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雌雄同體」的SM女神，她也是當今文藝片女王
原標題：既是「雌雄同體」的SM女神，她也是當今文藝片女王
作者_於念慈 鯨魚
編輯_鯨魚
在認識夏洛特·蘭普林（Charlotte Rampling）之前，我不知道「雌雄同體」居然可以這麼美，這麼酷。
《午夜守門人》中的夏洛特
從影五十餘年，她最經典的角色莫過於《午夜守門人》中的露西亞。
這女人時而溫順，時而清冷，堪稱英俊的臉盤上，嵌著一對稍微有點兇狠的雙眼。
還記得在影片中斷，蘭普林穿著男士吊帶褲，赤裸上半身，在集中營里跳舞。
她手臂上黑色的皮手套給人很強的SM暗示。
雖是俘虜，遭到凌辱，她倔強的表情卻彷彿有大權在握。
經典一幕
據說這是當年影片開拍後的第一場戲，也是最有挑戰性的一場。
可能就因為這段裸舞，露西亞的角色先後被羅密·施耐德、米亞·法羅等女星拒絕了。
冥冥之中，這個角色註定屬於蘭普林，她的詮釋，是影片成為經典的主要原因。
蘭普林的表現如此亮眼，難怪很多藝術家都把她視作「繆斯」。
山本耀司在設計衣服時，頭腦里總會出現一個女子的身影。
她「臉微微轉向一邊，吸著煙，頭髮隨風飄起。不是日本女子。她用沙啞的嗓音說：我呢，放棄了做女人。」
這個形容差不多就是蘭普林的側寫，她近年來也的確總是穿著山本耀司現身。
蘭普林與山本耀司
這兩人的暗黑美學不期而遇，蘭普林甚至說從此不再需要其他時裝，「它（山本耀司的設計）太特別了，就如一種信仰。」
2011年巴黎時裝周上的LV主題展，很明顯也受到了蘭普林在《午夜守門人》中扮相的啟發。
LV主題展，你能從每個模特身上看到露西亞的影子
設計師馬克·雅可布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選擇這樣大膽的主題。他只知道自己被露西亞挑起了「莫名其妙」的衝動，就像女人對包包的本能狂熱。
「莫名其妙」這個詞說到點子上了。每次看蘭普林演戲，我都奇怪自己為什麼會被她吸引。
她沒有夢露那樣的豐乳肥臀，也不喜歡在公眾面前暴露自己。
曾經有十年時間，你幾乎聽不到蘭普林的一點消息。即使她出現在鏡前，也總帶著超強的距離感，讓人無法靠近。
蘭普林近照，看上去好像在微笑是嗎，你把她下半張臉遮住再看看呢？
蘭普林今年已經71歲了，臉上多了很多刀砍斧削的皺紋，這卻絲毫沒有影響她的演藝事業。去年的《45周年》讓她提名奧斯卡，今年的《漢娜》讓她拿到了威尼斯影后。
在威尼斯領獎的蘭普林，有點調皮
有些人是越老越有味道的，這沒錯，但我覺得蘭普林不在此列。她一直很有味道，驚人之處，在於十年如一日的維持和剋制。
蘭普林（左）的童年舊照，身邊是她姐姐
1946年，蘭普林出生在英國一個典型的「幸福」家庭。
她的父親是拿過奧運金牌的田徑選手，她的母親是是紡織業大亨的繼承人，為人浪漫，還會畫畫。此外，蘭普林還有一個漂亮姐姐，她們都喜歡跳舞。
不誇張地說，蘭普林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
可她有與生俱來的清醒頭腦，即便明知自己出身優越，也很早就提醒自己「不能沉溺在無謂的自我陶醉中」。
和小夏洛特相比，姐姐莎拉的性格要奔放洒脫的多。多虧她，蘭普林才有勇氣去試試表演。
家裡本來希望把這對姐妹培養成標準的淑女，莎拉和夏洛特卻偏偏跑去夜總會唱跳，完全不顧父親的阻攔。
年輕時的蘭普林，《喬琪姑娘》劇照
很快，才19歲的蘭普林就被星探發現了。她接了一個巧克力廣告，之後又去《訣竅》（1965）里演了一個小角色。
那時候的她真是青春可愛，但你只要跟她眼神對視，就會感到一種危險的叛逆氣息。
好像在告訴你，「你抓不住我」。
《訣竅》里跑龍套的蘭普林
1966年的《喬琪姑娘》算是讓蘭普林正式進入大眾視野。
20歲的蘭普林笑的好開心
這片子還有個譯名，叫《傻大姐偷情》。可想而知，整齣戲都是胡鬧亂搞的英式喜劇風格，加上60年代倫敦的年輕人正沉浸在搖擺樂里，不常笑的蘭普林也在裡面好好樂呵了一把。
但上帝有時候就是那麼殘酷，偏要挑你最高興的時候帶給你噩耗。
1967年，蘭普林才踏上星路，父親就告訴她，姐姐莎拉去世了。
這晴天霹靂，細細想來也不是毫無預兆。
蘭普林（右）與姐姐薩拉（左）
生性不羈的莎拉三年前就跟愛人私奔去了遙遠的阿根廷。一開始她和夏洛特還有交流，後來也漸漸疏遠了。
夏洛特只知道，姐姐嫁的人，名叫卡洛斯，是個富有、英俊的阿根廷牧民。莎拉非常擔心自己會失去這個男人，才跟他認識一周就匆忙結婚。
蘭普林不明白，23歲的莎拉，才生完兒子的莎拉，怎麼就突然死去了呢？父親一開始說她死於腦出血，之後又背著母親告訴蘭普林，莎拉是自殺的，因為抑鬱。
不管因為什麼原因，姐姐的死都徹底摧毀了蘭普林母親的神智。她經常中風，需要人照顧，蘭普林覺得自己有責任回歸家庭，放棄演戲。
誰知當年橫攔豎擋不讓她去夜總會表演的父親卻說，「去過你的生活吧，你還年輕，我來照顧你母親。」
蘭普林與父母
如果你回溯一下蘭普林演過的角色，就會發現那些極其大膽的、挑戰禁忌的，都出現在1967年以後。
蘭普林信守和父親的約定，不跟任何人談起莎拉的自殺，甚至從來沒去墓園看過姐姐的墳墓。
她的應對機制也許就是不斷去接那些富有爭議性的角色，以此繼承姐姐的天性，同時麻痹自己的痛苦。
1969的《納粹狂魔》、1974的《午夜守門人》…如果這還不夠出挑，1986年蘭普林在《馬克斯我的愛》里飾演的角色，簡直是瘋了。
現在看來，大島渚的這部電影可能算不上是傑作，但蘭普林和大猩猩抱在一起的畫面絕對令你過目難忘。
蘭普林和大猩猩睡在一起
她在電影里飾演一個愛上大猩猩的人妻。為了和它同床共枕，還專門租了一間公寓。
這個設定有點讓我想起祖拉斯基的《著魔》。只不過相比阿佳妮和外星怪物交媾的恐怖場面，蘭普林脫了衣服和猩猩親熱的樣子，荒謬到有些搞笑。
到今天，談起這個角色她自己也會暗自發笑。之所以接演，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讓世人大吃一驚，推翻外界對她的刻板印象。
當然，蘭普林也真心覺得，感情的本質是一樣的，與對象無關。你看她對著猩猩唱歌的樣子就明白了。
這應該是蘭普林目前為止演過最奇怪的角色了
當時的蘭普林已近不惑。
她結了兩次婚，有兩個兒子。莎拉去世似乎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它的陰影並沒有消退。蘭普林只是壓抑著，從未真正走出來。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蘭普林與雅爾也曾甜蜜
1995年，蘭普林人生中第二次悲劇發生。她從八卦雜誌《Hello!》上讀到丈夫讓·米歇爾·雅爾出軌的花邊新聞。
此前，他們一家生活在巴黎某所豪宅，蘭普林演戲，雅爾作曲，這在外人眼中近乎完美。
所以當她發現自己居然要通過八卦才後知後覺丈夫的背叛，當下就精神崩潰。
實際上，在婚姻破裂前，她的狀態就很不好了。
因為抑鬱症，整個90年代，她的演藝事業是一片空白。
最初，她主動拒絕每一個片約，一段時間以後，也沒有人再找上門了。
還好蘭普林一直沒有放棄，每天都在儘力地活，「好好想想要怎麼才能他媽的活下去。」（try to work out as well as you can how the f*** you survive in it）
2000年，她又回來了，和歐容合作了一部《沙之下》。
《沙之下》（2000）里的蘭普林
影片里，蘭普林飾演的女主角瑪麗突然失去了丈夫。這不免讓人聯想起現實生活中的她，突然遭遇了姐姐的去世和前夫的出軌。
可見，蘭普林那些微小的表情和動作，無不是她內化了真情實感的結果，從這裡開始，她變得人戲難分了。
緊接著，2003年，她又和歐容合作了《泳池情殺案》，飾演單身女作家莎拉。
這個名字是她跟歐容說好的，為的就是直面姐姐的死，「是時候讓她走進我的生活了。」
《泳池情殺案》（2003）里的蘭普林
《泳池情殺案》里的蘭普林，身處暮年，神經敏感，疑神疑鬼。她總是隔著窗戶觀望泳池邊一個年輕女孩的胴體。而這個叫朱莉的姑娘，也許並不真的存在。
我猜想，開朗張揚，行蹤鬼魅的朱莉，也許就是姐姐莎拉的化身。當蘭普林點著一根煙，慢慢聽她訴說，會不會想起一些過往？
實際上，就在影片完成前的2002年，她還出了一張專輯，唱起幾十年前她和姐姐在夜總會裡常聽到那類歌。蘭普林是真的準備面對了。
專輯《作為女人》（Comme Une Femme），大家可以去聽聽蘭普林性感溫柔的吟唱
回頭來看，克服了抑鬱症的蘭普林，飾演的角色都有某種相通之處。
她們都是風韻猶存的貴婦——文藝，優雅，過著令人艷羨的中/高產生活，但這華美外表的內里，卻總是千瘡百孔。
比如《45周年》里的凱特，表面上在籌備與丈夫的結婚紀念日，實際上每時每刻都在強忍丈夫對舊情人的牽掛。
《45周年》里的蘭普林
影片最後，萬事俱備的紀念日終於來到，凱特和丈夫的婚姻也走到了盡頭。
蘭普林臉上的抽搐，抿著的嘴角，失神的目光，和那份硬擠出來的微笑，不需要任何獎盃的註解。
《45周年》眼神戲
而在《45周年》被各大影展一致好評的2015年，蘭普林再次經歷摯愛之人的死亡。
陪伴她多年的愛人Jean-No?l Tassez去世了。
Jean是一名記者，經常陪蘭普林出席活動
早在1998年，蘭普林和Jean就訂婚了。他倆時不時結伴出行電影活動，十指緊扣，最後竟然天人兩隔。
出席葬禮的蘭普林
看到網上這張蘭普林含笑出席葬禮的照片，我真有種想哭的衝動。
她還是那麼封閉、剋制，不讓外人看到自己的悲傷。
任性哭鬧也許能幫人釋放痛苦，但蘭普林天生做不到，她只能忍著，把這些消化成表演功力，這代價是多麼的高……
人們說蘭普林是影后，是女神，是藝術家的繆斯，除此之外呢？
她獨處時會不會也像《漢娜》里的老婦人一樣，只能對著狗狗喃喃自語，派遣寂寞？
《漢娜》里的蘭普林
2009年，當63歲的她不施粉黛，赤裸著身體在盧浮宮拍照時，世人又震驚了。
該有多強大的內心和定力，才能支撐一個年逾花甲的老人在公共場合暴露自己的身體。
對此，蘭普林的回答依舊淡定，她只是感覺自己「也成了館內有數百年歷史的藝術品」。
這氣魄的確令人佩服，蘭普林也漸漸成了獨立女性的代表。但我不想看到她因為敢於嘗試，就要被媒體消費，或是成為一個叛逆的樣板，我尤其不想再看她分明痛苦，卻只能微笑的樣子。
蘭普林已經在大屏幕上證明了自己的生命力，但在戲外，我只希望她可以比她的角色過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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