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恨事」之四：日本入侵琉球，「天朝父母國」大明為何不救？

風哥案頭有一份難得一見的急報文書資料，出自琉球國的古籍《歷代寶案》——「琉球國中山王尚寧，為急報倭亂致緩貢期事」。這是一封琉球國王尚寧向大明彙報這次薩摩入侵的急報。文書發於萬曆三十七年五月，從時間上看，是尚寧王君臣被俘虜到薩摩後所寫。

圖：中國皇帝賜給琉球的「中山世土」匾。

文書的全文我就不一一詳錄了，反正字字含淚帶血。尚寧王向明廷陳述道：按照兩年一貢的慣例，今年已經備好貢船準備啟程了，不料驟聞警報，「日本薩摩州倭奴來犯」，生靈塗炭，力盡計窮，無奈之下只得被迫妥協，率大臣前往日本見其國首。因為事關重大，所以飛報天朝。

文書中有一句話「卑職仰念叩救天朝，但波程萬里，非可一朝力為。」

琉球歷來視中國為「天朝父母國」，那麼，大明在琉球「叩救」後，為什麼沒有出兵援救？要知道，同是日本入侵，明朝舉全國之力去救——同為藩屬國，為何厚此薄彼？

1、救朝鮮是救中國，救琉球則無關社稷

為什麼明朝要救朝鮮？

明朝出兵援助朝鮮的原因，並不僅僅是維護「天下共主」的秩序，而是唇亡齒寒，不可不救。

中朝地界相鄰，無論從地理、歷史、經濟、文化上，朝鮮都是與明朝關係最為密切的藩屬國。從地緣政治來說，朝鮮就是中國在東北的屏障，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當時，在討論該不該出兵援朝的時候，兵部右侍郎宋應昌的一番話最具代表性：「關白之圖朝鮮，意實在中國，我救朝鮮，非止為屬國。朝鮮固，則東保遼東，京師鞏於泰山矣。」

萬曆朝廷最後的結論是：朝鮮屬國為我藩蘺，必爭之地，唇亡齒寒，放任朝鮮被滅，下一個則是自己。

救朝鮮就是救中國，不可不救，不得不救。

琉球卻與此大為不同。

首先，琉球的地理位置遠在大海一隅，在明廷看來隔山阻海，鞭長莫及。連琉球國王尚寧自己都說「（天朝）波程萬里，非可一朝力為興。」

圖：美麗琉球。

當時的航海技術，從最近的福建到琉球一般需要十幾天的海程。大軍出海遠征，大海波濤洶湧，禍福難測。元朝忽必烈兩次渡海征日本，都遭遇強颱風，船毀人亡鎩羽而歸，這是明人眼見的前車之鑒。

而反過來，薩摩吞併琉球全境，前後只用了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就算明朝第一時間決定援救，等到戰船造好，物質備好，人馬齊整，再順利抵達琉球，要面對的，絕對是全副武裝、以逸待勞的日本人，勝敗誰敢說的准！

更何況，遠洋艦隊哪裡來？

以當時明朝的海軍力量來看，海岸警衛綽綽有餘，遠洋決戰則力所難及，尤其是嚴重缺乏遠洋海船。當年鄭和下西洋時候的「風帆相繼，蔽海而航」軍威，早已蕩然無存。拿前文說到的琉球冊封使夏子陽來說，自打受命開始，直到福建的船廠把「封舟」造好準備妥當可以起航，前後竟用了四年多！這還僅僅是「封舟」，不是戰船。 當時夏子陽也無可奈何地感嘆說：「從開國到今天，沒有一次冊封有我這麼艱辛的！」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條。

大明雖然「寵愛」琉球，但琉球只是僻處大海的彈丸小國，和明朝的主要關係僅僅停留在「朝貢稱臣」上，日本人侵略琉球固然可恨，但畢竟威脅不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對古代缺乏海權意識的封建帝王來說，只要不威脅皇權，不威脅社稷存亡，都不算大事。

2、明朝自顧不暇。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事實上，就算有心去救琉球，明朝也力不從心了。

明朝中期之後，國勢已經開始衰敗。官僚腐敗，經濟衰敗，南倭北虜，朝廷顧頭難顧尾忙得焦頭爛額。萬曆三大征（平定蒙古人叛變的寧夏之役、抗日援朝的朝鮮之役、平定苗疆土司楊應龍叛變的播州之役），已經是大明帝國的最後輝煌。

萬曆三大征明軍雖均獲勝，但軍費消耗巨大，民力殫竭，帶來的財政負擔一直影響到晚明。

《明史》載：「二十年，寧夏用兵，費帑金二百餘萬。其冬，朝鮮用兵，首尾八年，費帑金八百八十三萬五千兩，實用本色米數十萬斛。二十七年，播州用兵，又費帑金二三百萬。三大征踵接，國用大匱。」

在這種情況下，萬曆皇帝再有氣性，再怎麼莊嚴宣布「跳梁者，雖強必戮」，也實際上無能為力了。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建州女真族迅速崛起，已經成為大明最主要的威脅。。

萬曆年間是努爾哈赤積蓄力量、飛速膨脹的黃金年份。努爾哈赤乘朝鮮戰爭中，明朝將遼東主力部隊抽調到朝鮮之際，迅速發展壯大，在萬曆二十一年（公元 1593 年）一舉擊敗勁敵葉赫部，十年之內統一了建州女真及長白山女真的各部。

對近在咫尺的東北巨變，明廷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唯有備餉屯糧積極戒備，這時候怎麼可能有心情去考慮琉球的存亡？

圖：今天沖繩縣的首里城公園裡，矗立著一座人物紀念石像，手遙指著中國大陸方向。他叫泰期，是琉球第一任赴大明朝貢的使者。

綜上所述，我們痛惜的看到，限於內憂外困，大明只得「坐視」琉球被侵吞。明廷做的唯一舉動是把琉球的舊制兩年一貢，變成十年一貢（後改為五年一貢），這只是提防日本沾光的無奈之舉，而「天下共主」的威信就難免大大動搖和破壞了，直到最終在清朝蕩然無存。

歷史，總有那麼幾件事讓你哭，讓你恨。

聲明： 本文作者快哉風（王浩），文史作家，中日關係史專家。自媒體所有文章均為原創作品，歡迎閱讀，任何媒體不告而用、抄襲必究。聯繫QQ：4914600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