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宗潤:《瘞鶴銘》新解(節選)
《瘞鶴銘》新解(節選)
陸宗潤
《瘞鶴銘》講的是一位叫華陽真逸的隱士某個壬辰年在松江得到一隻仙鶴,攜鶴雲遊四方。又到了某個甲午年時,仙鶴死於鎮江,主人哀傷之餘,遂用黃緞裹鶴而葬,並作哀辭銘祝,刻於葬所焦山西崖之上。然而《瘞鶴銘》的故事並未由此結束。在幾百年後的一個風雨交加之日,《瘞鶴銘》被雷擊後一部分的銘石墜落長江,直到北宋慶曆年間,郡守錢彥遠從江中發現了一塊殘石,遂命人運至山上,築「寶墨亭」保存。此後,焦山寶墨亭里的《瘞鶴銘》吸引了無數的文人雅士前來觀摩,賦詩讚美,隨著拓本的廣泛流傳更使《瘞鶴銘》名聲大震。
《瘞鶴銘》的銘文順序從左到右閱讀,文章優雅,文風飄逸,書體為楷書,卻帶有隸書和行書的意趣;文字大小不拘,自由舒張,格調高雅,故而倍受歷代文人書家推崇。「大字無過瘞鶴銘」是北宋著名書家黃庭堅對《瘞鶴銘》的書法藝術作的高度評價。董其昌稱「山谷老人得筆於瘞鶴銘其欹側之勢,正欲破俗書之媚」。清代龔自珍更賦詩讚曰:「從今誓學六朝書,不肄山陰肄隱居。萬古焦山一痕石,飛升有術此權與。」「二王只合為奴僕,何況唐碑八百通。欲與此銘分浩逸,北朝差許鄭文公。」可見古人對《瘞鶴銘》書法的崇拜程度。它既是書家習字的重要範本,也是金石考據家關注最多的刻石。
瘞鶴銘三號石拓本(潘寧本) 南宋拓 故宮博物院藏
瘞鶴銘拓本(潘寧本 部分) 故宮博物院藏
由於《瘞鶴銘》只書撰寫者的字型大小不書姓名,只書干支不書朝代,而且沒有完整的文章內容留下,宋代以來眾多文人學者對其撰書者、製作年代、文章內容、書法風格等方面的論說頗多卻無定論。大家主要依據文內「上皇山樵」「華陽真逸」和「壬辰」「甲午」等支離的文辭和其它內容傳遞出的信息進行推斷,於是眾說紛紜,便有了王羲之、陶弘景、顏真卿、顧況、皮日休、王瓚以及鎮江無名氏所撰書等多種說法,其中又以陶弘景所撰書於粱天監年間者為主流,另外,隨著梁天監年刻制的兩個石井欄銘文的發現,也似乎旁證了《瘞鶴銘》書於南朝梁期間的說法。
但不管《瘞鶴銘》是誰撰誰書,筆者以為,我們所看到的《瘞鶴銘》文已非原作者的書跡,而是經過了刻石匠人加工而成的文字,文字中融入了刻石匠人對書法的理解和審美觀。所以《瘞鶴銘》與《天監井欄銘》書法的類似性,一方面反映了銘文書法的時代風格,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南朝時鎮江地區刻石工匠的流派風格,二者歸一,可以從另一個側面對《瘞鶴銘》的斷代提供佐證。
北宋 瘞鶴銘壯觀亭別刻 舊拓 上海圖書館藏
瘞鶴銘銘石墜江以前的銘文完本尚未發現。當地人因為《瘞鶴銘》已經碎裂墜入江中,為方便遊覽,便有人在附近的崖壁上作了翻刻,此翻刻所拓,便是世稱「壯觀亭別刻」,這個翻刻本的旁邊應即為壯觀亭,現在已經遺蹤難覓了。《焦山志略》載,「壯觀亭別刻」被明人鑿滅下半部分,另題他字。根據對「壯觀亭別刻」的實地考察,發現翻刻時保留了某些缺字缺筆的部分,特別是上部最右側的題名三行十二字(主要是現在三號石的內容),可以證明,「壯觀亭別刻」很可能是北宋人根據當時崖上尚未墜江的上半部殘存文字,椎搨後翻刻的殘本,故其字體與文字內容都與原刻本非常相似,是研究《瘞鶴銘》的重要史料。
瘞鶴銘(水前本 部分) 鎮江市博物館藏
《瘞鶴銘》拓本的鑒別
水前本
已知世存真水前本僅數本而已。據《善本碑帖錄》載:「曾見明潘寧舊藏本(故宮本)、何子貞舊藏本(國家圖書館本)、蘇州顧氏藏本(藏處不明)及倪壽川舊藏五十多字本(漢和堂本),有雍正丙午(1726)徐用錫跋曰:『陳滄州贈本較此差甚遠』長跋。」以及汪士鋐五十三字本、楊賓七十八字本之印本,後者原拓本曾歸羅振玉跋藏後下落不明。此五個水前版本相較結果可知,水前本除了拓工技術及墨色濃淡不同以外,文字損泐並無多大變化。其中徐用錫舊藏曹日瑚之手拓本,系淡墨精拓本,文字生動,除了作為書法臨摹的極佳範本之外,尚存有許多考古方面的信息。現簡單介紹如下:
三號石:「遂」字「辶」部右半邊緣可見末筆全;「吾」字中橫中損,口可見;「翔」字羊部右點可見;「相」字右半日字;「禽」字人部未剜成似入字,左側石花細平右側粗大;「重」字末筆損連石花;「爾」字中豎未斷。
四號石:「華」字損左上三分之一;「表」字損下半「イ」部,字帶行書意;「留」字未損;「形」字淡墨精拓本可見形字;「厥」字損左角二點下可見弧形反筆;「掩」字「大」字左側稍損。
五號石:「山」字上半有獄字形可見;「丹」字中橫右端損連石花;「江」字右半工字損上橫;「陰」字右半捺筆可見。
瘞鶴銘並跋(徐用錫跋水前本 部分) 漢和堂藏
水後初拓本
孔固亭舊藏本上沒有發現文字被剜出的痕迹。而三號石「遂」字「辶」部存末筆之半;「吾」字上半僅存右折筆;「翔」字羊部右點損泐;「相禽重」三字與水前同;「爾」豎筆損大半,下半似描出。
四號石:「華」字存末二橫一豎筆;「表」字豎筆中損,左下角「イ」部損;「留」字左半上下首筆損泐;「厥」字上橫左撇及左點均損泐;「掩」字「扌」部及大字左半損泐。
五號石:「山」字上半有獄字形可見,與水前本相同;「丹」字首筆下端橫斷,中橫右側連石花;「江陰」二字右上角未剜出。
以上「遂吾翔」、「華表留」的損泐位置恰巧都在石塊的左側邊緣,「厥掩」字在上下的邊緣,這些邊緣部位的文字突然同時損泐,應該與拽石上岸時的損壞有關。出水前四號五號石上的文字朝砂土,所以剜鑿「華表留厥江陰」這六個文字的時點,應該在挽石上岸後進行的。孔固亭本的文字有損但尚未剜出,文字精神,字周石花與水前本幾無差異的特點,具備出水後初拓本的特徵。
舊拓本
其特徵是水後初拓本損泐的文字被逐漸剜出,「端方舊藏本」只挖出了「江陰掩」三字,之後則字形變粗而剜出的文字也相應逐漸增多。「吳侃叔舊藏本」的「表」字剜出,該本文字雖然漫漶,但「山」字上半有獄字形狀可見,「禽」字人部尚未剜成入字,「相」字右半的日字未剜成目字,舊拓本與稍舊本的分界點可能在「岳禽相」三字的區別。
瘞鶴銘二號石原石舊拓 故宮博物院藏
瘞鶴銘二號石翻刻本 現嵌於焦山碑廊
稍舊拓本
「俞復舊藏本」除了「相」字右半已剜成「目」字;「禽」字捺筆僵硬,人部剜成似入字;「重」字末筆補全;「華表留」字剜出;「厥」字左上角剜全的文字特徵以外,拓本上還出現成片經緯分明的布紋,文字筆劃僵硬,形神疲軟。上述校勘文字中「相」字右半水前呈「日」,水後被挖成「目」。「遂」字「辶」部末筆水前未斷,水後斷半,凡填墨者中間有一墨痕。
上海圖書館藏李國松本
該本的紙質似凈皮紙,椎拓特點是用拓包作構拓法拓成。從拓本的墨跡觀察,該拓本是用約6—10mm直徑的小拓包環繞文字外圍用淡墨勾出字形後,再在字外點上濃墨的方法拓出,所以沒有刻石文字應有的字口邊緣線,更無金石氣可言,文字形神均與其它水前本不類,特別是「未」字之第二橫筆之倚勢有變,二橫之間的距離與其他原石相比位置要寬得多。說明此拓不像從原石上直接拓出的拓本。而且有許多文字勾出字形後尚未填滿墨,全體文字的墨色、拓法不相一致,直可謂尚未完工的拓本。
構拓法製作拓本的前提是,要明確文字的輪廓,窗明几淨,凈心鉤摹。在「未」字的下半中豎與二側的撇捺之控制墨汁滲開的能力非尋常拓工所能。如果是銘石在出水前製作拓本,則必須要在寒冬水枯時,冒著嚴寒在長江灘涂上構拓。三號石文字仰面朝天,還具有操作的可能性。而四號石文字朝下,要掘去砂土,躺在地上仰面朝天,形式昏暗的光線下能構拓辨別不清的文字的邊緣輪廓嗎?至少從操作技術層面上講,在銘石出水前是不可能完成四號石構拓工作的。
該本的「相」字右半的日字已剜成目字,是出水後拓本的典型特徵。其文字字形已接近於鶴州本了。
瘞鶴銘並跋(李國松本 局部 楊守敬題跋) 上海圖書館藏
瘞鶴銘並跋(楊賓跋水前本 局部) 1918年上海有正書局石印本
轉自《中國書法》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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