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壞了，到處是見利忘義的人

原標題：人心壞了，到處是見利忘義的人

社會秩序破壞的結果是每一個人都被迫開始一場面向所有人的戰爭。最終的結局是，殺人者人亦殺之，沒有人能夠逃過劫數。

撰文 | 成雲雷

《水滸傳》的時代，北宋的滅亡已經開始了倒計時。

用不了幾年，歷史就將進入「靖康之恥」這一頁。北方的金人打過來，徽欽二帝被擒，皇子和文武大臣10多萬人成為俘虜，眾多后妃成為金兵的性奴。

▲《水滸傳》的時代，北宋的滅亡已經開始了倒計時

中華民族歷史上的這一奇恥大辱，形成的原因並不僅僅是由於北方少數民族的野蠻侵略，更重要的是北宋末年社會管理上的混亂。

這是一個安全感缺失的時代，小說為我們提供了一幅人人自危的末世眾生態。

在宋徽宗的領導下，整個社會日益走向衰敗，人們整日過著提心弔膽的日子，沒有人能夠獲得正常生活所需要的安全感。

1

在正常的社會秩序下，權力在握的官員階層是最安全的群體。但是在小說中，這一群體也很不安全。

柴大官人是前朝的皇親國戚，所謂的金枝玉葉，仗著家裡有丹書鐵券，經常結交強人，做一些違法的事。

結果，在官場新貴殷天錫面前，他的特權保護不了叔叔柴皇城的財產和生命，柴進眼睜睜看著叔叔被逼死，私家花園被霸佔，然後自己被下獄，連告御狀的機會都沒有。

當朝太師蔡京，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他的女婿梁中書為了表示孝心，連續兩年10萬貫生辰綱都被搶了。

▲梁中書為了表示孝心，連續兩年送了10萬貫生辰綱，但都被搶了

第一年，案子壓根兒就沒有破。第二年，案子破了，晁蓋等人上山落了草，金銀財寶追不回，案犯也沒能抓捕歸案。

朝廷號稱有80萬禁軍，地方上還有那麼多廂軍，濟州府上千名公人，就是奈何不了晁蓋這位小小的村官。

梁中書身為朝廷鎮守大名府的留守，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手下有李成、聞達等猛將，在抓到石秀後，被梁山的「沒頭帖子」一嚇，竟然下令不能拘束得過緊，唯恐梁山軍馬破城以後無法交代。

城破之日，梁中書隻身在李成、聞達保護下逃命，夫人也就是蔡太師躲在後花園中免於一死，其餘人等全被殺死。

宿太尉帶著聖旨和金鈴弔掛前來西嶽華山進香，這應該是大宋宗教文化界的盛事。但這位朝廷高官卻被宋江和吳用在渭河渡口劫持了。

而後，梁山好漢拿著宿太尉帶來的御香、儀從去引誘華州賀太守上鉤，破了華州，救了史進和魯智深。

宿太尉沒有被梁山好漢殺掉，既不是因為他是個好官，也不是因為他官兒大不敢殺，而是因為在這個過程中他比較識相也比較配合。

在小說中，被殺掉的官員不在少數。高唐州的高廉、華州的賀太守、孟州的張都監，東平府的程萬里，大名府的王太守......

這些官員起碼相當於現代的市廳級幹部，手上有成千上萬的軍隊，還有大批的公人捕快，遇到梁山好漢，照樣保不住自己的命。

在官場上，比黑社會分子更可怕的，是心懷叵測的上級。王進和林沖本來也是官場上的人，遇到了高俅這樣的上級，只能丟官，險些喪命，不得已流落江湖。

▲林沖遇到了高俅這樣的上級，只能丟官，險些喪命，不得已淪為草寇

生辰綱案發後，蔡太師威脅濟州府尹如不能破案就要流放沙門島，府尹竟然在捕快頭子何濤臉上空著州名預先刺字。

小官在大官面前既沒有尊嚴，更沒有安全感，難怪心計頗深的宋江先要與老父脫離關係再進入官場。

陳太尉算是大官兒，在前去梁山招安的過程中，卻事事受到蔡京、高俅派來的兩名家人的掣肘。

2

「錢可通神」是中國文化的傳統，有錢人在任何朝代都很神氣，但小說中的有錢人也危機四伏。

盧俊義應該是大宋富豪排行榜名列前茅的人，一出場50多名高管向他彙報工作，那范兒不在現在的上市公司老闆之下。

接下來，梁山好漢為了提高組織的美譽度，希望引進盧俊義作為形象代言人，盧俊義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吳用的一連串毒計，官府的貪贓枉法，再加上大管家李固的忘恩負義，最終把盧俊義逼上了梁山。

▲吳用的一連串毒計，官府的貪贓枉法，再加上大管家李固的忘恩負義，最終把盧俊義逼上了梁山

祝家莊的祝朝奉，是個豪強地主，有三個武功高強的兒子，廣有錢糧。祝氏父子把莊裡有一兩萬戶莊戶全部武裝起來，防止梁山好漢來騷擾。

時遷偷雞後，宋江為了解決梁山的糧食問題三打祝家莊，祝朝奉全家落得滿門被殺的下場。

曾頭市的曾弄，年過五旬，原為大金國人，年輕時來中原做些人蔘買賣，聚得數萬貫家財。因有膂力，霸住村坊，改名為曾頭市。

曾弄系外國僑民，官府不敢得罪，因而曾頭市勢力越做越大。五個兒子和兩位教師都有一身好武功。

財富並沒有給曾氏父子帶來安全感，曾頭市和祝家莊一樣，因為得罪了梁山，最終庄毀人亡。

3

小說中寫了不少客商，這些客商除了要接受官府的賦稅盤剝外，還面臨一次次搶劫的危險。

當時，只要是個山頭，就有強人霸佔，什麼桃花山、二龍山、飲馬川，都有成百上千的強人。落在強人手裡，錢財貨物沒了不說，還要賠上性命。

梁山泊從晁蓋上山以後開始實行不傷害客商性命的搶劫政策，算是最最人性化了。

▲梁山泊從晁蓋上山以後開始實行不傷害客商性命的搶劫政策，算是最最人性化了

陸路不安全，水路也不安全。江州的水土匪就很猖獗，張橫在潯陽江請人吃「板刀面」，刺配途中的宋江就差點被殺。

張順水下功夫第一，請安道全途中在揚子江渡河時卻差點被水匪張旺和孫五殺掉。

對於客商來說，比山上的強盜、水裡的土匪更加可怕的，是路邊的黑店。

十字坡、揭陽嶺、梁山腳下的李家道口，這樣的黑店到處都是，一不小心吃了蒙汗藥，就會變成包子餡。

這些走南闖北的客商，以他們的辛勞支撐著東京、大名府等大都市的繁榮，但他們自己卻隨時面臨著被搶劫、被殺害的危險。

4

權力不能帶來安全，金錢不能帶來安全。有錢有勢的人如此，沒錢沒勢的人就更沒有安全感了。

李逵的哥哥李達，是個老實巴交的佃戶，最擔心的事情是：兄弟打了人，自己受連累去坐牢。所以，李逵與母上山，兄弟相逢，李達並不表現出高興，而是充滿了恐懼。

在一個大廈將傾的亂世，本分老實的普通人也很危險。

鄆城縣的唐牛兒是個無業游民。宋江殺死閻婆惜後，縣令明知唐牛兒沒有殺人，還是打了他三五十棍，然後取一面枷釘了，禁在牢里，目的是拿他做替罪羊，方方面面好交待。

武大郎是書中最可憐的人。勤勞、善良，做一點小買賣勉強維持生計。只不過有錢有勢的西門慶看上了他的漂亮老婆，最終死得不明不白。

▲有錢有勢的西門慶看上了勤勞善良的武大郎的漂亮老婆潘金蓮

梁山好漢大鬧江州救宋江，那些看客大多在混亂中被砍死。

宋江吳用攻破大名府，滿城百姓，一大半被殺害。這些無辜者的死，作者曾經借羅真人之口說是因為在劫難逃。

社會安全感缺失的原因表面上看是惡人當道、盜匪橫行，而深層的原因則是整個社會價值觀的混亂，人心壞了，社會中到處充滿著見利忘義的人。

毛太公為了霸佔解氏兄弟獵殺的老虎勾結官府謀財害命，鎮關西霸佔了金翠蓮的身體還要逼迫她唱曲兒斂財。

▲鎮關西霸佔了金翠蓮的身體還要逼迫她唱曲兒斂財

我們從王婆指導潘金蓮毒殺武大郎時所表現出來的冷漠和熟練，就可以知道人性中的冷酷已經從上層蔓延到社會底層。

在此情況之下，居於上位者知法犯法，有力量的好漢以橫行法外為榮，權力、金錢等都不再是救命稻草。

社會秩序破壞的結果是，每一個人都被迫開始一場面向所有人的戰爭。

最終的結局是，殺人者人亦殺之，沒有人能夠逃過劫數，就連擁有整個大宋的徽宗皇帝也在夢中被李逵砍殺過來的大斧頭嚇得渾身直冒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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