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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樟柯監製的那部詩人片,終於顯露了真容

原標題:賈樟柯監製的那部詩人片,終於顯露了真容


韓東今年56歲,過去他被標籤的身份是作家、詩人;現在又有了一個新的身份:導演。


電影處女作《在碼頭》入圍了今年釜山電影節的「新浪潮」單元,在「電影人之夜」酒會上,他那標誌性的光頭穿梭於各種社交圈子和觥籌交錯之間,顯得極具辨識度。


在所有人忙碌於社交和問候、高談闊論的時刻,在這個英語和各國語言混雜的場合,他的存在似乎顯得有些不合時宜,如同一顆認真的圓錐一樣,穩穩立在自己的位置上。


然而碰到對胃口的人,他還是很健談。他講的普通話掛有江蘇口音,語調沉穩而富有節奏感,語句重音分明,令我印象深刻。哪怕他是在陽台抽著煙閑侃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彷彿帶著某種演講的鄭重感。

後來我才得知,那是電影節期間韓東所參加的唯一一次酒會,而參加原因則是製片人下令「必須參加」。


電影節前半程每晚都有酒會,但在這種電影人的交際場合,韓東永遠是稀客一名。用他妻子的話來說,是因為他「內向害羞」,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有點「社交恐懼症」。


《在碼頭》一位年輕人製片代表表示,在釜山,他們是個鬆散自由的組織,他基本每天早上都會收到韓東導演的消息,「今天自由活動」。言至此處,彷彿帶著種「不像是來參加電影節」的落憾之感。


次日下午四點,我在與電影節官方約好的訪談室見到了韓東。他剛剛結束電影節最後一場映後問答活動,與製片、宣傳等幾人走了過來。


這天他戴了一頂薄線帽,訪談開始,他將帽子摘了下來。



韓東在賈樟柯《天註定》里客串一個去東莞找小姐的嫖客,頗讓觀眾印象深刻


寫作者生活


「1978年大學畢業,大學畢業以後,在西安待了兩年……」韓東緩慢地回想著,突然又迅速更正了時間——「噢!不是78年,(我是)82年大學畢業,84年回南京,然後就基本上一直生活在南京了。」


56歲的韓東已經在南京居住了34年。

作為一名寫作者,他的生活很規律,甚至比任何上班族都更加規律。在開始拍電影之前,他基本每天早上六點半起床,到工作室寫作,下午六點左右下班返家。沒有周末,也沒有節假日,包括大年三十、大年初一,只要沒有私事,他都會風雨如一日地照常去工作室寫作。


和許多在家中進行寫作的人不同,從二三十歲起,他就常常在工作室寫作。對有一定精神潔癖的韓東來說,家是居住、睡覺、洗漱的日常空間,家人與朋友的在場也會對他的寫作形成干擾。


「如果(是)你不認識的人的話就無所謂。像海明威寫《流動的聖節》,他講在巴黎的那段日子,一大早起來到咖啡館去寫作,看到一些客人,那些人跟他沒有關係,他反而一點事兒都沒有。但如果是朋友、家人,在旁邊繞來繞去,寫不了東西。」



韓東90年代已成名,和魯羊等人組成當時南京的作家群體


年輕些的時候韓東也經常參與一些詩人、畫家、藝術家的聚會,多是朋友圈子,不像如今許多活動是以藝術之名聚會。


現在的南京也經常會有一些講演、研討會、畫廊開幕等活動,「這個我是能不參加就不參加,我反正有社交恐懼症,不太願意去。」


哪怕是文學圈子裡的活動,90%他都會拒絕,「文學嘛,我主要寫就行了。」


韓東稱自己是一個「完全不熱愛生活的人」。對於生活要求極其簡單,他強調自己的用詞,是「簡單」,而不是「樸素」。儘管他也隨氣味相投的朋友吃喝聚會,但對物質生活並無執著。


對於「簡單」,他解釋說,「就是無所謂,好的也行,差的也行,(我對這個)沒有概念的。」

雖然從作家轉做導演拍了電影,但他誠懇坦言,自己對電影的熱愛並不像普通的電影人那樣強烈。他所感興趣的是製作與創造、電影作品的從無到有的過程。儘管和電影人合作已經很久,但多數帶著一種「玩」的性質,從不曾想過自己有天去做導演拍電影。


「以前也有別人問過我,到底是由於什麼原因突然去做這個電影,我不知道。可能是因為厭倦,對生活方式的厭倦,可能想要做點別的。再加上這些年和電影人有些接觸,看到他們的工作,覺得很有意思。」他笑著說,「剛開始要拍電影時我一點概念都沒有。」


生於1961年的韓東從五歲時開始經歷文化大革命,解禁之後他開始接觸一些文革之前的老片子,《紅色娘子軍》、《甲午風雲》等,80年代也會看張藝謀的《紅高粱》等。作為文學圈的人,他看到了不少第五代導演將文學作品改編成電影,也意識到了中國電影與文學的交融。


「在詩歌這個層面上,我們和他們(第五代導演)是同時的,在繪畫上,四川的新浪潮,何多苓他們一批畫家、陳丹青,文學上馬原,詩歌上北島,其實都是在一個平面上起來的一個年代。我那個時候也看他們的電影,他們也讀我們的東西。80年代是很特殊的一個年代,因為一下子一些刺激進來了,要立刻見到成果,大家就開始動手做自己的東西。又碰上這代人,正好是青春年少。」


因為出身文學,以及並不是「那麼地」熱愛電影,韓東與電影圈之間產生了一種天然理性的距離。這種距離使他對自己的身份和位置持有更加清晰的認識。談到自己的身份,他絲毫不帶猶豫地說,「這個項目完了以後,你就不是導演了。」


他更願意將自己定位成「作者」,即創作作品的人,至於是詩人、作家還是導演,並不重要。


「五百萬」與真實的荒誕


2008年,賈樟柯籌備新片《在清朝》,邀請韓東為他寫劇本。


這是韓東第一次接觸電影,之後他又先後寫了四部劇本。但是,當問起突然拍電影的契機時,他講述了一個頗為荒誕的「導火索」故事。


2015年,韓東的一位作家朋友正在為某部電影寫劇本,有位老闆是該作家的粉絲,說要跟投五百萬,並對作家說,「你自己拍也可以,我給你玩唄。」

作家朋友說,「我不要,我不要這個錢,我哪能拍電影啊!」


當他對韓東一說,韓東動心了——正好自己之前也寫過劇本,去過現場,想要嘗試一下拍電影。


於是韓東就跟朋友說,「好啊!要來我拍啊!」作家朋友轉而向老闆要資金,然而此老闆卻語焉不詳,最終淡出了他們的視線,所謂的「五百萬」投資也變成了子虛烏有的傳說。


對那位作家朋友而言,也許拍電影的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但韓東卻並沒有就此作罷。


「五百萬」的傳說作為一個契機將他引到了這個位置,他生出了想要自己拍電影的想法。儘管後來這投資消失無蹤,但韓東想得很清楚,這個地方不行就另找投資,一定要將這個計劃完成。


「電影就是像泥潭一樣的,越陷越深,但是呢對我來講,不完全是被動地越陷越深。其實在任何情況下,因為我不是電影出身的,我不搞電影也死不了人,任何情況下我都可以抽身。但我就是想要把這個事情做一次。」


韓東有不少作家朋友也踏足了電影圈,比如李紅旗、尹麗川。但他告誡自己,不要找文學圈的朋友合作。


「第一,(如果)合作這個,有可能朋友就會做不成了;第二,我要做這件事必須從零做起。我要和專業團隊合作,所有的事情都要走一趟。」


帶著這種事必親為的執拗,韓東聯繫到了老朋友賈樟柯。他與賈樟柯相識於1999年,兩人對藝術態度相似,彼此互相欣賞。他習慣稱賈樟柯為「老賈」。


韓東與賈樟柯在片場


2015年11月,他給賈樟柯發了條信息,內容十分簡單,類似「綁架」。「老賈,我要拍片子了,你來給我當監製。」


賈樟柯只回復了他四個字,「全力支持。」


這下韓東很開心,「全力支持,就OK了。他(賈樟柯)估計也沒想到我會(真的做),說老賈來當監製、來幫個忙,我們搞個東西(這種事),老賈也應該碰到的也挺多的。但我是有一點順竿兒爬,哎,哥們兒你答應了,OK。」


在電影拍攝期間,韓東又經歷了另一種荒誕。


他將電影的外景選在了黃石,正是由於上看中了窯碼頭的景色。碼頭上去有一個很大的農貿市場,有陡峭的幾百級台階,景色很美,於是他決心在這裡拍攝。然而真正去拍的時候遇到漲水,台階完全被淹掉。


幸運的是,黃石景觀豐富,他找到了其它所有的外景地點。拍攝期間,他一直盼望著上窯碼頭的水早日落下,但事與願違,最終還是沒拍成碼頭。


「什麼景都找到了,就是最初吸引我來的那個東西沒有了。我這個電影的主題是荒誕,我講的荒誕就是這個東西。」


最終韓東和拍攝團隊不得不沿江另尋碼頭進行了拍攝。


韓東和《在碼頭》劇組在拍攝現場 Via 劉勇宏微博


無論是「五百萬投資」,還是「上窯碼頭」,這些都成為了韓東做出決定的契機,而當他像運動員一樣真正起跑,才發現這些吸引自己的奔跑的決定元素早已不復存在,或者說並不成立了。


幸運的是,在世事變化的荒誕中,韓東並沒有輕易因為外界因素停下腳步,也許正是因此,他才能夠順利完成電影,穩穩到達終點。


「異質性」作家電影


韓東的電影處女作《在碼頭》改編自他的同名中篇小說。


詩人王樹、歐陽和一位粉絲小夏坐輪渡送別另一位詩人丁子,因為錯過火車而轉乘輪渡,滯留在碼頭時偶遇地痞白皮,白皮懷疑詩人背包中有「東西」,雙方爭執不下,幾經輾轉,折騰一夜直到天亮才離開。



《在碼頭》正式海報


電影以詩人和地痞為主角。


與其它電影中的詩人角色不同,《在碼頭》為我們帶來了一種意外的親切感,其中的故事不再專屬於知識層或精英階級。所有的人物被放在同一個平面上觀察。

丁子向碼頭小賣部女店員吟詩,贏得她的好感,到最後二人重逢,這部分或許帶了些大男子主義幻想色彩,但這種「成功」,它未必不是意味著一種反向的諷刺。


問題在於,人物情感刻畫太過單薄,令人感到莫名其妙——而在整部電影中,這樣莫名其妙的地方其實還很多。


「這個電影的缺點正是它的優點。」提起觀眾們對這部電影的兩極化評價,韓東似乎一點都不驚訝,「像我這樣的一個電影,表面看起來也沒什麼出格的地方,但就是覺得哪兒不對勁。」


他的這句陳述極其準確地印證了我看完電影的感受。首先,這決非一部電影出身的導演拍出的作品,這句話可以理解成褒或貶;其次,正如韓東自己所說,確實感覺有些「不對勁」之處。


與原著小說相比,電影中增加了片頭的餞行和詩迷小夏的登場等部分。台詞風格與小說文本較為一致,但電影整體給人的感覺更加非現實。


與其說是電影,不如說它更像是一部在局限空間內展開的戲劇。雖然看起來如同一場聚集眾人的熱烈群舞,但其內核的荒誕和幽默感卻是冷調的。


「我明確地感受到,有一些東西在我觀看的電影裡面是沒有的,所以我才想要拍這樣一個『異質』的東西。」韓東十分認真地說。


他嘗試的這種途徑可能會讓一部分觀眾感到水土不服。放在電影中顯得有些誇張尷尬的表演與念詞迎合了荒誕和非現實的氛圍,在別處可能並非如此,但在這部電影中卻似乎恰如其分。



《在碼頭》劇照

片中有幾段對罵令人印象深刻,雖其中一些不免有些「過度展示」的嫌疑。徐姐罵人的那場還是成功地觸到了電影節觀眾們的笑點。地痞白皮的兄弟們以老二為首到碼頭抓詩人丁子,值班的徐姐將丁子藏在自己房間。她一人出門應對一群地痞,對他們揮刀並破口大罵。


在拍攝這場戲時,飾演徐姐和地痞老二的演員之間爆發了衝突。「徐姐」入戲太深,直接拿起拖把扔向「老二」,砸到了他,她又拿起菜刀揮來揮去,「老二」真的被嚇壞了,生怕自己隨時會被這個失控的女人砍到。


飾演老二的是這部電影的執行導演張躍東,拍過不少電影,經驗豐富。他對飾演徐姐的演員發了火。「你什麼表演體系啊,有你這麼演戲的嗎?會不會演戲啊!」


韓東像講述一場喜劇一樣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他(張躍東)被砸了,嚇到了,上升到表演體系,認為她這種全盤投入的表演體系是有問題的。我(對他)說,你一邊歇著,挺好的表演啊,挺好的。」


後來在他的調解下,女演員向張躍東道歉。當這場戲拍完的時候,片場所有人紛紛鼓掌。



韓東在拍攝現場


「這個電影,好像還有點高潮,有點衝突,但這個衝突怎麼又搭不上了?——就是這個意思。不是按照傳統敘事方式來進行的,傳統敘事方式我也會,我也懂。但我是故意的,這個方式很奇怪。」


不同於可以立即引爆人的搞笑和幽默,韓東認為生活中的荒誕其實是一種過程。


當提到片中出現的「雞」和「鵝」的時候,他說,「荒誕是慢半拍的,你意識到這件事情的時候,這個荒誕已經被接受了。」

與許多作家由寫作轉戰電影圈的意圖和經驗完全不同,韓東試圖將自己不曾在電影中看到過的對現實的理解通過《在碼頭》呈現出來,他稱之為「一種異質」,他強調,是「異常」的「異」。


「電影是一個偉大的載體,她能夠容忍這種異質的進來,這是電影的自由和偉大之處。我並不想拍一個我認為的好電影。這可能是我和以電影為事業的人的不同。我只是要拍出一部和我的某種東西比較相應的電影。如果這個電影沒有我,誰都能拍出來,那就不用拍了。」


儘管電影最終並沒有在釜山電影節收穫任何獎項,閉幕式紅毯活動一結束,他們一行人一起去烤肉店吃了頓夜宵,慶祝電影沒有拿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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