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得好看的小姐姐都去讀村上了

原標題：長得好看的小姐姐都去讀村上了

讀村上春樹的新書《我的職業是小說家》時，我不禁笑了。那是談論他讀者群的一段：「除了男女比例大約各佔一半、女讀者中美貌的居多（這並非謊言）之外，看不出其他的共同特徵。從前有種傾向，好像在城市裡賣得不錯，在地方上卻銷路欠佳，但現在沒有如此鮮明的地域差異了。」

「男女比例大約各佔一半」，那女讀者的比例是50%。如果「女讀者中美貌的居多」如村上所說不是謊言，那超過25%都是美女，也許美女們都去讀村上了。

村上春樹的個人感情生活看上去很平淡，平淡得似乎有點對不起他今日替「大城市小資人」代言的身份。書中說，普通人的一般順序是讀大學畢業先工作，然後再結婚，而他「與通常的順序正好相反」，「先結婚，隨之為生活所迫開始工作，然後才終於畢業離校的。」

太太：第一讀者

跟大學女同學高橋陽子結婚時，村上二十二歲，父母不贊成他沒有完成學業就匆忙草率地邁出人生的下一步，但陽子的父親只問了一句：「你愛陽子嗎？」婚後他休學一年（書中說他花了七年才拿到大學學位，有門課的老師看他經營小店辛苦，通融才拿到學分），還住到老丈家裡去當倒插門女婿。

陽子不怎麼拋頭露面，村上在耶路撒冷領獎發表關於「雞蛋和高牆」的著名演說，她也沒有前往出席。有次讀者們專門提問關於村上太太的問題，村上說起年輕時的陽子，聽上去很文藝： 「剛結婚時，她頭髮又直又長，留到腰際。可是這幾年來越剪越短，現在因為她常游泳，頭髮超短。她真的很特別，除了一些特殊場合之外，她從來沒有燙過頭髮或化過妝。喜歡大衛·林奇、莫扎特K491、卡森·麥庫勒斯（Carson McCullers）的小說、村上記香的兒童冒險漫畫《紅色飛馬》，喜歡蛤蜊和鮭魚皮，還有保時捷Targa 911——對我們來說太貴了。」 (註：後來村上給太太買了保時捷）

有讀者問兩人在國外的經歷，村上轉述太太原話，又有日本居家主婦的色彩：「老實跟你說，在歐洲的時候我覺得一點都不好玩，國外生活很辛苦又不方便，我還是比較喜歡待在日本，泡泡溫泉，照顧貓，輕輕鬆鬆過日子。義大利語啦，英語啦，我最討厭學語言這回事了。」

村上在《遠方的鼓聲》中寫過兩人在歐洲旅遊時的爭吵，還總結出一般模式——

（A）總的說來日常生活中我是個粗疏、邋遢、馬虎之人。就算出現什麼問題也趨向於認為「總有辦法可想」。若無法可想，那的確是無法可想了。（B）相比之下，妻在日常生活中有些神經質，一點點混亂都難以忍受。事情考慮得很遠很遠，對相應的可能性事先做好準備，否則就為之不安。（C）A與B之間差距實在太大，往往形成精神上的無人地帶。

《我的職業是小說家》里沒有怎麼說起太太，但在談創作過程中說到了，而且作用相當重要。村上把長篇小說改過三遍後，「會先讓我太太通讀原稿。這是我當上作家以後，從最初階段延續至今的做法。」

錢鍾書也讓太太看稿子，楊絳是這麼說的：「錢鍾書選注宋詩，我曾自告奮勇，願充白居易的『老嫗』——也就是最低標準；如果我讀不懂，他得補充注釋。」楊絳把自己比作的「老嫗」，村上把太太比作「基準音」和「舊音箱」：

「她的意見對我而言就像音樂的『基準音』和我家裡的舊音箱（失禮了）一樣。我所有的音樂都是用這套音箱聽的。音箱並不算特別出色……從這音箱里發出來的聲音，對我來說就是音源再現的基準。它已經浸透了我的全身。」

根據太太意見，村上改過後，再請她重讀，如果仍有不滿意的地方還要接著改。那就是說，書稿送到編輯那裡之前，村上在家裡已經改過至少五遍。

村上作品中的女性角色，曾看到過有人批評過於被動，滿足男性的幻想。村上在書中說：「和年輕的女讀者交談時，她們偶爾會問我，村上先生，您（明明是一個六十多歲的男人）怎麼那麼了解年輕女性的內心呢？說真心話，我從不認為自己懂得年輕女性的內心，聽人這麼一說，可嚇了一跳。這種時候，我總是回答，大概是我在寫故事的時候，一門心思想變成那個出場人物，所以自然慢慢理解了那個人在感受和思考些什麼，又是如何感受和思考的。這當然是指小說式的。」

「他」和「她」的比例

作家是個指揮家，不斷調動讀者的各種情緒，自己也要有很強的共情能力，體會他人。有的作家不善於描寫異性角色。比如《霍比特人》，托爾金寫的每一個角色，所有的矮人，精靈，霍比特人，甚至天上飛的鳥，全都是男(雄)性。被改編成電影時才加入了一些女性角色和相關情節。

在小說《機緣》中，康拉德寫道：「做一個女人是一件極其困難的行當，因為主要是和男人打交道。」這句話可以被同時解讀成同情與偏見。一方面，康拉德在這句話中讓人看到他意識到男女不平等，同情女人生活在男性壟斷的社會中。另一方面，這句話同時也可以說康拉德有認知偏差，認為女性沒有自己的生活，只是繞著男人轉。

著名的貝克德爾測驗（Bechdel test），通過回答三個問題，簡單的「是」或者「不是」，來確定一部電影有沒有足夠的女性人物和情節。要通過這個測試，作品必須——

（A）至少包括兩名女性；

（B）這些女性彼此交談；

（C）交談的內容不涉及男性。

網站bechdeltest.com到今天為止，一共測試了7320部電影。4208 (57.5%) 全部通過三項, 736 (10.1%) 只通過A和B兩項, 1619 (22.1%) 只通過A, 757 (10.3%)連A也通不過。像《星球大戰》1977年第一部推出的時候只能通過A，因為只有萊婭公主一個女性角色。最近的《神奇女俠》（Wonder Women）是一部女性導演的，以女性超級英雄為主角的電影，女主角和女配角一正一邪。

最近Ben Blatt想出來一個極其簡單的方法，統計一部小說中「他」和「她」出現的比例，對文學作品進行類似的測試。因為小說描寫人物和敘述情節都要用到這兩個人稱代詞，「他」和「她」出現的比例大致可以代表男性和女性角色各自所佔比重。像康拉德的小說，比例大約是3:1，也就是康拉德花在男性角色上的筆墨是女性角色的三倍。

我好奇測試了一下村上春樹最有名的《挪威的森林》，這部作品中有直子、綠子、初美和玲子四個有名字的女性角色。統計下來，「他」出現738次，「她」出現969次，「他」和「她」比例是1:1.3。這說明《挪威的森林》是一部「女性小說」？但等一下，不能這麼匆忙下結論。

《挪威的森林》是一部第一人稱（我，也就是渡邊）的小說，我接著統計了一下書中的「我」出現的次數，一共4670次！即使把直子（583），綠子（419），初美（94），和玲子（330）出現次數加到「她」上去，而不考慮其他男性角色，也才總共2395次，差不多只是「我」的一半。所以即使《挪威的森林》創造了四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性角色，但還是一部男性為主導的小說。

Ben Blatt測試了英語文學中的上百名經典作家和當代文學名家，只有一個人，在其一生所有長篇作品中，每一部的「他」和「她」的比例都是一比一點幾，那是簡·奧斯汀，也就是說她的六部長篇小說全是女性為主。

前些時候重看《半生緣》，也拿過來測試一下。書中一正一副兩對男女主角，世鈞和曼楨，叔惠和翠芝，次要角色像曼璐和祝鴻才等也是有男有女。統計下來，「他」3508次，「她」3637次，差不多正好1:1，符合閱讀中留下男女平衡的印象。

當然，男女角色平衡並不是品質優秀的必要條件，像梅爾維爾的《白鯨》，海明威《老人與海》本來就是以在海上打魚為主要內容，角色以男性為主也不奇怪，並不妨礙兩者成為偉大的作品。

但是，如果我們平時所看到的小說和電影中，大多是以男性角色為主，那麼是不是可以說，這些呈現給我們的文藝作品沒有真實反映我們所生活的世界。又或者，這種不平衡正好就是現實世界的反映呢？

原載於《中國青年》第22期

《太太，女性讀者和女性角色》

廣告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