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魚你用魚缸？馬未都談古人為什麼用魚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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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 大蘇打、騰訊視頻
自金海陵王擇址建都，綿延八百年的建都史，使北京擁有了恢宏壯麗的皇宮殿宇、迤邐多姿的園林景觀、歷經滄桑的廟堂宮觀、浩如煙海的文物典籍。豐厚的文化底蘊積澱，造就出北京這座文化古都。在北京這片龍脈之地，伴隨歷代帝王貴胄的起居，在勞動人民心血澆灌下，孕育出宮廷金魚這朵人間奇葩。
北京地處內陸，遠離江海，冬春季節十分乾燥，在庭院、居室，或池或盆，一汪碧水中，數尾色彩斑斕的金魚游弋其間，有無可比擬的歡愉。宮闈之中、權貴大戶下及小康人家，無不以擺上幾缸金魚為樂。深宮之中的皇帝、妃嬪擁有無上權利，那些新奇的金魚品種，更能博得聖意。而皇族為能培育出良種金魚，提供豐厚的待遇以及用地用料的保障。御用「魚把式」享有衣食無憂的生活，得到外省進貢的金魚良種也是順理成章。揚州畫舫錄是李斗所著的清代筆記集，共十八卷。書中較全面的記述十七八世紀揚州的社會生活的各層面。...柳下置砂缸蓄魚，有文魚、蛋魚、睡魚、蝴蝶魚、水晶魚諸類。《夢香詞》云：「小隊文魚圓似蛋，一缸新水翠於螺。」謂此。上等選充金魚貢，次之遊人多買為土宜，其餘則用白粉盆養之，令園丁鬻於市。正是由於宮廷金魚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促成優良品種的培育。
碧雲寺魚池
明代嘉靖年魚缸（碧雲寺）
明代于慎行《轂山筆塵》：記載：「...次又東一室，乃上（神宗皇帝朱翊鈞）所游息。一日，同二三講臣入視，見窗下一幾，几上設少許書籍，又一二玉盆，盆中養小金魚寸許，上所玩弄也。西壁一幾，几上筆硯無甚珍異，筆皆市中所買，上貼筆匠楊彥章名楮...」 明朝內官劉若愚 《明宮史酌中志·飲食好尚紀略》：「凡內臣多好花木，於院宇之中，擺設多盆，並養金魚於缸，羅列小盆細草，以示侈富。」這些史料明確勾勒出明代宮廷中賞玩金魚的情境。地處西山東麓的碧雲寺，明朝正德年間(1506-1522)寺內引泉入池，放養金魚。1613年，明神宗朱翊鈞前往觀魚，並指示寺僧要加意護養。清中期開始，原本生活在馬背上的關外滿族問鼎中原，得以融入漢文化後，飼養金魚風氣在皇宮中日漸盛行，官宦富戶紛紛仿效。民間蓄養金魚日漸成風，競相高價購買新奇品種。至道光年間，金魚品種達到高峰。道光二十八年（1848）景行書屋套色印刷出版了中國首部金魚圖冊 ---《金魚圖譜》，可管窺一斑。
清董誥畫韶景旉芳冊 碧桃金魚
清代石雕魚盆
清嘉慶宮廷畫師馬文麟魚藻冊
清乾隆年魚缸
高18.5公分 口徑17.0公分 底徑16.7公分
清政府滅亡後，許多深藏宮中，秘不示人的金魚品種流散民間，昔日的宮闈禁地開放成為民眾的休閑場所，原為明清兩朝皇家社稷壇的中央公園（1928年更名中山公園）南門內公理戰勝坊（現為保衛和平坊）以西建成金魚場，宮中金魚移至此處公開展覽，平民百姓遂能一睹昔日皇家珍物神彩。徐文蔚之次子，19歲的徐國慶受聘進了中山公園，當上了金魚技師。北京老藥鋪同仁堂樂家向中山公園贈送了十幾個金魚品種，加上徐家帶過去的，中山公園的金魚蔚為大觀，1935年4月16日—5月17日，徐家送選所養的宮廷金魚參加在太廟舉辦的北平市物產展覽會，並榮得特等獎。具同年刊行的北平市物產展覽會彙刊記載：生物類蕃殖健美，惟在種類之優良，及飼養之得法，此次來會展覽之生物，經審查給予特獎者，有中山公園之金魚，選種飼養，有多年之經驗，故美麗活潑，允著盛譽。後在中山公園與徐國慶同為金魚技師的還有徐金生（徐國慶之子）、高金瑞等人。此外位於西郊的動物園也於1908年建成開放，並在民國期間增添金魚展示，技師為王義英等人。歷代帝王御苑北海，於1925年闢為公園。在瓊島南面臨水建築雙虹榭後面，蓄養異種金魚供遊人觀賞。北海、中山公園等處的金魚雖多，但僅供觀賞，一般不對外出售。市民選購優種金魚，常去的是金魚池。
金魚池在北京南城天壇北門外，本是元代文明河和明代三里河的流經地，地勢低洼，多積水，有數十塊小水塘組成數十畝水面，小水塘有著紗帽坑、大方坑、大將軍、河頭城子、東安門子、南荷葉地、柳蓮房西等俗名。此地在清代作為官產，飼養紅色鯉魚用作宮中肴饌，得名金魚池。附近的龍鬚溝有一條向北去的溝岔，將整個金魚池分成東池和西池兩塊地方。這裡曾是北京金魚的著名出產地，聚居了許多金魚飼養農戶。有詩為證：南城風暖曉晴初，玉水垂楊拂綺疏。閑向紅欄西畔立，笑拋蒸餅喂金魚。
民國初期，時任北洋政府交通部總長的福建閩侯縣人曾毓雋將金魚池的西池買下，計有一百多畝池地，加以修整，創建了「知樂魚庄」。金魚池的東部仍由原來的養魚戶自營。
曾毓雋，字雲霈，譜名以烺。福建閩侯縣人曾宗誠舉人長子，生於光緒元年（1875年），前清舉人，當過知縣、候補知府、候補道員，後被江北提督段祺瑞聘為掌案書記，受到重用。辛亥革命後，段祺瑞任北京政府陸軍總長，曾毓雋任陸軍部秘書，是段祺瑞的心腹之一。後來出任錢能訓內閣的交通總長、臨時執政府總參議等職。其胞弟曾以鼎曾任國民黨海軍總司令部參謀長。解放後，曾毓雋定居北京，受章士釗之邀參加文史館工作。國務院總理周恩來1965年派員設宴祝賀他的90大壽。直至1967年逝世，享年93歲。為民國時期中國政界重量級人物。
曾家將《知樂漁庄》交給趙德鵬、趙奎玉管理，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名噪一時，僱傭了周圍徐家、姚家的人作魚把式，成為北京最大的金魚養殖場，並在今天的向榮街附近設立了營業部。夏季在室外擺列魚盆，展銷各種金魚，冬天，則移至室內。營業部兼做批發零售，當年那些走街串巷叫賣金魚的商販，多從此處進貨。除去魚池子之外，還另有幾個生產魚蟲的水坑，除留作自用外，多餘的賣給各養金魚的市民。金魚池在當年是北京金魚品種的聚集地，最多時，有五十幾個金魚品種。李靜山《增補都門雜詠》有詩，可使人領略到當年的景象：
天壇北面水池深，大小魚池映綠陰。
曲徑遊人欣玩賞，手持氣凸*岸邊尋。
*即玻璃魚缸
東池有十二家養金魚，徐家、牟家、張家是養魚世家，經營的魚場規模雖然不大，但專註金魚品種，種色新奇，聲名遠播。其中的「金魚徐」家，原為宮廷進貢金魚，辛亥革命以後，清政府退出紫禁城，徐家也沒有了金飯碗，自營生活。徐國森從其父徐文元那裡繼承經營了「來順漁場」，後又傳給其子徐世英直至上世紀六十年代末，徐世英加入北京市花木管理處，直到退休。（1982年,徐世英之子徐立才受衡水園林處聘請，建起了中華公園金魚養殖場，後又恢復了「來順漁場」的舊稱。）
舊時宅門裡的魚把式
同時，火車、輪船、飛機等現代交通運輸方式，推進了南北金魚的交流。至1935年，金魚品種有了極大增長，據許和時年所著《金魚叢談》，當時的金魚品種已達七十幾種。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變」之後，日本侵略者進入北京，京城的局勢動蕩，受戰亂影響，正常的民眾生活都難以維繫，更何況金魚。除了少數金魚品種得以留存外，許多戰前培育出的優良品種重又滅絕。曾經的聚集地金魚池岌岌可危，連規模最大的「知樂魚庄」也由於曾毓雋不甘與日本侵略軍同流，未能倖免。許多養魚塘都變成了死水坑，往日的輝煌不復存在。
1952年北京地圖
乾隆51年北京地圖
建國後的1951年，北京市政府在金魚池組織拉坑修湖，修成一個呈元寶狀的人工湖，有4萬平米的湖水面積。池岸砌有水泥欄杆、池中泛舟蕩漾，沿岸垂柳蔭蔭，成了一座水景公園，隸屬天壇公園管理，為人們提供了又一處休閑場所。中央政府對中國金魚十分重視，對外交往的需要，中國金魚常作為國禮贈送給外國元首，以示友好。中國金魚也作為各大公園的常規展示。在中山公園，太廟（勞動人民文化宮北河岸）、北海公園、動物園等處都有設展。中國科學院遺傳研究所也開展了對於金魚的研究。
五十年代金魚池
四十年代金魚池
1954年，周恩來總理致電祝賀印度共和國總理尼赫魯六十五歲壽辰，並贈送印度兒童以鹿、鶴和金魚等禮物。電文如下：
親愛的總理先生：
在您六十五歲壽辰之際，我謹通過您向印度兒童贈送中國的名產梅花鹿、丹頂鶴各一對和包括二十品種的金魚一百條，請惠予接納。我希望印度兒童，如同中國兒童喜歡「阿薩」一樣，喜歡這些象徵我們兩國人民友誼的禮物。
俟這些禮物運抵德里後，即將由我國駐印度大使館送上。
順致敬意。
周恩來 一九五四年十一月十三日於北京
中山公園的徐金生受命於1954年11月25日飛抵印度首都新德里，護送金魚，被主人當作貴賓安排住在總統府。1955年1月3日，在總統府後花園，中印雙方正式舉行禮物交接儀式。印方參加的人員有尼赫魯總理、印度外交部長、尼赫魯的女兒英迪拉.甘地。尼赫魯總理回贈灰色毛料民族披肩，外面用印度國旗包裹。金魚成為兩國表達友好情誼的紐帶
1956年8月25日晚緬甸第一副總理藻昆卓舉行宴會歡送宋慶齡。在宴會結束時，時任中華人民共和國名譽主席的宋慶齡把她贈送緬甸政府的一批中國動物交給緬甸第一副總理藻昆卓，作為對年初她訪問緬甸時緬甸政府贈送稀有動物的答謝。宋慶齡的禮物包括一對梅花鹿，一對丹頂鶴和一百尾金魚。宋慶齡說：「在中國，金魚被認為是幸福的象徵。我在贈送這些禮物的時候謹代表中國人民並且以我個人名義祝緬甸人民幸福。」
1964年北京動物園培育的紅頭帽子
1951年北京動物園金魚池
北京動物園金魚場設在熊山下面，有技師王玉臣、徐結實、李連仲等十餘人。王玉臣全家四代養金魚。其祖父王德義（1845-1905），自清代就在北京養金魚。1955年王玉臣受聘到北京動物園當技師，負責動物園金魚和熱帶魚養殖工作，培育的「紅頭帽子」，頭部鮮紅如鶴頂，身子潔白似美玉，通體毫無雜色，堪稱一絕。該園的紅頭帽子數量居北京之首，且質量穩定，曾多次出口，或用其和東南亞國家交換動物。此外勞動人民文化宮內也有金魚展出，由孫寶林師傅培育的墨鼓眼帽子堪稱一絕。北海公園的金魚展場，由徐國祥之子徐金良和徒弟朱光有經營。用龍睛翻鰓和五花珍珠球雜交，獲得五花珍珠翻鰓龍睛球這種「四料」金魚。1959年，在天壇祈年殿西北牟德瑞、牟慶榮、牟慶增等人也建成了北京市花木公司金魚場（1960年改製為花卉管理處），培育出燈泡眼龍睛，瞳膜長度竟可達1厘米以上。1960年15歲的李振德進入金魚場，拜牟慶增為師，後成為這個金魚場的場長。由於市政府、園林部門大力支持培養金魚，不僅使許多瀕臨失傳的名貴品種重新出現，還湧現了不少新品種，至1958年；已經發展達到一百五十四個品種。1964年，中國土產畜產進出口公司北京分公司作為金魚出口的窗口單位，委任香港雷治強經營的雷強水族行作為總代理，為北京金魚的出口開闢了道路，使北京金魚「游」向全世界。
牟慶增在魚場工作情景
1966年，受到文化大革命衝擊，中山公園和北海公園被迫撤掉金魚展出，北京花卉管理處金魚場遷往紫竹院以北勉強維持。金魚池元寶湖由於水系淤塞，疏於治理，最終於1967年填平，改建成了居民區。北京市花木公司書記楊曼芝聽說動物園也要撤掉金魚，曾說：「別的單位撤沒話說，動物園不能撤，他們撤你們保留，總有一天要恢復，到那時他們會向你們要魚的。」 果然1971年10月5日，衣索比亞國王海爾.塞拉西來華訪問，在逗留北京的日子裡，無意之中見到了中國金魚，十分喜愛。中國有關方面從動物園精心挑選了大量金魚，委託中國民航總局送到亞的斯亞貝巴的王宮。1972年佔地面積近800平米的金魚廊在北京動物園落成，北京的其他市屬公園也相繼恢復了金魚展出。
1964年北京動物園展出的金魚
出口到香港的藍丹鳳金魚
70年代末至80年代中，隨著改革開放，出口創匯的需要，大規模金魚養殖重新恢復。1977年，天壇公園作為外貿出口的協作單位，北京市園林局花卉管理處在公園東北角金魚場內修建了四幢養魚室，室外是212個水泥池子，池子四周是一個個魚盆。李振德自1974年起在花卉管理處金魚班擔任管理工作,在1979年花卉管理處變更為北京市花木公司後,擔任金魚場場長。1984年12月，北京市花木公司在美國紐約舉辦了「中國宮廷金魚」展。中國駐紐約大使級總領事曹桂生和紐約市市長代表索朗森女士親臨展會講話並剪綵。同年在香港太古城也舉辦了金魚展，引起轟動。1983年中山公園修建了佔地面積7230平方米的愉園。三座仿古亭用38間半壁廊相接，廊壁上裝有32個花窗式樣的金魚箱，供遊人們欣賞品評。北海公園堆雲坊西側也恢復了金魚展示區，由徐金良在此指導工作。北京重又擁有了多處金魚觀賞地，成為廣大市民乃至全世界金魚愛好者的樂園。1978年馬惠榮有詩云：
北海公園即景
湖光漣艷岸柳垂，白塔高聳樓閣飛。古松株株依山翠，嫩蓮朵朵映日輝。
五龍亭邊輕舟緩，堆雲坊側金魚肥。山光水色為一體，無限詩情不欲歸。
中國宮廷金魚展銷會1080美金一尾售出的宮廷鵝頭紅金魚
天壇公園金魚場（蘭壽網）
80年代中北京動物園 金魚館外
1984年華僑日報對中國宮廷金魚展銷會所做報道
中國宮廷金魚展銷會500美金一尾售出的硃砂眼帽子金魚
遺憾的是，此盛況持續不長，處於公益作用的金魚展覽，因年年虧損而陸續被撤掉。北海公園 1986年9月將金魚移至五龍亭小西天溫室，過了兩年也不復存在了；北京動物園1986年11月停展，1991年原金魚廊改建成了熱帶小猴館。中山公園也僅是斷斷續續勉強維持。天壇金魚場也由於李振德的退休，後繼乏人，最終於2003年停辦。原有宮廷金魚品種流散，宮廷金魚的飼養技術無處施展，人民群眾也就此失去了一處處科普場所，有識之士不禁扼腕嘆息。
中山公園首屆中國金魚精品展（2005）
通州區金魚養殖基地之一
朝陽區黑莊戶鄉金魚交易大廳
首屆北京市中國金魚、錦鯉大賽暨鑒賞會（2007）
由於城市景觀建設的需要，以及人們對於金魚的消費需求，在通州區、朝陽區等地相繼建設了金魚養殖基地。然而由於多為土坑飼養，就出產的金魚種類、品質上是不能與當年相提並論的。自2000年開始，金魚文化重又受到重視，隨著Internet網路的普及，以往局束在某一區域的金魚愛好者可以與全國魚友廣泛交流，魚場的經營者更可藉此了解國內乃至國際市場行情。無論從金魚養殖數量，還是從總體水平上都有了很大進步。2004年，中山公園金魚展恢復，並於翌年舉辦了首屆中國金魚精品展。2007年開始的北京市中國金魚、錦鯉大賽暨鑒賞會已經連續成功舉辦了三屆。2002年中國金魚網（www.chinagoldfish.com）註冊，成為第一個專項中國金魚網站，2005年創辦的中國蘭壽網（www.lanshou.net）已經發展了5萬註冊用戶，每日發帖數超過2000，是目前人氣最旺的中國金魚網站。
概觀百年來中國金魚的發展歷史，這個小生靈歷經磨難，生生不息。以史為鑒，金魚的發展離不開安定的社會環境、離不開政策上的扶持、離不開掌握卓絕技藝的魚工更離不開廣大金魚愛好者的努力。我們所說的金魚傳承，在繼承恢復傳統金魚文化精髓的同時，更要尋求發展，從品種、飼養器具、雜交育種、飼料、水質維護上大膽嘗試、不斷創新。金魚是活的藝術品，一呈不變，固步自封，不利於金魚的發展。希望這朵奇葩能夠在他的故土中茁壯成長。
* 特別感謝原北京市花木公司金魚場場長 李振德老師對本文的審校與史料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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