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雷：世界盃擴軍，換了一身馬甲的「政治決定」

文 | 沈雷

世界盃由32隊擴軍為48隊，兩天前還是一則傳言，兩天後便已坐實。在國際足聯理事會的投票開始前數日，傳言已經預言了百分百肯定的票選結果，甚至連流傳出的新賽制也與會上所討論的一致。或許這只是國際足聯在形成最終結果前的提前放風，先行釋放一些輿論壓力。

世界盃擴軍近年來一直是國際足聯掛在嘴邊的話題。早在2013年參加中北美及加勒比地區足聯全會時，布拉特就在講話中提出了擴軍，隨後瑞士人更是在FIFA官方雜誌中直接撰文寫道：「出於純競技考慮，我願意認真對待（足球）全球化。根據自身表現，非洲和亞洲的協會代表們配得上世界盃。」彼時的布拉特提出的目標是世界盃40隊，一直與瑞士人有著競爭關係的普拉蒂尼居然很快附議了這個非正式性提議，更為滑稽的是時任歐足聯主席的屁股並沒有坐在歐洲這一側——布拉特只是暗示了將給予非洲和亞洲更多機會，而普拉蒂尼索性給出了自己的分配方案，新增的八個名額中，歐洲只得其一，而亞非各收穫兩席。

通常有了「出於純××考慮」的前綴，這個考慮往往並不純粹，而為了證明這個「純粹的想法」的論據，站不住腳的風險也很大。亞非代表們確實配得上站在世界盃的舞台之上，但很可惜，即便沒有擴軍，其代表的水平只能擔任配角乃至龍套。布氏擴軍論出台半年後的巴西世界盃上，八個小組中的六個墊底者正是亞非球隊，倖免的兩個組是因為沒有來自這兩個洲的代表；八支球隊中僅有非洲的阿爾及利亞和奈及利亞獲得出線，兩隊同組都有一位亞洲對手；八隊總共參加了26場比賽，卻只獲得兩場勝利，其中只有奈及利亞1比0擊敗波黑是亞非球隊擊敗區域外對手……從競技考慮，亞洲與非洲獲得更多的新增席位完全不具備說服力，但亞足聯有46個協會成員，而非足聯更是多達54個，兩者相加的100個席位占國際足聯總協會成員數（211個）的47.4%。

毫無疑問，更多的參與國家和地區代表著更大的市場空間。儘管無論從成員數（55個）還是市場開發度歐足聯均為FIFA第一大戶人家，但歐洲從歐洲杯到歐冠聯賽、各國聯賽的高端足球賽事體系業已發展成熟，這片市場留給國際足聯的挖掘空間並不大，歐足聯與國際足聯的關係同樣若即若離，甚至大部分時候處於對立面。而亞洲和非洲則提供了更大的想像空間，這裡才能帶來更多的收視人口、更高的轉播費以及新的廣告贊助商。在國際主席現主席因凡蒂諾宣布2026年世界盃開始擴軍後，各媒體均算了一筆賬，擴軍將為FIFA帶來6億到10億美元不等的新增收入，而這其中的絕大部分將來自亞非力量的拉動。

比經濟更直接的動力，是擴軍帶來的政治信任。德國足球名宿、歐洲俱樂部協會主席魯梅尼格和西甲聯盟主席哈維·特瓦斯都公開對擴軍方案提出了強烈批評，兩人異口同聲地表示這是「一個政治決定」。歐洲足球精英不可能對世界盃擴軍持有友好的態度——現今歐洲已成為世界職業足球的最頂級舞台，在2014年世界盃的736名球員中只有173人來自歐洲以外的俱樂部，而歐洲五大聯賽則貢獻了超過五成的參賽球員（388人）；而四年一屆、為期一月的世界盃確實讓頂級俱樂部承擔更多的風險：球員過度疲勞及意外受傷、延後假期而帶來的賽季前備戰不充分等等。擴軍將在歐洲俱樂部中進一步擴大風險，理所當然地會被俱樂部和職業聯盟反對，與此同時，因為歐洲不可能等比獲得新增名額（法新社透露的名額分配計劃中，歐洲僅僅從13個增加為16個），歐足聯和各協會成員也同樣意興闌珊。

「政治決定」當然不會在乎歐洲人的競技層面考慮，在國際足聯的政治版圖中，作為「逆子」的歐洲其實不過是一枚棄子，或者不妨說，正是因為愈發覺得自己無法駕馭歐足聯，FIFA及其掌門不得不想出了用擴軍作為誘餌的招數。

擴軍的始作俑者當然還是布拉特。在任國際足聯秘書長一職時，布拉特鼎力支持世界盃由24隊擴為32隊的方案，並獲得了阿維蘭熱的首肯，於1994年年底通過。而此後的名額分配時，瑞士人明顯照顧亞非以及中北美及加勒比，這是令布拉特在1998年的國際足聯主席選舉中險勝歐足聯主席約翰松的最大原因，這次選舉同樣也是布拉特在體壇政治角力中的轉折點。自1998年世界盃擴容為32隊後，歐洲的名額分配呈減少趨勢（從1998年14個、2002年13.5個、2006年以後13個），而非洲是雷打不動的5個席位，亞洲則逐步從3.5個增至4.5個，在中北美及加勒比地區足聯主席傑克·華納於本世紀初和布拉特正式結盟後，該地區的世界盃名額也得以增長為3.5個（擴軍前僅為2個）——道理再簡單不過，國際足聯主席選舉每個協會代表投出一票，而上述三洲相加的135票足以保證當選，即便他們在競技層面或是經濟收益方面都無法與歐洲相比，布拉特發出的「世界盃名額」糖果，足以製造「多數人暴政」的局面。

統治了國際足聯17年又122天的布拉特倒台了，而國際足球圈口中的「布拉特主義」卻活得更為滋潤。因凡蒂諾為歐足聯服務了15年，但在國際足聯的世界裡，他依然得靠「布拉特主義」才能拿穩權杖。去年2月競選主席時，這位與布拉特一樣出身於瑞士的70後也喊出了世界盃擴軍的口號，不過當時他只是計劃40席而已，如今一舉達到48隊的高度著實讓人瞠目結舌。

或許是那次驚險的選舉讓因凡蒂諾徹底看清了現實：亞足聯主席薩爾曼首輪獲得85票，距離自己的88票只有微弱劣勢，如果不是非足聯主席哈亞圖的鼎力相助，在國際足聯缺乏根基的因凡蒂諾沒可能勝選，非洲是盟友，亞洲必須拉攏，而最好的禮物就是世界盃名額，顯然40席已經不夠瓜分，還不如48席。在法新社的報道中，源引匿名人士的消息，非洲可能獲得9席，而亞洲也有望拿到8席。

「足球世界不只是歐洲與南美。」因凡蒂諾這麼說道，」現在，更多人可以去夢想。」聽起來很耳熟。在多年前，布拉特也曾經說過：「歐洲與南美不該理所當然地佔據世界盃名額的多數」。「布拉特主義」又換了一身馬甲而已。

【作者簡介】

沈雷 |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上海文匯報體育版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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