流行了。之後領子又降低正常的脖頸處，但還是顯的高而有存在感。1919年五四運動後，女性參與大量的社會活動，以致於她們開始產生一種要摒棄一切不方便的衣著的想法。於是領子也成了被革命的部分，一時之間大家都穿上了無領的衣服。

1900年後，清末禮服上變高的領子民國初年 高至鼻尖的馬鞍領1914年變矮的領子

到了20年代，雖然領子逐漸被恢復，但領子偏矮，直到1926年以後才開始變高。當時有一種側襟的高筒子領，在二十年代末到三十年代初很流行。後來，高領加上繁複的鞭字扣，成了1935年前後的主流時尚。到了1943年，領子又矮的沒有存在感了。二戰結束後又變高，但這次的特徵是非常明顯的弧形，扣子的裝飾全都消失了，這時的女性更青睞於在旗袍上使用暗扣。

1929年的高筒領的舞會裙三十年代中期的高領30年代末40年代初 領子降低40年代中期，李香蘭，她穿的低領子的旗袍

理論上講，五十到六十年代大概是中國女性關於領子的最後定格。由於後來西方人也來橫插一腳，他們印象中的中式領子大致就如同七十年代之後已經基本西化的旗袍或唐裝上的領型，也就是今天所謂的Mandarin Collar。

五十到六十年代的旗袍領子 弧形切角很大，高領，隱扣

中國真正的豎領，並不是Mandarin Collar可以一詞以蔽之。大概還是涉及到今天中國在文化領域的話語權問題，這就是東方主義和中國文化的巨大差別。我們擁有豐滿的現實，卻只有骨感的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