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輪要塞的型與聲：監督荒木哲郎、音樂澤野弘之談《甲鐵城的卡巴內利》劇場版總集篇（上）

封面來源：《甲鐵城的卡巴內利》

上來先講兩人的相識經過。荒木最早注意到澤野是在看《機動戰士高達UC》的第1話的時候。當故事推進到高潮，聽到伴隨獨角獸高達啟動響起的主題曲時，讓監督有一種爽到顫慄的感覺，那時候他就暗想，要是有朝一日能把作曲者挖到身邊，為自己所用那該有多好。碰巧在籌劃《罪惡王冠》的時候，荒木一眼看到了背景樂作曲候選人一欄里澤野的名字，不假思索地當即拍板。據澤野回憶，接到邀約那會兒，他正忙著為《青之驅魔師》譜曲。

自打《罪惡王冠》合作以來，已過去5個年頭，兩人對彼此的印象又是如何呢？澤野形容，荒木監督是那種平常講起話來有點酷酷的人，可但凡看過監督作品的人都了解，其實他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因此，與荒木共事，他能夠強烈感受到來自對方心底的激情與能量，這讓澤野深受感染的同時也禁不住想用同等的熱度予以回應。而另一方面，對於澤野提交的作品，荒木監督會極其認真地傾聽，這點讓作曲家既感激又放心。

荒木毫不掩飾對澤野的欣賞，只不過在監督眼裡，澤野平日的作風過於玩世不恭，可作出來的曲子卻偏偏那樣厚重有力，簡直讓人看不懂。監督還說，澤野做live的MC（指現場演出曲目過渡或電影開場前的暖場主持）時，那種油腔滑調的態度，簡直就是在毀壞樂曲所營造的良好氣氛……但轉念一想，監督調侃起澤野來：「這樣也好，正因為有澤野這樣的「反面形象」做對比，才反襯出影片的格調。」對於監督的這頂「大帽子」，澤野辯解說，自己作曲時可不是那副弔兒郎當的樣子，只不過自己天生性子比較急，且總是有啥說啥。

說到性子急，一下子提醒了荒木。監督說，怪不得自己跟澤野商量點事情總會那麼快就結束。想來至今為止和澤野開碰頭會的時間加起來估計都不會超過2個小時。每回自己剛要做一些展開，就會被澤野那句「哦哦，我曉得了」給打斷。澤野也回想起，在某次登台致辭時，荒木監督就說過「澤野動不動就轉身走人」這樣的話，但他強調，在工作的問題上自己可不是因為性急才那樣說的！荒木聽後表示，自己並沒有因此感到不快，其實他很明白，對方已經領會了自己的意圖。

澤野進一步解釋道，作曲家也各有各的行事作風。有人一看到配樂目錄就會當場提出自己的見解、想法，比如，這一段打算營造出怎樣的氣氛之類。澤野說自己可沒那個本事，剛拿到作曲指示的時候，腦子裡通常處於一片空白，半點靈感也找不到。所以，只有老老實實坐到電腦前，按部就班地做好曲子，再讓監督聽……或許因為監督剛才那番話，澤野半開玩笑地說，今後會朝著多說幾句話的目標而努力。

接著話題轉到了TV版《甲鐵城》前期企劃的問題上。荒木說，因為WIT STUDIO的動畫師最擅長動作片，最先定下的繪製對象就是「活物」。接下來監督的考慮是，要想爭取眼球，就必須在為數眾多的同期動畫里做出一個與眾不同、標新立異的作品。而關於「和風蒸汽朋克」、「殭屍恐慌」等元素，他的考量是，要讓女主大開殺戒也不至於讓人反感……就自然而然想到了再怎麼砍也不會讓觀眾感到厭惡的殭屍了。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其它的原因，但最大的理由就在於此。

音樂方面，荒木並沒有規定得很死，他對澤野的要求是，不用太拘泥於「和風」主題，可以盡情施展。因為監督覺得，允許作曲家最大限度自由發揮，寫出來的曲子也能拓寬作品的廣度。拿到成品以後，荒木感覺真心贊，說光是想著該把曲子用到哪個地方最合適，就會讓自己也跟著熱血沸騰。所以，監督一貫的做法是，在選定樂曲大的門類以後，便任由作曲家自由寫作。

澤野覺得荒木監督的這種「寬宏大量」特別人性化，也讓他感覺自己很幸運。當然，平時澤野也會接到規定到細枝末節的作曲任務，但他本人肯定是更樂於接受前者的方式。以本片為例，假如導演的指示是「緊扣和風主題」，那麼曲風勢必受到較大的限制，就很容易做出雷同的東西來。相比之下，他喜歡集眾家之所長來表現作品的世界觀。

雖然《甲鐵城》里的大部分背景音樂澤野都算滿意，但還是首推主題旋律《KABANERIOFTHEIRONFORTRESS》。這首曲子里傾注了澤野極大的心力，當生駒變成卡巴內利那一刻音樂響起時，連他自己看了都覺得超級興奮。還有，為使背景樂富於變化，荒木監督還特意加進了人聲曲（ボーカル曲）。例如，配合無名打戲鏡頭時使用的《Warcry》澤野就覺得處理得很棒。

荒木說，那首曲子乍一聽給人印象一般，配上畫面後卻出人意料的具有衝擊力。這正是監督最為看重的樂曲與畫面的配合度。也就是說，當畫面的動感與曲子的張力高度協調時，帶給觀者的快感可以呈幾何式地翻倍。這種化學變化在《甲鐵城》里，以主旋律最為明顯，凡是勝利場面必定伴隨此曲，因而，聽到這首曲子的前奏便知一定能打贏。這讓記者不由得聯想起第6話結尾時的戰鬥場景。講到這段荒木監督也不免顯出幾分得意，說那樣蕩氣迴腸的片段，這世上應該也不多見吧。

當被問及站在普通觀眾的立場如何看待《甲鐵城》時，澤野的第一感覺是，TV版動畫能夠做到這個份上著實不易。還有，他本人看動畫最集中的時期是高中到25歲前這段日子，因此，相比時下流行的動畫，情感上他更加偏愛那時候或更加早期片子里的那種氛圍。當然，這次動畫的成功也跟美樹本晴彥老師繪畫的魅力有著莫大的關聯。

監督很同意澤野的看法，無論是畫功，還是登場角色從長到幼的年齡跨度，都帶有濃郁的80年代動畫的「做舊」氣息。荒木說這點無疑是受到自己敬重的富野由悠季監督《機動戰士高達》的影響。 因而，如何將從前正統派的動畫用現代技法重新包裝也是本次《甲鐵城》需要攻克的課題之一。

澤野接過監督的話題，說自己開始以背景樂作曲為奮鬥目標那會兒，很大程度受到了《幽靈公主》的影響。而這一回，他也是在完成配樂工作之後才意識到，《甲鐵城》的故事舞台與《幽靈公主》里所描繪的日本昔日風情頗為相似，方才驚覺，原來自己現在也能為那種世界觀的作品譜寫曲子了。

監督也承認自己受到了《幽靈公主》里日本風的影響。但卻並非想要直接還原歷史，而是要將其中的要素恰到好處地微調之後，展現出現今動畫的那種自然、瀟洒的感覺。例如，人物的髮型就是以當下的審美為判斷標準的。

之後，聊到了各自喜歡的橋段。澤野的口味比較大眾化，他舉出第3話里生駒對無名講述自己當年眼睜睜看著妹妹慘死卻無能為力落荒而逃的那一幕。澤野說，自己對這類骨肉親情的煽情場面最沒抵抗力，包括《進擊的巨人》里三笠回憶往事的片段，也讓他感動得稀里嘩啦。

荒木也表示自己喜歡那段。監督說，這首先要歸功於畠中祐入木三分的演技，畠中用他極具真實感的聲線，喃喃自語般訴說著過往，將人物深重的愧疚以及鬱鬱寡歡苟活至今的歲月活生生地展現在觀眾眼前。而監督也特地從澤野曲子選取最最安靜的那首《克JOU気MACHINE甲》做背景。劇場版也同樣，在一路向前急速推進的劇情里，突然插入這樣一段深沉靜謐的旋律，其中的妙趣很難用言語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