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希望女兒成功,嚴密控制,女兒卻一事無成,成為性變態
每一個文藝而理性的人
都置頂了「周沖的影像聲色」
耶利內克有一部小說,叫《鋼琴教師》,名聲很響,因為題材很具爭議性。
它講述了一個名叫埃里卡的鋼琴教師,在家庭的強壓中,逐漸變態。
從被虐被壓制,到自虐自我壓制,再到虐人壓制他人。
到最後,愛與性能力都喪失殆盡,哪怕小鮮肉自動送上門,也啃不動了。
2001年的時候,邁克爾?哈內克將它改編成同名電影,獲獎無數,並且迅速登上硬碟熱門排行榜,成為七大洲四大洋的雄性動物們的開擼必備產物。
可惜的是,作為A片來看,它實在太任性,忽冷忽熱,完全不照顧屏幕前繁忙的雙手的感受,關鍵時刻掉鏈子。
比如男主女主激情發作時,不再接再厲再創佳績,竟然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滾到一邊嘔吐了起來。
再比如,女主坐在浴缸邊,叉開雙腿,沒好好來點兒安慰自己和安慰觀眾的小動作,反而用刀片割傷下體,血刷刷直流……唉,都脫下來了,你讓我看這個?差評!
電影類似的情色鏡頭很多,但眾所周知,我是一個嚴肅的人,所以,還是扣好衣服,回到電影,來說說身體背後的那些小意思。
耶利內克說:
我的文學是憤怒的反抗的文學。
在《鋼琴教師》里,耶利內克一如既往地憤怒,她幾乎是惡狠狠的,用無情的敘事,和強有力的細節,將讀者推進一個生存夾縫,迫使我們審察其中乖戾的、迷狂的人,完成對奴役之愛的清算。
倘若父母以愛之名,進行空間、經濟和精神的囚禁,我們會變成什麼樣?
埃里卡的悲劇即答案。
電影一開始,就是一個關門的動作。
埃里卡回到家,將門反鎖。外界的光到此為止。她進入陰暗的空間,迎向母親準備已久的質問、嘲諷、搜身。
這個起始動作即為暗示。
一個自我幽閉的空間。
兩個自我幽閉的人。
埃里卡與母親像一對病態共生體一樣,站在鏡頭中央,彼此厭棄又彼此依賴。
埃里卡快40歲,滿臉雀斑,終年裹著冷色調的老式風衣。
母親60多,細眼睛,抿著嘴挑著眉毛,隨時保鮮著一副熱愛撒逼的架勢。
父親是缺席的。
他是死了,還是離開了,我們無從知道。
總而言之,在男性留白的空間里,母親逐漸異化,為父權代言,成為「
被公認為是在國家生活和家庭生活中集中世紀異端裁判所的審訊官和下槍決命令者於一身的人物
」。她制定秩序,發布律令,控制財務,操控女兒的一切生活。
在母親的強壓下,埃里卡成為畸零人。
她又丑又冷,凜然不可親,頭髮緊緊地拉上去,在腦後收成戒備感強烈的老式髮髻。
沒有朋友,沒有愛,沒有性,沒有經濟自由,像一架被操控得當的機器,運作在母親嚴密設定的程序中。
但,這個一塵不染的面具後,躲藏著一個
自殘者、窺淫癖、跟蹤狂、A片愛好者、受虐施虐狂、精神分裂變態人
。她關好浴室的門,坐在浴盆邊,用刀片劃傷隱私部位。
她去影像店,買情色影碟。
她去色情影像店,在廁所里,「從地上撿起一塊被精液浸透變得板結的面巾紙,把它放到鼻子上。她深深地吸氣,吸著,看著,消磨了一些生命時光。」
她在汽車影院,偷窺情人們車震。
她在被母親奚落之後,壓上她的身子。
……
野百合也有春天。
後來,埃里卡也發了一次春。瓦爾特?克雷默爾來了,一個年輕的、強健的、性致勃勃的男孩。
關鍵的是,他愛她。
看到這裡,我們忍不住要替埃里卡開心,啊,終於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幸福來得好不容易......
可是,我們沒想到,
埃里卡在40年的性壓抑中,已經失去了愛的能力
。她不僅無法享受性愛的歡娛,而且將對待自己情慾的方式,複製在求愛者身上。
她經受過求不得的饑渴,於是,她讓他品嘗同樣的饑渴。
她弄疼過自己,於是,也弄疼他。
她偷窺過他人的交合,於是,她推開廁所的門,滿足他人可能的偷窺。
然後,他們開始了一場征服與反征服、控制與反控制的性鬥爭。
她試圖掌控全局,什麼時候幹什麼,怎麼干,以什麼方式干。
可惜,克雷默爾並沒有服從,他出於男性本能,一直在反征服、反控制,想成為她的情感以及身體的主宰者。
他拒絕她的SM請求,說,埃里卡,你有病……你讓我噁心。
克雷默爾的拒絕和離開讓埃里卡很抓狂,主導權和優越感蕩然無存。
但出於本能的自我救贖,她不想放棄這份愛,反過來追求他。
埃里卡在球場找到克雷默爾,躺在更衣室的地上,說,來,佔有我。
她願意臣服,願意迎合他,順從他,願意以男上女下式,委身於他,試圖建立傳統的愛情關係。
但激情勃發的時候,她吐出一地稀物。
這是絕望的暗示,它讓埃里卡認識到,在天長日久的自殘下,她已經失去性能力了。
最後,克雷默爾為了擺脫受控感,在母親門外,毆打和強暴了埃里卡。
他藉助男性象徵——暴力和性、拳頭和陰莖,完成這個儀式般的事件,達成對她的征服。
這已經是兩個人的結局。
但埃里卡的人生還在延續。
再見克雷默爾的時候,他笑著,一身輕鬆。
如同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他跑開以後,她知道一切都無可挽回了。
她從提包里掏出匕首,「把脖子朝一邊使勁扭過去,像一匹病馬露出牙齒。沒有人把手防到她身上,沒有人從她那兒拿走什麼。她衰弱地從肩頭朝後望去。刀應該刺到她心臟,而且在那裡轉動!為此必需的力氣剩餘部分不夠了。她的目光沒有落到任何地方,埃里卡沒有憤怒,毫不激動地把到刺向自己肩膀的一個地方,讓血立即噴出來。這個傷口不傷人,只是髒東西、膿不能進去。世界毫髮無傷,沒有停頓。」
世界毫髮無傷,沒有停頓。
耶利內克對性和暴力的書寫,向來有一種執迷。
像邪惡本能,像施暴天性。
攻擊感非常強烈。
電影並沒有破壞這種質感。
壓抑的影像,極端的細節,非常態的行為,病態畸形的情感,都在向人的承受底線進行挑戰。
有人說,《鋼琴教師》直接把他看高潮了。
也有人說,《鋼琴教師》把她看吐了。不是修辭,是真實的生理反應。她胃部翻騰,離開電腦,撲進衛生間。再然後,邊吐邊哭。
這是一個熾烈的、癲狂的、扭曲的悲劇。
而在悲劇的源頭上,埃里卡的母親端坐著。八爪魚似的手,上下翻飛,把病態的埃里卡推到我們面前。
埃里卡半生受困,卻沒有反叛的勇氣,因為,
她愛她
。
和受控者會愛上制定規則的人、意志薄弱者會愛上嗓門大的人、受害者會愛上暴力化身一樣。
埃里卡在反叛失敗之後,出於自我保護和自我欺騙,讓自己愛上母親。
這是一種反向形成的心理防禦機制,當我們無法消化痛苦,便在潛意識中轉化情緒,轉而愛上對方,以便忘卻傷害。
這也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泛濫的原因。
她撲過去,流著眼淚親吻母親。
在老女人的鐵腕手段和懷柔政策之下,埃里卡40年的命運被重重封鎖:
空間、時間、金錢、情慾、精神。
她無從擺脫,於是,甘心受控。
而不自由,就是埃里卡悲劇的根源。
空間不自由
40歲,她仍與母親同居,共用一張雙人床。
唯一脫離母親的視線的,是洗手間,但時間稍長,母親便會嚎叫。
當埃里卡與人在房間談話,母親在電視聲音的掩護下,貼在門上偷聽,然後,就聽到的內容,對埃里卡冷嘲熱諷。
極權的發生,首先得有一個封閉的空間。
人群滯留在內,無法自由出入,管轄與統治便輕而易舉。
電影《狗牙》也描繪了一個變態家庭。
這個家庭與埃里卡之家一樣,符合極權的全部解釋。
從小到大,三個孩子身處深宅,從未離開高聳的、緊閉的圍牆,把牆外的世界看作危險至極的存在。
在那個封閉的空間里,父親順利地統治一切,成為家庭的獨裁者。
埃里卡的母親也是一樣,她監控埃里卡的一切空間,窺探她,審察她,試圖以道德的規誡,和對私人空間的剝奪,使女兒成為一塵不染的人,帶著她進入上流社會。
可是,人總有一些秘密,需要獨自面對、消化或處理
。
哪怕沒有,也有獨處的需求。
倘若不得,所有個人問題便積壓下來,成為潛意識,在日後的生活中,以非常態的方式被宣洩。
時間不自由
除了空間受控,埃里卡的時間同樣不自由。
晚歸半小時,母親會手握秒錶站在家裡,準備盤問、訓話、搜身、毆打。
參加人流量大的演奏會,母親便全程陪同。
沒有按時回家,一定有打到學校的查崗電話。
周末的時間,必須與母親共度。
空間與時間均被佔有,與被看管的囚犯,並無不同。
埃里卡也是囚犯,監獄的圍牆,就是母親的秩序:某時某分必須做某事,某時某分見某人。
記得某國有一段時期,民眾的時間,都是公有的。
五點出工,六點收工。秩序森然,毫無彈性。
大家都沒有沒有可利用的私人時間的,一旦有,是為一種罪行。
強權的表現之一,即對個人時間蠻橫的剝奪。
而埃里卡的母親,同樣蠻橫地剝奪埃里卡的私人時間,以達成她的家庭專制統治。
人就是一段時間。時間被牢牢掌控,自由從何談起。她無從追求所愛,無從交友,無從參與活動,無從擴大生命的範疇,無從領略更寬廣的一切。只有幽閉著,貶抑與生俱來的本能,變成精神的閹人。
經濟不自由
我想,如果埃里卡有錢,她應該不至於如此荒誕悲哀。
因為金錢即更精彩的可能。
有這種召喚和保障,她的反叛就會更有底氣,也更有力量。
那麼,這種奴役狀態就可以或多或少地得到鬆綁。
大不了,老娘提著一箱子錢閃人。
此處不留娘,自我留娘處。
還能被你逼死不成?
然而很不幸,從電影一開始,我們就知道埃里卡是經濟不自由的。
她連shopping一條裙子,都會引來母親的勃然大怒。甚而,撕毀了它。
支票簿是公開的,母親隨時查看,盤算埃里卡的金錢支出。
遇上稍高的消費,就會大發雷霆。
在這種鉗制下,埃里卡沒有化妝品、高跟鞋,終年穿著奔喪似的灰白黑,像陰影一樣晃蕩。
這個家庭極權統治者,借著對經濟權的掌控,不斷漠視與欺凌埃里卡的人格,重複著男權對女性蹂躪的模式。
再者,這個家庭本身,也是困窘的。
在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房子是租來的,她們買了一塊地,正準備建房子。錢成了當務之急。
埃里卡是家裡唯一的經濟來源。
為了買房,為了生活,她們必須不斷地壓抑物慾,放棄對精彩的艷羨,在困窘的生活中,成為霉爛的老青蛙,望著井口慢慢畸變。
性愛不自由
她一直擔心性與愛,會奪走她的女兒,會使她喪失家中唯一的資產。
為了免除這些可能,童年時期,母親通過引誘和強制,讓埃里卡放棄美,藉以疏遠男人。
她阻止埃里卡與男人接觸——
「撲到每個男人面前,使男人無法靠近她的幼鹿並在她身上得手。」
「女兒脫掉的外衣受到仔細的檢查,看看有無被男性動過的痕迹並且在檢查過後把它使勁抖摟乾淨。」
她慫恿她蔑視本能,以專心致志追求成功。
她嘲諷埃里卡的性慾,「世風日下啊,見怪不怪……再多招兩個男人回來,遲早可以開雞店……」
於是,
在這種恩威並施下,埃里卡不斷地蔑視、貶低自己的身體。
後來,在長期的壓抑之後,她不再有正常的慾望:「埃里卡覺得她那個地方像是塊實心木頭,而那兒正是木匠給真正的女人開孔的地方。那是森林裡一段海綿質的、腐朽的、孤獨的木頭,而且這腐朽還在繼續。」
迴避慾望,並不能使之消失,它會退到潛意識中,尋找別的突破口發泄。
於是,埃里卡的靈與肉、內與外,出現深度分裂。
一方面,她優雅高傲,在鋼琴前深情地演奏舒伯特、舒曼、貝多芬。
但另一方面,她猥瑣、殘暴、淫穢,在汽車影院、色情影像店偷窺,跟蹤男學生,熟練地切割自己的下體。
自殘即自虐。
自虐又必然擴張為受虐。
受虐又常常伴隨著對他者的施虐
。
這一切都在埃里卡身上淋漓盡致地演繹。
她以異化的生命,變成弗洛伊德理論的註腳:
人的健康發展來自人格的正常發展,和欲求的正常滿足,如果本能受到了不適當的壓抑,就會引起精神的失常或變態。
精神不自由
埃里卡從外到里,都被母親改造過了。
肉體是母親培植的作品,生活是母親控制的產物,連精神,也是母親滲透的結果。
她為埃里卡設置愛好、理想和職業。
埃里卡並沒有表現出音樂天賦。
但母親堅持這一幻覺,並且將這種自欺,強行移植給埃里卡,「為埃里卡早早地選擇了藝術家的職業。」
長大後,獨身的觀念也來源於母親,「母親對埃里卡說,你最好還是獨身。」
埃里卡接受了,她認為,「
在隸屬母親多年之後,她絕不能再隸屬於一個男人
。」審美觀也是母親的,「母親對埃里卡談論著自然美,它不需要人工裝飾,它本身就是美。埃里卡,你也是這樣。」
最終,母親將埃里卡成功洗腦,讓她成為她的木偶、工具和泄憤對象。
而埃里卡在40年的精神滲透中,早已人格異化,她同樣自我定位為道德楷模、美好典範、天才音樂家,情願為了藝術,割除自然的生命欲求,接受不正常的剝削。
這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有強權的身影。
它可能在國家與民族中,也可能在家庭、學校、職場、社區等更小的空間之內。
只要有強權,扭曲就在所難免。
所以,埃里卡的悲劇不是個別的,也不是偶然的。
她的掙扎與沉淪,反叛與絕望,是每個人或多或少都經歷過的精神軌跡。
也許不一小心,我們就能在身邊,也發現一個埃里卡,一群埃里卡,甚至,自己就是埃里卡。
如果你同樣為之悲傷,亦為之恐懼,擔憂自己身上的變態基因不可控,成為埃里卡的遠房親戚,那,反其道而行之,去自由!
讓空間、時間、經濟、情慾、精神,都在不逾越他人邊界的範圍里,最大化地自由。
只有自由,你才會面向他者,不扭曲,不偏執,不控制,像一滴水遇到另一滴水一樣,相容相愛,相互成全。
關於作者
周沖,
80後的老女孩,自由寫作者。
2015年離開體制,現定居於廣州。
一個人,一支筆,過一生。
※我們一直練習微笑,終於變成不敢哭的人
※羅玉鳳:你沒我丑,但你活的不如我啊
※多少愛恨情仇,都是修為不夠
※網民從來都熱血,路人從來都冷漠
※你一直被渣男所傷,原因無非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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