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寅初史評：與周恩來的患難之交

摘要：我追求的是真理，是為國家好。我年事已高，很多事都已經無所謂了，但是，我得給青年人樹一個榜樣，堅持真理的榜樣，獨立思考的榜樣。

（1957年，馬寅初（左一）、江隆基（右一）陪同周恩來視察北京大學。圖片來源：網路。）

吾愛吾友 更愛真理

「給青年人樹一個榜樣，堅持真理的榜樣，獨立思考的榜樣。」

周恩來對馬寅初有大恩，可以說是患難之交、莫逆之交。馬在重慶入獄，周設法營救；上海解放前夕，國民黨搜捕馬，在周的安排下，他躲在一艘去香港輪船上脫險；建國之初，周電召馬從香港北上參加政治協商會議共商國事；劃右派時，馬因周的辯護，逃過一劫；文革時，周又指名保護馬。

與民主黨派、無黨派高層知識分子打交道，周恩來素來以溫暖、儒雅、體貼著稱，中共無人能出其右。以關心馬寅初為例，1942年8月，國民黨釋放他但半軟禁在家中，周恩來得知後，對《新華日報》負責人說：「馬寅初是一位經得起考驗的愛國主義者！我們必須對他全力支持。《新華日報》可以發表他的文章，也可以經常去採訪他，付給高額稿酬。」

1959年夏，周恩來很想讓處於批判大字報「狂轟濫炸」的馬寅初早點過關，代表毛澤東和黨中央找馬談話，希望他做檢討，周推心置腹地勸說：馬老你比我長十幾歲，我把你尊為師長，1938年我們成為忘年交整整20年，人生有幾個20年呢？你就答應我一個請求，對你的《新人口論》寫出一份深刻檢討，檢討好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也算過了這一關，如何？（穆光宗《在天則經濟研究所第526次雙周學術論壇上的發言》）

馬寅初儘管知道周恩來的良苦用心，但是讓他違心做檢討，還是辦不到。他沉思良久回應：吾愛吾友，吾更愛真理，為了國家和真理，應該檢討的不是我馬寅初！他又認真進行調研和核實，更堅持自己的新人口論。1959年秋，他寫了長達5萬字的《我的哲學思想和經濟理論》，11月在《新建設》雜誌上公開發表，回應批判文章，並寫了一篇「附帶聲明」：

「對愛護我者說幾句話並表示衷心的感謝。在論戰很激烈的時候，有幾位朋友力勸退卻，認一個錯了事，不然的話，不免影響我的政治地位。他們的勸告，出於誠摯的友愛，使我感激不盡，但我不能實行。我認為這不是一個政治問題，是一個純粹的學術問題。學術問題貴乎爭辯，愈辯愈明，不宜一遇襲擊，就抱『明哲保身，退避三舍』的念頭。相反，應知難而進，決不應向困難低頭。我平日不教書，與學生沒有直接的接觸，總想以行動來教育學生，我總希望北大的一萬零四百名學生在他們求學的時候和將來在實際工作中要知難而進，不要一遇困難隨便低頭。」

聲明最後說：「我還要對另一位好朋友表示感忱，並道歉意。我在重慶受難的時候，他千方百計來營救；我一九四九年自香港北上參政，也是應他的電召而來。這些都使我感激不盡，如今還牢記在心。但是這次遇到了學術問題，我沒有接受他的真心誠意的勸告，心中萬分不愉快，因為我對我的理論有相當的把握，不能不堅持，學術的尊嚴不能不維護，只得拒絕檢討。希望我這位朋友仍然虛懷若谷，不要把我的拒絕檢討視同抗命，則幸甚。」馬寅初聲明中致歉的「這位朋友」，指的就是周恩來。

1960 年初，北大召開對馬寅初的批判會，地點在哲學樓的階梯教室，哲學系總支書記、幾位青年教師和學生、馬寅初秘書先後發言，有的人發言近乎人身攻擊。哲學系學生趙修義、朱貽庭參加批判會，是親歷者和見證人，朱貽庭還做了速寫，留下「正義之言」。

批判之後，馬寅初神閑氣定走上講台，從容地對發言批判的學生和青年教師說：「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對我有救命之恩的朋友勸告我，你只要認個錯，就沒事了。我以前一直很聽他的話，但這次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不能認錯，因為沒有錯。我是慎重研究得出的看法，有事實根據的，追求的是真理，是為國家好。我年事已高，很多事都已經無所謂了，但是，我得給青年人樹一個榜樣，堅持真理的榜樣，獨立思考的榜樣。」（趙修義、朱貽庭《批判馬寅初怎麼成了「神話」？》）

（2016年11月14日，【山水微言·125】。本文為《馬寅初：「明知寡不敵眾，自當單身匹馬，直至戰死為止」──「師表校魂」大學校長系列之五·馬寅初史評·傲骨篇》連載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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