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於書後》：勃朗特三姐妹的時代女性悲歌

（本文由Dreamers電影評論授權作者茜紅柿原創）

在英國文學史上，勃朗特三姐妹是一個奇蹟。她們既作為璀璨的星座而閃耀，又作為單獨的巨星而發光。而在這部描寫三姐妹的電影里，編導用了一個形象的比喻來形容勃朗特三姐妹在英國文學史上的地位——三日臨空。

三姐妹出身微寒，終其一生沒有因為財富而享受過一天，反而還要承擔父親和當家哥哥的撫養任務。寫作是她們逃離那個壓抑女性和剝奪女性個人價值的時代，還有她們那個困頓和充滿爭吵的家庭的唯一心裡慰藉。她們借用文字來描述了那個時代女性的需求和內在的美好。其中，大姐夏洛蒂的《簡·愛》，二姐艾米莉的《呼嘯山莊》都用優美綿長的文辭和字裡行間透露出的女性意識讓這些作品流傳到兩百年以後仍舊能夠被視為經典。

夏洛特的心裡充滿了那個時代女性必然的獨立性，但是又受困於時代和家庭所處的環境，她可以創作出跨越整個時代的簡愛這個角色並且用一段不算明智的愛情許之以後半生的安穩，卻無法用書寫來改變自己的命運，直到最後，她目睹胞兄和相依為命兩位姐妹的相繼去世，卻只能屈身下嫁父親的助理牧師，在39歲高齡因為妊娠併發症而告別這個她愛恨糾結的世界。

（艾米莉的心中糾結著傳統女性的善良又結合了現代女性的堅韌，兩種特徵衝擊著她，於是造就了《呼嘯山莊》那種愛恨糾結的矛盾美感！但是她最是命運多舛，在家裡，她才是料理家事最多的一個，燒飯做菜，照料父親和日漸頹廢瘋狂的長兄，只有在遠離家庭繁瑣的時候，她才是真正的屬於自己，面對著荒涼的原野，面對著從海洋吹來的呼嘯北風，艾米莉挺身而立，用她心底的字字珠璣來發泄心裡對於自身遭遇的不甘和自己人生的不幸。）

安妮身為最小的妹妹，心思最為細緻，她敏銳而充滿浪漫氣息，她能夠察覺長兄是因為私情而丟了工作，眼光明確，當姐姐提出要依靠寫作改變自身際遇的時候她明確表示支持。她沒有兩個姐姐那般糾結的內心，知曉如果想解決自己和家庭的困境只能通過寫作這個唯一的手段。安妮的氣魄不如兩位姐姐，甚至於她在死前才逐漸建立自己獨有的寫作風格。她的文筆偏向於簡奧斯汀一般的舒緩和柔和，但是那種典雅正代表了十八世紀逐漸崛起的女性文學的制高點。

身為一家獨子，勃蘭威爾承受了所有人對於他的全部期望。但是，他所擁有的卻不少人們期望的那一部分才幹。正是這種落差讓原本和幾個姐妹一樣擁有天賦的青年在最後困頓而死。

勃蘭威爾是那個時代青年人的一個縮影。周圍人給予他們過多的期待，而他們感受著世界的變遷，受困於自身能力和所處環境，無法適應整個世界的巨大變化，深感自己懷才不遇，但是又不能夠更新自己的內在，於是變得暴躁和沉溺自身慾望，在家成為暴君一樣的人物，於人於己都是傷害。

影片更接近於BBC的定製劇，用一種緩慢而寫意的鏡頭來書寫三姐妹所處的時代和家庭環境。大氣鄺美的蘇格蘭原野，泥濘擁擠的鄉鎮，家徒四壁的家庭和狂躁的勃蘭威爾所籠罩的整個爭吵不斷的生活。夏洛特總是憋著一股勁想改變這困頓逼狹的一切，艾米莉糾結於對勃蘭威爾是理解與恨意交織，安妮小心謹慎的打量著家裡的一切試圖抓緊每一個改變家庭和自身際遇的機會……三姐妹都儘力想擺脫暴君一樣的胞兄，也想通過自己的努力來提升自己的生活，但是他們的努力在時代的大背景之下如此渺小。就算是最後三個人的作品都有了知名度，但是在實質上並沒有對她們的人生有實質性的幫助。

(這一組圖本應該做成橫長圖來才能展現這個鏡頭的驚人之處。利用一個長鏡頭從左向右的擺鏡，把鄉村的四季濃縮進短短的二十秒之內。即表現了時間轉變的迅速，也在鏡頭上給人驚艷的一瞬間。)

成名之後，艾米莉感傷於兄弟的去世，在葬禮上感染風寒拒絕醫治，於三個月後去世。安妮也是感染風寒，在五個月後離世。夏洛特一心脫離自己生存的空間，但是只能和父親的助理牧師結婚，39歲高齡生產死於妊娠併發症。她們在思想上引領了整個時代的女性，自身卻沒能擺脫那個時代女性受困於己的悲劇。如今我們閱讀著她們留存下來的文字，合卷仍舊掩不住對她們的生平做一聲長長的嘆息！

電影延續了BBC製作的一貫精細和考究，不論是人物的服飾還是場景的設計，從夏洛蒂的圓框眼鏡到父親喝茶的茶杯，再到各處細節，都力圖還原19世紀的英國風貌。而外部城鎮的駁雜簡陋和勃朗特一家的小屋布置，都刻意用一種空曠冷清來勾描當時社會的發展緩慢所帶來的頹勢。而正是這種頹勢，不僅僅限制了男性作為當時社會助力勞動者的工作選擇，更使得局限於家庭的婦女缺乏足夠的生活空間，女性意識的崛起愈加舉步維艱。

艾米莉和兄弟在月夜裡依偎著觀看夜色下的家鄉。這一幕是全片為數不多的溫暖場景，當時黑白色的基調和青白色月色讓整個畫面的冷意將整個意境里的溫情沖淡。再溫暖的片刻也抵不過時代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