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蒙蔽了我的雙眼，讓我對孩子的痛苦視而不見？
我的孩子受傷了，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是什麼蒙蔽了我的雙眼，讓我對她的痛苦視而不見？
大概是生活吧，我實在太忙
回到家還要做飯、洗衣，
跟老人家彙報這糟糕的一天
跟她爸吐槽吐槽老闆、工資以及年久失修的馬桶
催促她快快吃飯、快快完成作業
時間到了不要再看動畫片了
快點洗臉刷牙上床睡覺
別總是哭哭啼啼的，
抱著媽媽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我們來講故事睡覺覺
但是每次故事還沒講完我就先睡了過去
她再也不相信我會給她講故事
也不相信爸爸能在夜裡保護她不被壞女巫抓走
我的孩子受傷了，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是什麼蒙蔽了我的雙眼，讓我對她的痛苦視而不見？
大概是貧窮吧，我實在是「窮怕了」
我怕我的女兒上不起好的學校、接受不到好的教育
我怕我的女兒沒有好看的衣服被小朋友嘲笑
我怕我的女兒什麼特長都沒有在以後會感到迷茫自卑
我怕我的女兒因為缺錢而喜歡上富二代的臭小子
我怕我的女兒長大後坐在自行車上哭泣……
於是我和她爸拚命賺錢
想要用鈔票壘起的城堡保護我們的小公主
想要給她最安全、最漂亮的家
但我把她眼中的媽媽從溫柔而威嚴的女王變成了
摳門吝嗇、不講信用、臉色蠟黃的老巫婆
她的爸爸也從無所不能的「大英雄」，變成了
不愛搭理人、只會抽煙喝酒、出口成髒的「大壞蛋」
我的孩子受傷了，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是什麼蒙蔽了我的雙眼，讓我對她的痛苦視而不見？
大概是膽怯吧，讓我逃避著為人母親的責任
我把所有的責任推到老師身上
妄圖讓老師教會孩子應該懂得的一切
我們討好老師、討好幼兒園
跟他們說，沒事，您放開手管，
孩子就交給您了，您多擔待
跟孩子說，聽老師的話，別給老師添麻煩
每天只要她能蹦蹦跳跳地回來，吵吵鬧鬧
我們也就沒往別處想
我沒有像隔壁家王大姐一樣，每天
從頭髮絲兒到腳趾尖兒都給孩子檢查一遍，
我們也沒有像舅舅家的表姐那樣，每天
讓孩子把幼兒園的生活翻來覆去講三遍
我只是假裝沒有看到女兒每晚抱著娃娃，
望向我的期待的眼神……
假裝沒發現女兒漸漸更喜歡跟姥姥在一起
直到有一天，姥姥跟我說
寶兒說在上周幼兒園打針，你知道嗎？
你知道嗎？
你知道嗎？
你知道嗎？
我……
不知道啊！
打針？打什麼針？
是不是還吃藥了？
有沒有被醫生叔叔檢查身體？
有沒有觀看醫生的宣傳片？
你……有脫衣服嗎？
我發瘋似的找老師、找家長求證……
如果他們真的對我女兒出手，
我一定……
還好，還好，
只是補種疫苗
我還以為……
我真是荒唐
但她爸的反應竟跟我一樣——我們都太不稱職了
她現在上幼兒園都不哭了，
我們單純地以為她變乖了、懂事了
原來只是討厭我了，也什麼都不跟我們說
只跟姥姥說，或者打電話給奶奶說
她說，幼兒園裡有個討厭的男生，
總是給她起外號、拽她的辮子
她說，他們班有個討厭的女生，
總是喜歡打小報告，甚至在老師面前誣陷她
她說，生活老師是個大壞蛋
總是厲聲呵斥他們、偏心主任的兒子
她說……
後來她也不說了，因為姥姥也幫不了她
因為爸爸媽媽都很忙，不能讓他們擔心
原來3歲多點的小人兒已經會擔心別人了
已經有了自己的心事，
已經要面對形形色色的不喜歡與不能說
還好她沒有遇到真的壞老師和壞同學
還好她還沒有掉進我們觸碰不到的深潭
不然？
不然我們大概還不知道我們的心肝兒是怎麼碎的
兩個糊塗蛋！
後來，我跟他爸商量
我們找表姐、找王大姐、找其他朋友求經
我們在網上買了課程、跟班主任商量
我們買了好多繪本、好多玩具
我們商量好每天晚上
要有一起聊天玩耍的專用時段
我們商量好每個周末拿出一天
作為「家庭日」，提前制定好出遊路線
我們商量好怎麼跟女兒溝通，
應該怎樣循序漸進地告訴她如何保護自己
如何應對突發的危險
現在，我比以前更忙了
也比以前更加需要錢了
但我想我不會在逃避了
我們會跟她玩角色扮演的遊戲
她演老師，我演她，他爸演那個壞壞的男生
她就這樣告訴我們
今天都有什麼好玩的、鬱悶的、生氣的事情發生
我們會給她講好玩的繪本故事
把想告訴她的道理混進簡單的故事裡
反覆在她耳邊叨念
我們會帶她去公園、去海邊、去遊樂場
帶她去看春花秋實，看人潮湧動
帶她去認識更多的小夥伴，
也讓她看清更多陽光照耀不到的灰色
我們更加算計金錢和時間了
但我們和女兒的關係更近了
工作和生活也應對地更加高效且得心應手
感覺自己變成了武俠小說中的大俠
遊離在世俗之中，
為自己想要保護的人搭起一座堡壘
這不再是用鈔票堆積而起的冰冷的象牙塔
而是用愛和耐心築建而起的家，
女兒可以在我們的庇護下茁壯成長，
也會離開家漂泊闖蕩，
但這裡永遠對她開著門，
可以療傷、可以撒嬌、
可以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也可以談工作、談理想、談喜歡的那個人
可以一起描畫未來的天空。
所以，我想，我才是我女兒的原罪
她遭受的所有痛苦，都是對我最大的懲罰
而我唯有努力做得更好，
以心尖之血滋養，
愛才會開花。
（插畫來自日本插畫師丹地陽子，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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