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沒有作過弊？但只有《天才槍手》代言了我們

原標題：誰沒有作過弊？但只有《天才槍手》代言了我們

考試，是一種必要的惡。這是一條基本底線，在此之上的批評和反省，才是有意義的。

撰文 | 任大剛

大學畢業20周年聚會上，輔導員郁振華教授在發言時，特別提到一次監考，面對我們試圖集體作弊的應對和處理。

這段珍貴回憶，我錄了視頻，做了一些剪輯發在網上，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在文章末尾看看。必須要說的是，郁振華教授重提的那句「不培養雞鳴狗盜之輩」，我至今記憶猶新。

在中國，太多的人在大大小小的考試中，都曾有過作弊的經歷。

考試作弊，最容易讓人記一輩子；人最願意忘記的，考試作弊肯定是其中之一，作弊失敗，更是如此。作弊成功，雖然心虛，但內心竊喜；作弊失敗，前功盡棄，可能影響一生。

▲央視曾曝光數起高考作弊案

考試作弊的話題，往往由新聞報道引發。

若干年前，每年高考前後，新聞熱點必定涉及，勇敢的記者卧底作弊團伙，觀察錢權交易，李代桃僵，科技進步，機密泄漏，磕頭求饒，你會相當佩服那些參與作弊者過硬的心理素質，你會懷疑那些組織者，要麼曾經受過專門的諜報訓練，要麼天生就是做間諜的料。

作弊的太多了，我們都已經習焉不察，不覺得那是個問題，並因此失去廉恥，失去反省，一直到泰國電影《天才槍手》的上映。

中國，包括港台地區電影，偶爾會提及作弊，但是把作弊作為一部電影的主題，《天才槍手》是獨一無二的。

大概東亞人深具科舉傳統與作弊傳統，點到了痛處，這部電影在狹小的台灣市場，也取得過億台幣的票房，在大陸也超過3億人民幣。接著，它會進入韓國，相信也將大有收穫。各地票房的成績，可讓炒作之說不攻自破。

▲《天才搶手》宣傳照，該劇改編自2014年轟動一時的SAT亞洲考場作弊案

學生為什麼熱衷作弊？

鹽鐵論以降，優質資源多集中於國家手中，和平時期的資源分配，逐漸以科舉方式進行。在受科舉影響的東亞諸國，科舉獲得好名次，是全體社會成員的夢想，也是統治者維繫有效統治，凝聚人心的良方。

要取得好成績，除了勤學苦練，就是作弊。作弊首先侵佔其他考生利益，如果懲治不力，勢必危及統治合法性，明清時代，科場舞弊案往往以滿門抄斬告終，就是這個原因。

作弊看似一個教育問題，實際上是個社會政治問題。你不能提供一個公平公正的科考，那麼他便有揭竿而起的權利。

有人會問，科舉早已遠去，作弊的理由何在？在今天，整個社會其實已經科層化，不僅政府機構，舉凡大公司，除了少部分通過獵頭公司或人情關係，幾乎所有的工作機會和不少職位升遷，都需要通過考試排位，以示公平公正。

▲我國古代的「袖珍作弊書」

《天才槍手》中的作弊，就是為了突破這種排位。

學霸小琳第一次幫格蕾絲作弊，是為了幫助她取得文化考試好成績，以此能夠參加學校的演藝活動。這固然出於友誼，但打破了排位規則。

當她要幫助更多的富二代，把作弊行為升格為一種交易時，她必須尋找理由。她的理由是，校長免除學費的承諾並沒有兌現，她的父親私下裡背著她，向學校交了大筆贊助費，她認為這是學校不守信用，因此自己幫人作弊，破壞學校規則，是一種對等的復仇。

作弊，可以有很小的理由，比如虛榮心一時發作，也可以關涉貧富懸殊，人格誠信等等大詞。只要不被發現，面子，友誼，復仇等等義正詞嚴的說辭，就會巍然挺立。無論怎樣振振有詞，作弊行為還是繞不開公正、誠信的拷問。

▲劇中，每次作弊成功後，小琳的好友格蕾絲都會和朋友們為小琳歡呼

當作弊成為一種交易，義正詞嚴就會讓位於一種精確的算計，走上產業化之路。小琳就是按照這個思路來運作跨洲作弊的。她要求有更多的「客戶」，最終達到30位，她會核算成本與收益，她付給同夥班克的傭金是100萬泰銖，而自己拿200萬。

之所以說它是產業化，是因為它可以複製。影片的結尾，他的同學、同夥、開洗衣店的班克拒絕悔改，準備把這個生意一直做下去，掙更多的錢。

儘管一場考試，只有「極少數人」作弊，極少數人在發財，每個人的損失，大概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甚至不如一場風災暴雨的損失，但是它對社會造成的衝擊，卻百倍千倍於一場普通的自然災害，這是為什麼呢？

除了上文所說的侵佔他人分配社會資源的資格，還在於：

其一，人類社會脫胎於動物世界，在心裡深處默認「能力」是分配社會資源多寡的準繩。在和平時期，區分人的能力，基本是智力與體力，具體到古代東亞，乃至今天的科層化世界，又進一步窄化到考試。分數高，理所應當獲得更多的獎賞。

但是，一個考試能力不行的人，通過作弊拿到高分，在古代東亞和今人看來，相當於智力低的人冒充聰明人，獲得聰明人的收益，這是對他人的雙重侮辱。

其二，人們並不否認後天努力的重要性，所以長年累月，起早貪黑努力讀書，勤奮工作，但排在100位的人，通過作弊排到了前面第五位，實際上等於否定了95人的努力。

表面上看，作弊是作弊者自己在犯錯，但是冒犯了所有與這場考試有關的人。

▲《刑法（修正案九）》 ，考試作弊已入刑

作弊這種現象，最初多出現於優質社會資源控制於國家手中的那些地方，但是當更多的資源分配也採用考試方式時，作弊隨之蔓延。比如印度，不時爆出考試大面積作弊的醜聞；英國的考試作弊問題，也浮出水面；至於美國，考試作弊也不是什麼新鮮事，當然涉嫌其中的，有不少中國留學生。一定意義上，考試作弊已經成了一個全球性的問題。

有意思的是，中國古代科舉作弊，很可能是滿門抄斬，如今處罰甚輕，被判刑一兩年的，都屈指可數，更多的不了了之。與之相反，在美國最高可判20年監禁，在英國是詐騙罪。讓這種行為負刑事責任，是一種通行的遏制辦法。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考試並不能完全準確檢測一個人的真實水準，而且還有無數可以吐槽的弊端。

但所有人都應該知道，今天除了考試之外，其他檢測手段，更不能防止人性之惡肆意發作。因此，考試，是一種必要的惡。這是一條基本底線，在此之上的批評和反省，才是有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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