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亦合:慈恩宗對漢傳佛學的特殊貢獻(5)
慈恩宗對漢傳佛學的特殊貢獻(5)
釋亦合
二,對佛徒的示範意義
「遠紹如來,近光遺法」是玄奘法師出家時的志願,他一生的所作也切實實踐並完成了這一使命。作為僧人的玄奘實為出家佛徒求法的典範,在他身上可見兩點特別有示範意義的,一是玄奘實為漢傳佛教的大師,而非宗派的祖師。二是玄奘依循法寶、貫通法義、次第學修的學法理念,值得後世佛教徒反思。
1,玄奘是漢傳佛教的大師,非一宗一派的祖師。
玄奘法師雖在究竟了義上宗奉唯識思想,但他全部事業卻是為解決整個漢傳佛教的問題,不是為了獨豎唯識一宗,這樣的廣闊胸懷被標為慈恩宗祖師其實並不恰當。玄奘是漢傳佛教的大師,不僅與他的胸懷有關,還由他學識能力所決定,玄奘在印度求學範圍極廣,受學師資極多,所學派別極多,所摧伏論敵極多,所受諸國供養讚譽極多極盛,歸國翻譯典籍極多、質量極佳、體系完備。這些足以顯示玄奘的佛學底蘊不但全面而且高超,實非一般高僧可比。
根據法師傳等史料,玄奘在出家後到譯經前,在中國和印度兩國各地廣泛地拜師求學,其學問遍及中國儒釋道及印度外道學、聲明學、因明學、戒律學、毗曇學、中觀學、瑜伽學等眾多門類。觀其所學部分名目,即可知其學問之廣博豐富,已遠非一經一論之師或數經數論之師可及。玄奘入印到達那爛陀寺之前,學了俱舍、順正理論、因明、聲明、經百論、廣百論、對法、顯宗論、理門論、眾事分毗婆沙、經部毗婆沙、薩婆多部辨真論、發智論、日胄毗婆沙論等。到了印度那爛陀寺後,學了瑜伽師地論、順正理論、顯揚論、對法、因明、聲明、集量、中論、百論、俱舍、婆沙、六足等論、婆羅門聲明記論等梵書。其後在各地遊學,再學毗婆沙論、順正理等論、集量論、大眾部根本阿毗達摩等論、正量部根本阿毗達摩、攝正法、成實等論、唯識抉擇論、意義理論、成無畏論、不住涅槃、十二因緣、莊嚴經等論。這些當然是不完全的記錄,實際所學遠多於此。經過了這樣廣泛的學習,掌握了整體佛學思想,搜集了豐富完備的文本資料,為他後來譯傳印度佛學體系做好了準備。
佛法涉及到甚深義理問題,只有好的語言功底而沒有對義理的深刻把握是無法精準翻譯的。玄奘法師的學識,不唯規模廣闊,還兼造詣深厚,水平高超,尤其他在印度的一系列卓越表現證明了這一點。如呂澂說:「在我國過去許許多多求法印度的高僧里,其能窮究精微,並發抒創見作出貢獻,給予印度佛學以一定影響的,算來只玄奘法師一人而已。」
據法師傳記載:
法師亡後,西明寺上座道宣律師,有感神之德,至干封年中見有神現自云:弟子是韋將軍諸天之子,主領鬼神。如來欲入涅槃,敕弟子護持贍部遺法。比見師戒行清嚴留心律部,四方有疑皆來咨決。所制輕重時有乖錯,師年壽漸促,文記不正便誤後人,以是故來示師佛意。因指宣所出律抄及輕重儀僻謬之處,皆令改正。宣聞之悚栗悲喜,因問經律論等種種疑妨,神皆為決之。〖又問古來傳法之僧德位高下,並亦問法師。神答曰:自古諸師解行互有短長,而不一準,且如奘師一人九生已來備修福慧兩業,生生之中外聞博洽聰慧辯才,於贍部洲脂那國常為第一,福德亦然。其所翻譯文質相兼無違梵本。〗由善業力今見生睹史多天慈氏內眾,聞法悟解,更不來人間。〖既從彌勒問法,悟解得聖〗。
若按此說,則玄奘佛學水平之高已是九生以來中國第一,且升兜率後「悟解得聖」,那麼玄奘佛學水平的高超已是有特別天分在先,加上勤奮好學,善緣眾多,結果自然是不同凡響了。
若從史料上考查,也說明了玄奘佛學造詣是特別高超的,這主要體現在他在國內及印度時,到處訪師求學,或兼講法,所到之處無不獲得讚譽,且多為當地名師之讚譽,尤其在印度自古的傳統,皆以辯論明高下,蓋印度教派眾多各各自稱真理,而只有辯論這一途徑才能成為公共評判的手段,所以印度才能發展出特有的因明學,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的觀念只是在不好辯論的中國存在,這在印度顯然是不被承認的,因為印度辯論的規則和對敗者的處置辦法遠比中國的比武更加嚴格和嚴重,所以在印度的正式辯論中絕不是靠簡單的嘴皮功夫能夠取勝的。從法師傳記來看,玄奘參與過的辯論有三類,對外道、對小乘和對中觀的。玄奘在戒賢門下的瑜伽派同門中,由於宗旨相同所以沒有辯論,後來在那寺無人敢出面的情況下獨自應戰正量部僧的挑戰,即已說明玄奘已經是瑜伽一系的頂級人物,最後戒日王為玄奘召開的無遮大會,更是全面地證明了玄奘佛學造詣在印度達到的高度。
初在西域屈支國,阿奢理兒寺有大德僧人木叉鞠多,名重國內號稱獨步。玄奘留宿此寺,鞠多待以客禮並說,我們這裡雜心、俱舍、毗婆沙等法都有,何勞去印度求學。玄奘問這裡有《瑜伽師地論》嗎?鞠多說那是邪書,佛弟子不能學。玄奘問,婆沙俱舍這些我在國內已學過,但理疏言淺並不究竟所以才要學大乘瑜伽論,且瑜伽論是彌勒菩薩所說,你怎敢說是邪書呢?鞠多說你沒看懂婆沙等書不能說明它淺。玄奘問那法師看懂沒有?鞠多說我都懂了。玄奘便以俱舍論來問,反覆問了幾處鞠多均不能答,玄奘又引一處問,鞠多說論中沒有此語。此時有旁僧證言說論中有此語,便取書念之,鞠多隻好說年紀大忘了。玄奘再問婆沙等書的問題,鞠多也作不出好的回答。之後鞠多私下對人說,這支那僧不好對付,他到了印度,那邊的年輕之輩恐怕都不如他。
玄奘住那爛陀寺寺時,有順世外道去那爛陀寺論難,立四十義掛於門外,自言若敗當斬首相謝。那寺數日無人應戰,玄奘出來與其公開對論。外道所立論點涉及餔多、離系、髏鬘、殊征伽及數論、勝論外道,玄奘逐一破斥,雙方往返攻守數次,最後對方承認失敗願意斬首,玄奘說佛教不殺人你做奴僕好了,這名外道就做了玄奘的僕人。
那爛陀寺學風兼容並包,無學派的限制,師子光論師便是中觀學派大德,他以《中論》《百論》之義反對瑜伽的唯識觀點。玄奘則精通中觀瑜伽兩方面論旨,便與師子光有了辯論,經過數次往返,師子光最終不能回答。後來師子光為雪前恥請菩提寺院的同學旃陀羅僧訶來與玄奘辯論,他同學來到那爛陀寺,默默觀察玄奘,自覺不是對手便沒有提出辯論。玄奘認為中觀瑜伽都是聖人所立,各表達一種意思而沒有矛盾,未能理解的人才會認為有矛盾,師子光即是如此,以為中觀論中說一切無所得,就應當把瑜伽論中承認的依他圓成二法都破除。玄奘為說明此理專門寫了《會宗論》一文,深受戒賢等人稱讚。
羯若鞠闍國戒日王,在烏茶國遇小乘正量部師,其以般若毱多的《破大乘論》破難大乘,戒日王不贊同,對方便要求與大乘辯論,王則寫信給戒賢長老請派人辯論,戒賢從僧中挑出海慧、智光、師子光及玄奘四人以應王命,其餘三人皆憂慮不敢,玄奘說我了解他們的宗旨,能破對方。後因戒日王來信暫停出發。玄奘找到對方的《破大乘論》,研究後寫成《制惡見論》交戒賢及弟子,備受稱讚。後玄奘見到戒日王,送閱《制惡見論》,王請正量部師反駁,皆無人能答。戒日王說,你們的上座法師提婆犀那,自詡學識深廣,鼓吹反對大乘,現在聽說玄奘來,他竟以朝聖為名潛逃了,可見你們是無能的。這是玄奘辯勝正量部的經過。
戒日王崇信大乘且高瞻遠矚,認為玄奘所論甚好,但了解者太少,不能惠及諸國外道和小乘,乃欲大展宏圖,要單獨為玄奘召開一次全印度不分教派的無遮大會,藉以宣揚大乘妙理,摧伏外道小乘的我慢與毀謗。當日發敕請諸國及眾論師赴曲女城與玄奘辯。時值臘月,五印度十八國王,及博文知義善辯之佛教僧與婆羅門外道等六千餘人蔘會。玄奘一人為論主,對大乘義及論點進行講解,並遣人宣示於眾,於十八日中無人能辯破從而獲勝,當場舍外歸佛棄小入大者無數。戒日王遂請玄奘坐乘華美大象,由重臣陪衛,巡城宣揚:支那國法師立大乘義伏諸異見無能破者廣而告之云云。從此玄奘得大乘名「大乘天」,小乘名「解脫天」,美名遠播。此次無遮大會一事,是由大國國王主辦,眾小國王觀察,不限資格參加的辯論會,是一次具有權威性、全面性、公開性的大會,徹底地證明了玄奘在全印度的水平。
如此學問廣博深厚、思想精深通達,秉持「遠紹如來,近光遺法」大願的三藏法師,在回國後不但沒有親著作品,連自己在印度寫的三部重要論文也沒有翻譯過來,其口述《大唐西域記》和《大乘起信論》《道德經》的譯梵也都是受敕所作,這即是說玄奘從未想寫下個人的宗旨主張或局部的佛學論點。雖然玄奘在佛學見地上宗奉第三時的唯識觀點為最了義,但在弘法上則是以漢地佛學的整體需要出發,心無旁騖地全力翻譯印度佛學體系的經典著作,這也與他當初西行取經的原因和目的是一致的,即要解決漢傳佛學思想上的基本問題,只能從理論基礎即經本的健全開始。在玄奘解決了印度佛學典籍體系在中國的健全化後,如何把這體系的思想發揚出來,那就全憑後人的造化了。
總之,玄奘能夠通達漢傳全體佛學並了知其缺陷,冒九死一生之險追本溯源地尋求根本性解決方案,而且遍學五印內外之學,通義達辯名冠全印,若論才學其可勝任很多重要事務,但都被他擱置不顧,所作者唯是譯經一事,足可見他對翻譯這些系統典籍的重視程度超過了一切,同時也表明了他是胸懷漢傳的整體佛教,以解決整體佛教問題為目的,並完成了中國佛教史上唯一一次對印度佛學體系典籍的譯傳,為漢地佛教徒學習正法提供了完善的文本,因此堪稱為漢傳佛教之大師。當今佛教徒仍陷於從歷史形成的狹隘的宗派泥潭,據宗自命,是為可惜。
註:
呂澂:《玄奘與印度佛學》原刊《玄奘紀念集》。網路多有轉發,未見原書。
慧立:《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第十,277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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