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曲解了性別的韓國畫家申潤福，比東方不敗還冤

在現代人腦洞大開的所謂「考據」中，一些歷史人物的性別是一個謎團。最為有名的是「曹操女性說」，一些網友用史書中描述曹操愛打扮、有偏頭痛甚至性格多疑的細節來佐證曹操並非純爺們，而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女子，著實讓人哭笑不得。

也不乏一些被影視作品扭曲了性別的文學人物。例如金庸先生的作品《笑傲江湖》里的東方不敗，雖然因為練習葵花寶典而主動自宮，但從本質上來說絕非女性，而在前幾年由國內中，東方不敗竟然直接被設定成了「東方姑娘」，還大模大樣地跟令狐沖談起了戀愛……沒讀過原著的觀眾，會先入為主代入女性的印象，這無疑會在一定程度上讓觀眾曲解原作者的塑造人物的意義。

（在電視劇中，東方不敗直接被設定成為「東方姑娘」）

無獨有偶，在韓國，也有一個被影視作品強行「變女人」的歷史人物，他便是李朝著名的畫家申潤福。申潤福是李朝正祖時期知名的畫家，字笠父，號蕙園，與號檀園的金弘道和號吾園的張承業並稱為朝鮮畫壇「三園」。

這三位畫家在當時名滿朝鮮，凡有作品，必定洛陽紙貴。韓劇《來自星星的你》中，一位妓生因為過於愛慕都教授，不惜將金弘道的珍貴畫作贈與他。

【《來自星星的你》中，妓生將寶貴的金弘道畫作贈與都教授】

申潤福則更為誇張。他的作品《蕙園風俗圖》系列，已經成為了韓國國寶級別的作品，在韓國的地位相當於《清明上河圖》在中國的影響，是我們得以了解李朝中晚期風俗民情的一個鮮活的窗口。

【《蕙園風俗圖》中的一幅】

縈繞在申潤福身上的一個重大的謎團就是他的性別問題。韓劇《風之畫員》和韓影《美人圖》都將其設定為一位女畫家，一位女扮男裝進入圖畫署學習最終名揚朝鮮的女性。事實上，拋卻影視作品本身試圖搏出位以及想要傳達的「政治正確」不說，由於史料提到的筆墨寥寥無幾，後人對於這個神秘的藝術家當然也就「張開了想像的翅膀」。

【韓劇《風之畫員》中的申潤福是一位姑娘】

據《畫士譜略》記載，申潤福的父親申漢枰是一位宮廷畫員，曾經給正祖李祘畫過畫像，申潤福自幼受到父親的熏陶與傳授，故而子承父業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李朝的女性受教育程度本身就比較低，一般來說，只有貴族家的姑娘能夠沾上自家兄弟的光，粗略識得幾個字，更別說需要一定文化程度和審美品位才能學好的繪畫技藝了。申氏一門雖然出了個給王畫肖像的畫員，但並非兩班貴族，因此，認為申潤福女扮男裝學習文化知識和繪畫技藝，從社會層面上來說，就不太可能了。

而認為他是女性的一個根據是：申潤福的畫作大多以講述男女情事為主，風格清新，筆觸細膩；不僅如此，豐富的線條以及柔美的配色與傳統的「直男繪畫理念」大不相同，應該不是男性所繪。

然而這種推論極不靠譜。作品和個人形成巨大反差的藝術家，歷史上並不少見。例如豪放派詞人蘇東坡也能寫出「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的詩句，而纖弱如李清照，也有「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的快哉言語。畫家大多數細膩敏感，善於觀察身邊事物，遑論申潤福這種天賦極高的人才。認為申潤福畫風偏陰柔因此可能就是位女性，未免有些貽笑大方。

此外，在畫作題材上，申潤福的畫作以男女情事為主，這也是有一定歷史背景的。申潤福生活於李朝正祖時期，彼時是朝鮮王朝晚期的「迴光返照」階段：一方面，國內以正祖李祘與外戚的博弈為主，政治氛圍緊張；另一方面，在正祖較為開明的治理之下，朝鮮的經濟文化得到空前的發展，兩種氛圍一個似冰，一個如火，這給予人們「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縱情理由。

無論是兩班貴族還是平民百姓，多將賺到的錢用於吃喝玩樂上，教坊客人絡繹不絕，可謂是「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污」。在蕙園的畫中，兩班貴族與妓生們的調情享樂著實活靈活現。

【申潤福的代表作之一《月下密會》，便是描繪兩班貴族與妓生的情事】

朝鮮王朝中晚期，程朱理學成為國內文化主流風氣，社會套在女性身上的枷鎖日益加重，在一些描述女性的文字、圖畫等藝術作品中，女性大多是遵從禮法、刻板教條的「木偶」形象。但在申潤福的筆下，諸如其最為有名的《美人圖》等作品中，女孩子們眼角眉梢靈動，飽含了感情，似乎有無數故事隱藏在畫卷背後。

回到對於申潤福身份猜測的問題上來，前面提到，其身份存疑，也是因為史書記載過少，對於這樣一位名噪一時的畫家，這種現象是很耐人尋味的。有些史學家認為他因為自己的作品涉及一些政治原因而「被消失」，被強行抹去了一切官方記載，也是很有道理的。無論如何，雖然申潤福這個人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但他的作品一直流傳至今，是照亮韓國書畫界的一盞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