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叫好中，我卻對《嘉年華》有些失望
五 官 科
人們對於其主題的強烈讚揚，讓我感覺，彷彿影評人和觀影者，也進入了一個「兒童性侵」的輿論嘉年華。
文｜齊鑫
說實話，《嘉年華》這部電影讓我失望了。更讓我失望的是，人們對於《嘉年華》主題的強烈讚揚，讓我感覺，彷彿影評人和觀影公眾們，也在進入著一個「兒童性侵」的輿論嘉年華。
電影《嘉年華》似乎已經被當成一個社會議題去解讀了。它不再是一部單純的電影，而逐漸成為一個符號，一個象徵女性主義、兒童權益、反對性侵的符號。我們對於這部電影的肯定，並不來源於電影本身，而是電影的主題和它所誕生的社會土壤。
一部電影上映，通常會有人關注主題，有人關注演員，有人關注情節，有人關注畫面，等等。然而現在，至少從媒體和影評人的普遍聲音來看，人們對《嘉年華》的關注點竟如此統一。在觀點交鋒的網路傳播時代，「一邊倒」的聲音，大概才是最可怕的聲音。
以我個人的感覺，從觀影層面看此片，槽點其實很多。片中最「尬」的戲莫過於結尾：醫生在兩位受害兒童的婦科檢查中造假，調查人員進而謊稱受害人沒有遭遇性侵；這一橋段之後，電影就再沒提到過這兩個孩子或者那些造假的人，而性侵事件的最終結局是小米通過聽廣播得知的——所有的涉事人員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之後，小米就騎著摩托車飛馳在高速公路上，整部影片在激昂的樂曲聲中結束。
醫生造假的那一幕戲，可以說是把觀眾的情緒點燃到了最高潮，然而在這個時候，故事卻戛然而止，反而直接拋給觀眾一個「圓滿」的結局。案件是怎麼調查清楚的？那兩個受害的女孩後來怎麼樣了？小米又為什麼離去得毅然決然？這樣的劇情銜接，讓人為編劇的邏輯，感到深深捉急。
不少人把《嘉年華》稱作中國的《熔爐》。在劇情上，《熔爐》與《嘉年華》最大的共同點大概在於，兩部片子都是在影片的開始部分明確告訴觀眾是誰對誰進行了性侵，而整部片子就是在講如何取證、如何討回公道。
《熔爐》劇照
但不同的是，在《熔爐》中，隨著澄清真相的阻力越來越大，受害人最終無力回天。男孩民秀遭遇性侵，但是他的奶奶，因為貧窮，被迫簽訂了私了的合約，於是民秀有冤也申不了了。最後，民秀親自捅死了強姦他並姦殺他弟弟的老師，二人一同卧軌而亡。
《熔爐》之所以震撼人心，是因為它把最真實的邏輯展現給了觀眾，而對比《嘉年華》，我並不想矯情地談什麼「悲劇美學」，我只是想說，如果人物的結局是公正的，那麼請用一種合理的邏輯鏈接前一幕中的「不公正」和後一幕中的「公正」——不然，突如其來的正義，還不如順理成章的非正義，更加發人深省。
《熔爐》劇照
也有評論讚揚，《嘉年華》中的手持拍攝增加了鏡頭的「呼吸感」，對此我不敢苟同。如果手持拍攝的效果就是畫面的抖動與模糊，畫質的降低，在我看來，它非但不能增加視覺衝擊力，反而讓觀眾產生了極大的疲勞感。
此外，儘管導演強調：「美景什麼的我一點也不在意，我在意他們的心理狀況。」，但影片中大量運用特寫和近景鏡頭，極少的遠景、全景和空鏡頭，感覺只能讓觀眾對演員充斥銀幕的大臉看得頭疼，更難get到這些景別背後的人物心理。
懟了這麼多，但我還是不得不承認，《嘉年華》的確是一部「有勇氣」的電影，它觸碰到了曾經的雷區，把許多人們最不敢講的話題，赤裸裸地展現給了公眾。不過，一部在表現形式上給觀眾帶來種種障礙的電影，僅僅因為主題的現實性，就開始引起輿論的強烈支持，我們是不是應該反思：我國的電影界，究竟是對這樣的現實題材多麼饑渴？我們是不是太缺乏此類作品，所以，當第一聲呼喊出現的時候，應者自然廣泛？
《嘉年華》所控訴的對象，除了強權，還有中國傳統的「蕩婦」倫理和兒童性教育的缺失：小文被性侵，媽媽首先給了女兒一巴掌；新新被性侵，新新的父母經同意私了解決，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擔心起訴施害者之後，他們的女兒一輩子都被別人說三道四；被性侵的新新在影片中始終懵懂，還曾經認真地問小文：「處女膜是什麼呀？」……
這些對女性的道德綁架，和性教育的嚴重缺乏，才是電影《嘉年華》中，最大的「熔爐」。反觀《熔爐》，正義的敵人是法律和權勢，是人們在不健全的法律，複雜的權利糾葛之中，被同化和麻木，正義的敵人幾乎不包含觀念，裡面的受害兒童，在被老師脫掉褲子的時候也會強烈反對（這至少說明這幾個小孩接受過基本的性教育，知道什麼地方是不能給別人看的）。
在這樣的對比之下，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反思，中國的兒童性侵題材電影，起步於對於民眾落後觀念的抨擊；而韓國，電影抨擊的對象已經轉移到了制度層面？希望，在一片叫好聲之後，我們可以看到更多讓人深思的作品。
編輯｜胡雯雯
來源｜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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